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是夜,毫無星子,月色被云覆蓋,陰濕的地牢昏昏暗暗,忽而,有凜冽的夜風卷入,吹著石壁上的燭臺搖搖晃晃,星火晃動。 “你甘心嗎?” 女子嗓音毫無預兆地響起,似從上空飄來,竟有幾分鬼魅。 蘇暮詞抱著雙膝,埋首趴伏,猛地驚醒,抬頭:“誰!” 不知何時,鐵牢門口立了一個人影,一身墨綠的裙,白紗覆面,昏暗不明的燭火,背光打下,只隱隱約約能看清那女子身影,纖細婀娜。 “你是何人?” 女子回蘇暮詞一言:“助你之人?!?/br> 蘇暮詞緊緊凝視女子的眼:“你為何助我?” 女子側身,面紗下,眼角有赤紅色的朱砂痣若隱若現。 “因為我們有同一個敵人?!?/br> 少頃,天牢外有異動,風卷明火。 “什么人!” 侍衛剛轉身,喉嚨便被扼住,他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瞳孔驟縮,滿目驚懼,眼底,映出那人紅唇,吐出細長的蛇信子,揚唇一笑,利齒尖尖,猝然俯身…… “呃……呃!” 男人睜著眼,眼珠充血,不停抽搐,片刻,便一動不動了,倒在地上,脖頸上兩個深深的洞,卻流不出一滴血,尸首迅速變成了烏黑色。 月夜灑下,昏昏沉沉,女子伸出長舌,舔了舔唇邊的血,墨綠色的眸,緩緩染成墨色。 “紅茗?!?/br> 紅衣女子從暗處而來:“主上?!?/br> “人可備好了?” “已經在地牢里?!奔t茗遲疑,“主上,琉璃宮的宮人愈漸減少,恐怕會惹人生疑?!?/br> “那便去把星月殿的人捉來?!迸訐P唇似笑,媚眼妖邪,“這宮中,最不缺的,便是活人,和死人?!笔且?,她幻了張臉,隱匿宮中。 女子轉身,掀去面紗,五官扭曲變幻,片刻,眼瞼下的赤色淚痣隱而不見,絕艷妖媚的容貌幻化成了另一副模樣。 正是琉璃宮太妃,陳氏。 紅茗起身,周身暈開赤色的薄煙,待煙散去,草叢里,一條赤鏈蛇吐出了蛇信子。 北贏野史有記,上古禁術,食人血修行,可斂妖氣,可駐容顏,可彈指殺戮。 ------題外話------ 明天周末,肥更走起!月票有木有! ☆、第一百零四章:三尺白綾送她一程(一更) 當夜,文定太后沈氏重病,太醫院等皆無藥對癥,太子束手無策,攜沈右相一同前往星月殿,特求國師大人準罪臣之女蘇暮詞為太后就診。 國師大人暫允蘇家三女暮詞前往華陽宮替太后診治,后夜,沈太后病情方有好轉。 次日,華陽宮的宜陽郡主凌織便攜禮前來星月殿道謝。 “國師大人?!绷杩椨杂种?,似是不大好開口。 蕭景姒淺斟了一杯,遞給凌織:“這清酒剛釀好,不易醉人,郡主要不要淺酌幾杯?!?/br> 凌織點頭,接過酒盞,淺嘗了一口,品得酒水并不算烈,便一口飲盡了,酒意上臉,片刻染了幾分緋色,這才道:“凌織此番前來,除了替皇祖母聊表謝意,還有一事相求?!?/br> 蕭景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是為了太后的病?!?/br> 國師大人當真是聰明人,凌織便也不忸怩迂回:“皇祖母這惡疾著實古怪,毫無征兆地便病倒了,昨夜高燒兇險,幸有蘇姑娘診治,這身子才暫時好了些,只是皇祖母仍是懨懨昏睡,蘇家姑娘言明,此病非一時半會兒能根治,是以,凌織造次特前來求國師大人允蘇姑娘暫留涼都,等皇祖母痊愈,再讓其流放邊關?!?/br> 見蕭景姒沉默,凌織面露難色:“是凌織冒昧了?!碑吘?,這蘇暮詞乃戴罪之身,流放圣旨已下,如今再收回成命,確實強人所難了。 蕭景姒放下酒杯,懶懶后靠在椅背:“我若不允,只怕明日早朝百官罷黜國師的彈劾奏章便能堆滿整個御書房了,而且,”她笑了笑,稍顯無奈,“只怕過不得多長時間,這大涼的臣民們又該說本國師禍亂朝綱為政不仁了?!?/br> 確實如此,她一個年輕女子,堪當一國大任,如今已是萬人之上,天下對這國師攝政的局面,頗有非議。 凌織心生歉意:“讓國師大人為難了?!?/br> 她起身,福了一禮,便欲告退,蕭景姒輕聲喚?。骸八粝乱膊蛔銥閼?,我既敢留他蘇家一條生路,自然也不怕她再翻起什么風浪,留下也無妨,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倒也放心幾分?!?/br> 凌織面露喜色:“凌織謝國師大人恩典?!?/br> 蕭景姒示意她無須多禮:“郡主,我有一事相問?” “國師大人請說?” 蕭景姒稍作沉思:“昨日夜里沈太后突然染惡疾之前,可曾見過什么人?或者是用過什么膳食?” 想來,國師大人是有所懷疑,凌織細細回憶,道:“皇祖母的膳食一貫是由我親自安排,也會有華陽宮里的掌事嬤嬤試吃,倒也與往日并無不同,不過申時,陳太妃來過華陽宮,與皇祖母話了片刻家常,其他,便無異常了?!?