第275節
冷峻,卻艷絕,這般傾城色,是妖族。 蕭景姒抬手便欲拔劍,那男子突然開口:“是我?!?/br> 她動作一頓,細細打量男子的眉眼:“夏喬喬?” 他沒有否認,只道:“我叫鏡湖?!?/br> 像他,又不像他,他有些夏喬喬說話時的沉冷,眉眼凝神的樣子很像,只是,美得像罌粟,容顏背后,帶著妖族特有的戾氣與冷絕。 走近了,他站在門口,說:“我是北贏熾火貓族,鏡湖妖尊?!?/br> 除序妖王的弟弟,鏡湖妖尊。 蕭景姒怔了一下,陌生,又熟悉,不過一瞬晃神的時間,她的手腕便讓一只涼涼的、有些粗糙的手抓住了。 蕭景姒下意識就掙開。 他抬起她的手:“你流血了?!?/br> 然后抓緊,不讓她動,鏡湖低著頭,專注地盯著她被瓷碗割破的小口子,很小很小一道口子,滲出了一滴血,然后他便用袖子擦去,低頭要去吮,蕭景姒抽回來手,走到一旁,將劍放下了。 “這些天,你去哪了?”蕭景姒問。 鏡湖沒有答,而是盯著她的頭發看,一頭白發映在他潑墨般漆黑的眸子里,襯出了分明的花白色。 他沉默了很久,說:“他將內丹取回了?” 他說的是楚彧,語氣里,帶著不加掩飾的冷漠與戾氣。 蕭景姒答:“是我自己取出的?!?/br> “為了他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顧?” 語氣,急了幾分,鏡湖盯著她的臉,似乎慍惱。 這樣的眼神,令蕭景姒很陌生,夏喬喬從來不會有這樣灼熱的目光,也不會用這樣色厲內荏的神色和她說話,似乎藏了千言萬語,急切而小心的樣子。 她只是沉吟了一下,便點頭了:“是?!闭Z氣篤定,毫無顧忌。 “如果我要他的命呢?”鏡湖突然咄咄逼人,目光密密麻麻地鎖住她。 蕭景姒毫不閃躲地迎著他的視線:“那我只能與你為敵?!?/br> 楚彧與他的仇怨結了兩世,要化干戈為玉帛談何容易,她不會也不愿意傷夏喬喬一分,只是楚彧,是她的底線。 他知道的,不是嗎?楚彧對她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畢竟,過去兩年,她將他當做了至親之人。 若是動了楚彧,蕭景姒會跟他拼命吧。 “我不想與你為敵,”鏡湖抬手,小心又膽怯似的,拉了拉蕭景姒的袖子,放下一身冷硬,他帶著些許央求,說,“那你做我的人好不好?” 語氣,便如同過往許多許多次他向她討要魚吃的樣子。 蕭景姒卻愣了。 見她遲遲不語,拽緊了她的袖子,鏡湖走過去一小步,他很高,便低著頭來,又說了一遍:“我不報仇了,我什么都聽你的,那你做我的人好不好?” 七歲的孩子,一昔長大了,面目全非,蕭景姒的感覺只有四個字:猝不及防。 鏡湖耐心地問:“好不好?” “癡心妄想!” 是楚彧的聲音,暈染了nongnong怒氣,二人都轉頭看去,一眨眼間,楚彧便近在咫尺,他沉著臉,抬手便打向鏡湖的肩。 鏡湖閃身退開,掌風擊中了珠簾,圓潤的玉石珠子滾落了一地,彈跳出一聲聲清脆的細響。 鏡湖退了數米,抬眸看向楚彧:“來得真快?!鄙裆?,已不見半分方才的柔軟,雙目間全是冰冷。 楚彧冷冷一瞥,便轉眸望向蕭景姒,將她拉到懷里,避開一地的珠子走到一邊,緊緊蹙著眉頭,很擔心:“哪里受傷了?” 受傷? 