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蕭景姒笑了笑,扶著腰起身,卻突然眉頭一皺,頓住了。 紫湘立馬緊張了,趕緊過去攙扶:“主子,您怎了?” 蕭景姒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覺,說:“寶寶踢我?!?/br> 紫湘與云離都看向蕭景姒的肚子,六個月大的肚子,很大,圓滾滾的,用欽南王老人家的話說,這么大,這么圓,肯定一窩好多只公的。 紫湘很謹慎:“要不要請長白醫仙過來看一下?!?/br> 蕭景姒搖頭:“不用,只是胎動而已?!彼谔梢紊?,將腿微微曲著,揉了揉肚子,耳提面命般笑著說,“乖些,莫要鬧騰了,不然等你父親回來,會不高興的?!?/br> 紫湘對著蕭景姒的肚子,插了句嘴:“不止不高興,丟掉你們都有可能?!?/br> 肚子里的小崽子們像聽懂了似的,安靜了。 蕭景姒笑了。 近日來,腹中的孩兒十分不安分,時不時便踢她,對此,楚彧很是擔心,總覺得貓崽子要出來了,三天兩頭便將長白醫仙拽來給蕭景姒看診,搞得宋長白很崩潰,說了無數遍只是胎動,而且,六個月,怎么生! 楚彧下次還是屢教不改地去勞煩宋長白,并且,他時常給蕭景姒肚子里的貓崽子們做交流,大概就是一些威脅恐嚇的話,什么再鬧騰就丟掉之類的。 紫湘覺得,若是主子這一胎真生了清一色的一窩公的,被世子爺丟掉幾只也不無可能。 且說這個時辰點,菁華一家、楚彧與溫淑妃都在竹安公主府,為菁華下聘納征。 楚彧坐在主位上,心不在焉,菁華的父母在一旁偶爾詢問他幾句,楚彧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菁華與鳳觀瀾兩個小輩坐在最外偏的位子,嫁娶的禮俗二人都不懂,就一聲不吭規規矩矩地坐著。 鳳觀瀾小聲地問菁華:“你納征下聘為何要請常山世子?”視線盯著幾米外的楚彧。 菁華理所當然:“他是北贏的尊上,”看著鳳觀瀾,一本正經地補充,“是我的王?!?/br> 鳳觀瀾聽他說起過,說是折耳兔族與白靈貓族有契約過,菁華一家世代都尊楚彧為王,能豁出去命的那種。 尤其是沂水妖主,對楚彧唯命是從,聽話程度堪比聽妻子大人的話,所以楚彧十三歲統領北贏時,沂水便將菁云菁華兄弟倆譴派去了大陽宮,輔佐楚彧。 鳳觀瀾似漫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為何那么聽他的?” 菁華想都不想:“他是我的信仰?!?/br> 信仰? 這個詞,用得很重呢。 鳳觀瀾單手撐著下巴,笑了笑,眼底的玩味似真似假:“菁華,我們來假設一下,如果有一天,你的信仰掉水里了,你要去救他,可是風月拉著你,不讓你去,你會怎么辦?”她突然認真了,湊過去小聲問菁華,“是推開風月之情,還是撇下信仰?” 這風月之情,自然說的是她這個將過門的妻子。 信仰嘛,便是楚彧那個君主,他折耳兔族的王與神。 這個假設,聽起來,倒像小兒女家任性的玩笑話。 菁華并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仔細思忖,只是問道:“為什么會有這樣荒唐的假設?”妖王尊上不會掉進水里,即便掉進水里,也不用他去救,再說她為何要拉著,根本說不通,很荒唐。 鳳觀瀾今日有些怪,不依不撓地問:“假設有這樣的假設?!?/br> 菁華見她認真,便想了想,問她:“你會拉住我?” 鳳觀瀾點頭:“假如我會?!?/br> 菁華回答得很快:“那我會推開你?!?/br> 這個問題,其實是問假如她與楚彧對立,菁華站在哪一頭,他的回答,很果斷呢。 鳳觀瀾笑了笑,眸光里有隱隱閃爍的亮光,起身,端了茶杯,對菁華道:“你那么敬愛的信仰,我是不是該去敬他一杯茶?” 近午時,欽南王府里。 蕭景姒手里的茶杯應聲而碎。 “咣——” 茶水四濺,瓷碗四分五裂。 她臉色驟然刷白,撫在躺椅上的手,在輕微顫抖:“你說什么?” 華支紅著眼,便又艱難地再說了一遍:“世子爺他、他重傷昏迷,情況,情況危及?!?/br> 蕭景姒撐著身子,坐起來,雙手護在腹上,唇色一點一點褪了紅潤,發白,她緊緊咬著唇,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卻緊緊握著拳頭,不慌,不亂。 許久,她才問:“他在哪?”聲音,很冷靜。 華支雙眼通紅:“因為流血不止,不能移動,還在竹安公主府上,王爺已經帶著長白醫仙過去了?!?/br> 流血不止…… 蕭景姒猛地站起來,身子一晃。 “主子!”紫湘扶住她,見她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確實眼里有紅色的血絲,紫湘安撫道,“主子,切莫太擔憂,當心腹中的孩子?!?/br> 她將眼里狂亂的浮影斂下:“我沒事?!眴柸A支,“是誰傷了他?” 華支欲言又止,道:“是、是竹安公主?!?/br> 難怪,因為是鳳觀瀾,所以才沒有防備。 