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下毒弒君之罪,她不敢擔,總得有人來擔?!笔捑版Π淹嬷掷锏谋?,“蘇國舅領了罪,明妃方能獨善其身,若再查下去,順藤摸瓜,她想要全身而退,便非易事?!?/br> 果然,誠如主子所言,欲自保,先下手為強。 紫湘頻頻點頭:“嗯,替罪羔羊不認罪,真兇怕是會夜不能寐?!?/br> 蕭景姒笑著看向紫湘:“誰說是明妃是真兇的?” 紫湘完全暈了:“那是誰?”搞了半天,明妃也是個替罪羊!紫湘被彎彎繞繞搞得一頭霧水,“難道主子還做了兩手準備?” “是楚彧?!笔捑版行σ鉂M溢,溫柔了幾許。 紫湘:“……”懵了懵了,徹底懵了! 蕭景姒耐性極好,娓娓而談:“我本不欲這么早下毒手,也料定了明妃即便會將蘇國舅下毒弒君之罪坐實,也不會當真讓鳳旭飲下毒藥,畢竟,她是沒有子嗣的妃嬪,若鳳旭真死了,她也會落得個遣送出宮的下場,喂毒之人另有其人?!?/br> 即便明妃不喂毒,這弒君未遂的罪名,也夠整鍋端了蘇家,鳳旭想打殺外戚很久了,定也能上道,將蘇家反叛的罪扣得死死的,如此想來,這投毒,倒多此一舉了。 想來,楚世子是有別的打算。 “主子,楚世子為何要另派人給鳳旭投毒?” 在欽南王府過壽,蕭景姒也問過楚彧。 “你下毒是想改朝換代?” 楚彧與她說:“朝堂的事阿嬈你自有打算,我不會替你決斷,所以我便沒有毒死鳳旭,只是讓他嘗了些苦頭,誰叫他讓我娶別的不相干的女人,我自然要秋后算賬?!?/br> 當然,楚彧也斷斷不可能讓她有后顧之憂,是以,將傳國玉璽盜來給她,他自然是懂她的,這平廣王府,斷然不能久留,那一旨傳位詔書,便是平廣王靳家的殺身之禍。 楚彧還說:“靳炳蔚那個老不死的上一世還欺負過你,這筆秋后的賬,我當然也要給你討的?!?/br> 他啊,雖不愛謀略,但愿意替蕭景姒綢繆。 蕭景姒笑了笑:“楚彧說,是秋后算賬?!?/br> 秋后哪一筆賬,紫湘是不大明白了,不過想來也是替自家主子討的賬,就是不知曉楚世子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投了毒。 “那下毒之人是?”紫湘又問。 帝君久病之后,這永延殿的防守幾乎牢不可破,能進出內殿的人,除了方公公這位近侍,剩下的,兩只手數得過來,不是忠臣,就是寵妃。 “昨夜,除了明妃,便只有一人進過永延殿?!笔捑版Φ?,“搖華宮,芊妃娘娘?!?/br> 紫湘:“……”難怪,芊妃娘娘對自家主子唯唯諾諾的,原來是奉命行事,就是不知道,這芊妃娘娘,怎就對楚世子唯命是從了。 且說搖華宮外,一處僻靜的角落里,芊妃娘娘正唯唯諾諾的。 “左使大人?!?/br> 菁華左使抱著手:“這一次,你做得很好,我會在妖王大人面前替你請功?!?/br> 芊妃受寵若驚:“小妖謝左使大人?!?/br>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妖王大人果然賞罰分明!芊妃小妖精喜出望外:“左使大人,小妖在這人族也好些時日,發現甚是無趣,不知左使大人能否為小妖求個恩典,等到鳳老頭駕崩了,讓小妖回北贏,在誅妖臺上當個守妖?!蹦茉谡D妖臺當守妖,那是何等風光??! “我會如實跟妖王大人說的,另外,切記,妖王大人很聽國師大人的話,閑來無事你若是討得國師的歡喜,一切都好說?!陛既A還指了條明路,“妖王大人對國師大人唯命是從,她日后便是我們北贏的王中王?!?/br> 王中王??!蝴蝶精真心覺得,妖王大人這是實力寵妻??! “小妖謝菁華左使提點?!?/br> 左使大人道了一聲客氣客氣。 