/br> 蕭景姒默然,啜了一口清酒,又給凌織斟了一杯。 凌織問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蕭景姒搖頭,笑笑不語,凌織便也不再多言,將那清酒飲下,淡淡花香留于唇齒,味道極好。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凌織便請辭告退,紫湘將她送出了星月殿,不大放心。 “主子?!?/br> “嗯?” 紫湘好笑道:“我看凌織郡主腳下虛浮,怕是清酒的后勁起了,郡主不勝酒力,像是醉了幾分?!?/br> 只飲了兩杯便醺了,也忒不勝酒力了。 蕭景姒啞然失笑:“倒是我忘了,凌織酒量淺,一杯便倒?!?/br> 紫湘眼角抽了抽:“那方才飲了兩杯,豈不是走不到華陽宮了,我還是讓宮人去瞧瞧,別醉在了半道上了?!?/br> 豈止是走不到華陽宮,才剛出了星月殿百步的距離,凌織便腳步虛浮,趔趄著搖搖欲墜,身子一跌,便要往雪地里栽—— 有灰影從屋檐上飛下,一只大手箍住了凌織的纖纖腰肢。 好細,好軟,小灰還是頭次碰著人類女人的腰,好生好奇,這般柔軟纖細的腰肢不會走著走著便折斷了嗎? 凌織愣了一愣神,許久才扭頭看去,醉眼迷離的,眨了幾下眼,突然眉開眼笑:“是你啊,小灰將士?!?/br> 小灰把她的身子扶正,剛松開她的腰,她就踉踉蹌蹌地站不穩,小灰只得拽住她的胳膊,一臉僵冷的樣子,糾正她的稱呼:“我叫灰貓,不叫小灰將士?!?/br> 她喊:“小灰將士?!?/br> 小灰:“……”無力跟一個人類女人講道理,更何況是一個神志看起來不清明的人類女人。 “小灰將士?!绷杩椩噲D站穩,還試圖去把小灰撫穩,搖頭晃腦地說,“你別動?!?/br> 小灰將士:“……”特么的他不叫小灰將士,也特么的沒動! 酒意上頭,她臉紅得厲害,眸光像水洗了似的,水靈靈亮晶晶的:“我暈得很,看見兩個你了?!彼?,端住小灰的臉,用手掌拍了拍,嘟著嘴咕噥,“你別晃?!?/br> 小灰表示,他沒有動,更沒有晃。人類,好愚蠢,好無知的樣子。 “你喝了酒?”小灰扯開她放肆的手,繼續面無表情。 凌織不好意思伸出手,比了個小指蓋:“就淺酌了一點點?!鄙碜訐u搖晃晃的,“小灰將士,我想、我想……” 小灰湊過去:“你想作甚?” 她一臉痛苦:“我想吐?!?/br> 然后頭一歪,唔了一聲,一口穢物吐在了小灰胸前。 小灰僵硬:“……”拳頭緊握,他想用爪子撓這個人類! 她卻頭一栽,吐完就撞在了他胸口,睡著了。 才打了兩回照面,她便吐了他兩回,小灰死死擰著眉頭,嫌惡地屏住呼吸,把埋首靠在胸前的女子的腦袋推開,再用兩根手指抓起女子的長袖,異常小心地把胸前的穢物擦掉,然后嘶的一聲,直接撕了女子那塊沾了穢物的袖擺,將她打橫抱起,飛到了屋檐上,嘴里念道著:“麻煩的人類?!?/br> 三日后,蘇氏一族流放邊關,蘇家府邸被封,舊時梁上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國舅府蘇家,昌盛繁榮了百年,一朝落沒,這大涼百年外戚,已載入史冊,最后寥寥一筆,慘狀收場。 先前,國師大人有令,遣送蘇氏宣明廢后去往護國寺為帝祈福。 是夜,御林軍領國師之命,入冷宮遣蘇氏前皇后出宮, 酉時,鐘嬤嬤在殿外喚道:“娘娘?!?/br> “娘娘,娘娘?!?/br> 連喚幾聲,屋中卻未有任何回應,寂靜得瘆人,鐘嬤嬤湊近幾分,又說道:“娘娘,時辰不早了,季統領已經在殿外,該動身去護國寺了?!?/br> 殿中,仍未有回應,毫無聲響。 “娘娘?!?/br> “娘娘?!?/br> 無人開門,鐘嬤嬤瞧了瞧殿外侯著的御林軍,無法,只得擅自推門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繡花鞋,還有女子的裙擺,鐘嬤嬤抬頭,瞳孔劇縮。 “??!” 御林軍聞聲闖入,只見橫梁之上,三尺白綾,掛著女人已發白的尸體…… 季統領當下便道:“去星月殿和太子府傳話?!?/br> “是?!?/br> 一刻鐘后,奉天殿前的喪龍鐘響。 “咚——咚——” “咚——咚——” “咚——咚——” 兩聲鐘響,連鳴三次,乃帝后薨。 東宮太子府外,鐘聲縈繞,有宮人跌跌撞撞地跑來,嘴里大呼大喊:“太子殿下!” 鳳傅禮神色紙白:“是太后,還是……” 宮人雙膝跪地:“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大慟痛哭,“皇后娘娘她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