蕭景姒沉眸,默了片刻,只道:“去備馬車?!?/br> 紫湘不放心:“主子,您的身子?!?/br> “我沒事?!?/br> 怎么會沒事,她扶著紫湘,整個人都在顫栗,手無意識地抓著紫湘的衣袖,指尖用力得發白。 為何偏偏是這個時候,紫湘心頭涌現nongnong的不安。 竹安府上,大廳的主位上,還有一灘未干的血跡,滴在地上,染紅了絨毯。 就在方才,竹安公主同菁華端了茶杯,向楚彧敬茶,便在他接過之時,竹安公主突然抽出了腰間的軟劍。 楚彧毫無防備。 鳳觀瀾那一劍,刺在楚彧心口下一寸的位置。 那灘血,幾乎是楚彧的心頭血。 沂水妖主當下便一掌打在鳳觀瀾肩上,她狠狠撞向身后的桌椅。沂水妖主抬手捻了風刃,幻為利劍,指向鳳觀瀾。 菁華擋在了鳳觀瀾面前。 “讓開!” 菁華一動不動,對上他父親殺氣騰騰的眸子。 沂水妖主震怒,一雙眸子瞬間變成了深灰色:“再不讓開,我連你一起打?!?/br> 菁華一步不退,他低著頭,將鳳觀瀾整個擋在身后,背脊挺得筆直,他說:“父親,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br> 口吻,帶著懇求。 菁華看著那一灘血,瞳孔泛紅,屋子里只剩三人,沒了方才的歡聲笑語,劍拔弩張的寂靜,楚彧是被抬走的,她母親與溫淑妃也都嚇白了臉,本來站在他身側的女子,卻沾染了一手的血,那把軟劍,就落在他腳下。 明明是商討婚事,她為何會身上藏劍。 沂水厲聲大吼:“她不是!從她拔劍的時候起,她就不是你的妻子?!币浑p陰戾的眼,凜凜兇光瞪向鳳觀瀾,“她是刺殺尊上的逆賊?!?/br> 菁華還是一步不退。 “你給老子滾開!” 沂水一把推開菁華,抬起手里的劍便刺向鳳觀瀾,劍刃直指她咽喉,額前落下的發,被風刃削斷,鳳觀瀾卻不躲,赴死般認命地閉上了眼。 菁華徒手就握住了劍刃,白色的刀刃下,瞬間便有血滲出。 沂水瞠目:“你——” 菁華雙膝一曲,便跪下了,那劍刃被他緊緊握在手里,他似乎不知痛一般,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挺直了背脊跪在他父親面前。 她闖了禍,他無話可說,唯有一句,哽在了喉嚨一般,說:“父親,她是我的妻子?!?/br> 還是這一句。 除了這一句,他沒有辦法為她開脫,也不能為她開脫,那案桌上的一灘血,是他的君主留下的,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那刺在心頭的劍,可能,可能會要了楚彧的命。 菁華還握著劍,掌心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身后的女子用力推著他的背,大聲喊:“菁華,你讓開?!?/br> 他如果讓了,他的父親,必定回殺了她。 他不退,絲毫不退。 鳳觀瀾紅著眼大吼,用力推開他“你不是說,你會推開風月之情,站到你的信仰那一邊嗎?現在,是我觸犯了你的信仰,是我刺殺了楚彧,你不說會推開我嗎!你現在又在做什么?” 是啊,他在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罪該萬死,可是,還是不想讓她死。 他的理智很清醒,傷了楚彧,不可饒恕,只是,就是不想讓她死,人類那種生死相許的橋段,他曾經那么不屑一顧,可就在剛才,他腦中居然動了那樣的念頭,若是有人要殺她,就先殺他。 鳳觀瀾幾乎沖他咆哮:“讓開!” “菁華,你讓開!” 她怎么都推不開他,眼前,那柄刺向她的劍下,一滴一滴血落下,是菁華的血,她身體一軟,坐在地上,突然淚流滿面。 “菁云,你還當我是你父親,就讓開,她,我一定不會放過?!?/br> 他還跪在那里,抓著劍刃的手血rou模糊,卻沒有絲毫松懈,菁華字字錚錚有力,他說:“父親,她犯的錯,不可饒恕,所以我不求情,我替她受?!?/br> 話剛落,女子清冷的聲音響起:“你讓開?!?/br> 菁華抬頭,蕭景姒便站在門口,盯著那灘血漬,由紫湘攙著走進來,一步一步都很慢,似乎腳下很重,沉甸甸的步子。 肚子很大,她蹲下時,很吃力,動作有些笨拙,她撿起地上的軟劍,抬眸:“你便是用這柄軟劍刺了楚彧?” 鳳觀瀾站起來,點頭,說:“你來了?!?/br> 曾經無話不談的摯友,如今,無言以對,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鳳觀瀾死死咬著唇,站得挺直。 蕭景姒扶著肚子,走到菁華面前,她神色平靜極了:“沒有誰犯了錯,還可以心安理得地躲在別人身后,任何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相應的代價,菁華,你讓開,你若再不讓開,我恐怕現在就會一劍殺了她?!?/br> 她,向來說一不二。 菁華知道,若是他不退,蕭景姒現在就會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