蕭景姒想起了楚彧在她掌心施的妖蠱,她伸出右手的食指:“這個嗎?碎杯子割的?!?/br> 楚彧瞧了瞧一地碎片,又細細查看蕭景姒,確認她真的沒有受傷之后,對她道:“阿嬈,你進去等我?!?/br> 蕭景姒看了看鏡湖,有些狐疑不決。 這二人有仇怨,她不放心單獨留下他們,不死不休冤冤相報,她不想發展到這一步。 楚彧知道她的顧慮,安撫道:“乖,我保證,他若安分守己,就什么事都不會發生?!?/br> 蕭景姒遲疑了一下,還是進了屋。 楚彧捻了個妖法,將聲音隔絕,開門見山地問:“你的目的?!?/br> 若只是報仇,鏡湖剛才便有機會,只要擒了蕭景姒,便等同于折了楚彧的羽翼,卻顯然,鏡湖對蕭景姒沒有惡意,不僅如此,他看蕭景姒的眼神…… 若不是顧及蕭景姒,楚彧想動手。 鏡湖似乎也不想將蕭景姒扯進來,出了院子,不瘟不火的語氣:“我剛才說過了?!?/br> 從一開始,他便完全沒有掩飾過,他對蕭景姒那種濃烈到讓人心驚的念頭,沉甸甸的,似乎藏了很多很多東西。 這只貓妖,絕非只是因為私仇。 楚彧把唇抿成僵直的一條線,壓下滿腹的怒氣:“我也再說一遍,你癡心妄想?!眻蟪鹚钆?,覬覦他的阿嬈,絕不姑息。 鏡湖似乎料到了楚彧如此態度,只是冷冷一笑,抱著手,一身黑衣依在光禿禿的杏花樹干上,像是胸有成竹,神色氣定神閑。 他說:“她的身子最多還能撐四十年,即便溫養著,人類的壽命我不過百年,你要給她續命,只能用妖族的內丹,放眼整個北贏,能壓下她體內上古禁術之力的妖族,不過寥寥幾個。你開過先例,應該比我更清楚,人族攝用妖的內丹,必定會遭反噬,她的身體絕對承不住,唯有內丹的原主可以縱化,而會給她引渡反噬力的,除了你,便只有我?!?/br> 原主沒了內丹,還能催動妖法引渡反噬力的妖族,縱觀整個北贏,確實寥寥無幾,鏡湖算一個。 這也是楚彧不敢用他人內丹給蕭景姒續命的原因,除了他自己,旁的人,他冒不起那個險。 楚彧目光沉下,鏡湖道:“你心脈俱損自身難保,便只剩我?!?/br> 楚彧抬眸,一眼冰霜。 菁華卻笑:“四十年,我等得起?!?/br> 果然,他要的,不是楚彧的命,是他的阿嬈。 鏡湖的封印才解了不到幾天,卻未雨綢繆到了四十年后,如此勢在必得,讓人惱火,更讓楚彧惱火的事,鏡湖所言,句句戳中他的要害。 四十年后,其實楚彧也開始戰戰兢兢了,甚至動了修煉禁術的念頭,只是,千方百計殺人嗜血都可以試試,可他的阿嬈,只能是他的。 濃密的長睫微微掀起,瞳孔募地深藍,眸中,染盡殺意,楚彧逼視對面的男子:“你哪來的自信,覺得我可以容你活到四十年之后?!?/br> “更好,如我所愿,當年大陽宮的賬一起算了,你死我活,或者,我死你活?!?/br> “哦?”楚彧懶懶抬了抬眸,“試試?!?/br> 話落,二人幾乎同時抬手,驟起了大風,nongnong的妖氣將天上半扇冷月遮蔽,屋頂上的瓦片松動,發出細碎的響動。 電光火石間—— 蕭景姒推開了門,道了一聲:“住手?!?/br> 正劍拔弩張的兩人,都捻滅了掌心的光暈,看向門口的女子。 她肚子很大,有些吃力地邁出門檻,扶著肚子,走得很慢,最后停步在了楚彧身旁,對鏡湖對立而站,抬眼看著他。 蕭景姒問:“夏喬喬,你真的要與我為敵?” 她喚他夏喬喬,鏡湖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鏡湖低下了眸,不知為何,不想看她堅韌而倔強的眸,音色很冷:“我和楚彧,絕無可能共存?!?/br> 蕭景姒沉默了一下:“那好,我們下次兵刃相見?!?/br> 鏡湖募地抬起了眼,一雙墨染般漆黑的眸子,突然暗了。 兵刃相見……話說得太重,太絕,絲毫沒有給他留一絲余地。 “下次,” 鏡湖的話突然頓住,沉默了很長很長時間,他有些無力地說:“你還欠我三百六十七袋魚,下次還我?!币蛔忠蛔?,都說得很艱澀,說完,他就走,不想看蕭景姒的眼睛,就算看著他,里面也只有楚彧的眼睛,他一點都不想看。 一次如何?下下次又如何?哪一次他都不可能和她兵刃相見。 鏡湖走了,院子里靜了,蕭景姒沒說話,盯著鏡湖走的那個方向出神。 楚彧拉了拉她的手:“阿嬈,你生氣了?”他是真的生氣了,“你護著他?!” 這個披著夏喬喬外衣的黑貓,讓他家阿嬈動了惻隱之心。 蕭景姒轉身,跟楚彧面對著面。 “我沒有護著他?!笔捑版γ加铛局?,有些散不去的陰郁,她說,“我只是不愿你們不死不休冤冤相報?!?/br> 楚彧是她至愛之人,而夏喬喬,那個會讓她心軟的孩子。哦,他不是孩子了,卻還是會心軟。 楚彧辯駁:“是他先挑釁的?!彼退阒灰獨⒘四菬牖鸷谪垟夭莩?,也不會傻到在他家阿嬈的眼皮子底下,肯定會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然后栽贓嫁禍,偽裝成跟他沒有一點關系。 楚彧敢打賭,那只黑貓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至于是誰先挑釁,蕭景姒沒有追根究底。 楚彧心里像堵了什么,十分不爽快,繼續同她阿嬈告狀,表達他的不滿:“阿嬈,你不知道,他的目的不僅是尋仇,那只黑貓,他還覬覦你?!?/br> 話才剛說完—— “不是覬覦?!辩R湖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毫不掩飾,很坦然的語氣,她說,“景姒,我是歡喜你?!?/br> 如此,猝不及防,如此,義正言辭。 蕭景姒:“……”她愣了,覺得很凌亂。 鏡湖是第一個當著楚彧的面,對蕭景姒說這般露骨的話,楚彧一雙藍眸,戾氣凜凜,抬手就要干架:“我殺了你?!?/br> 蕭景姒拉住了楚彧,他怒火中燒,回頭瞪蕭景姒,覺得他家阿嬈幫著外人,感覺一肚子火燒到了他的尾巴,蹭地一下,白色的貓尾就露出來了,晃了晃,一副備戰的緊繃狀態。 蕭景姒拍拍楚彧的手背,他才稍稍息怒。 “你回來做什么?”她看著突然折回來的鏡湖。 他走近,從脖子上取下來一串黑色麻繩編制的項串:“見面禮,忘了給你?!笔中囊凰?,一塊黑色的玄鐵片穿著繩子,落進了蕭景姒的眼里。 她的眼睛,忽而睜大了,有些失神地接過去,指腹觸了觸,玄鐵上果然有字。 楚彧眉染疑慮,這種讓他不知所措不明其意的感覺會讓他有種不好的征兆。 鏡湖漆黑的眸子脧向他:“當年大陽宮里,我本可以奪了你的內丹,你知道為何我會中途收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