芊妃想起來,還有一事:“左使大人,小妖還有一事稟報,這宮里,來了一只大妖,前幾日小妖還能感覺到濃烈的妖氣,這幾日,竟無端沒了半分氣息,小妖料想,這只大妖肯定是吸食了人血,將妖氣斂了去,小妖以前在北贏聽人說過,這食人血修行是禁術,只有法力高深的大妖才能練這等旁門左道的邪功?!?/br> 豈止法力高深,只怕是修了幾百年的老妖精。 菁華鄭重其事:“你繼續盯著,若有任何異動,立馬來報?!?/br> “小妖遵旨?!?/br> 菁華深思,當年世子爺殺去北贏,自立為王,大陽宮里那一群老妖自然是不服,打的打,殺的殺,也所剩無幾了,如今的北贏,能練食人禁術的大妖,兩只手能數得過來,世子爺若是沒丟內丹便罷了,那群大妖也不足為懼,如今,沒了內丹,便是平日里捻個小妖法,都多半會元氣大傷,若是遇到了大妖,恐怕…… 回了欽南王府,菁華立馬將此事告訴了世子爺。 “爺,您好生想想,這大妖可能是何人?” 楚彧想也不想:“我怎么知道,不相干的人,本世子爺記不得?!?/br> “……”也是,當年世子爺肅清大陽宮時,也不問名姓身份,順者就留,逆著就殺,哪管誰誰誰,算了,當他沒問,“世子爺,若是讓不安分守己的妖知道了您的內丹寄養在了人類的身體里,恐怕——” 楚彧神色嚴肅:“讓小灰時刻盯著星月殿,看是誰敢覬覦我家阿嬈的內丹?!?/br> 菁華發誓,他所表露的顧忌不是這個!菁華旁敲側擊,又說:“爺,我看著大涼宮里,也沒人動得了國師大人,這內丹,不如——” 楚彧突然疾言厲色:“絕對不可以,以后不準再提?!?/br> 菁華便沉默了,為何一定要將內丹寄養在國師大人的身體里,除了不死不滅這個理由,他想不到其他,想來,和世子爺體弱多病一事有關。 “我不放心阿嬈,我去宮里陪她?!?/br> 留下一句話,世子爺便走了,分明方才世子爺答應給王爺給他畫一副丹青,當作是補一份壽禮的,這會兒為了陪國師大人,就什么都拋之腦后了。 菁華總覺著,世子爺瞞了他什么大事,關于這內丹,關于世子爺的病。 這日,薄暮時分,周王殿下同大理寺卿韓大人一同去了星月殿求見國師大人,以稟明弒君一案。 日將暮,鳳棲宮外,宮人腳步急切,似有急事來報。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br> 蘇皇后草木皆兵,神色立馬緊張了:“怎么了?可是蘇家出什么事了?” “天牢的探子方才來消息了,說、說,”鐘嬤嬤支支吾吾,慌慌張張地口齒不伶俐了。 蘇皇后心驚膽戰地:“到底說了什么?” “說國舅大人被定罪了?!?/br> 蘇皇后臉色驟然慘白:“怎么回事?國舅爺絕對不會認罪的,是不是他鳳殷荀對國舅爺動了私刑嚴刑逼供?” 鐘嬤嬤搖頭:“娘娘,是明妃娘娘?!辈敛梁?,鐘嬤嬤事無巨細地說來,“薄暮時分,明妃娘娘帶了那夜在永延殿守夜的侍衛去了大理寺天牢,指證是國舅老爺當夜截下了圣上的藥,除此之外,并無他人從中作梗,而且還道芊妃娘娘也能作證,那藥碗從司藥房送來之后,便無人動過手腳,之后韓大人又去搖華宮請了芊妃娘娘問話,是以,才定了國舅爺的罪,周王殿下和韓大人已經去了星月殿稟明審訊,只待國師大人下判決?!?/br> 皇后聞之,癱坐在椅上,滿眼憤恨:“明妃那個賤婦,竟敢與蕭景姒狼狽為jian,害我蘇家一族,本宮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她們的?!?/br> 鐘嬤嬤伏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心里知曉,這蘇家繁榮的日子,是到頭了。 莫夜,攝政國師下了一道旨,蘇家為臣不忠,弒君謀逆,今已證據確鑿罪狀滔天,依照例法,誅殺君主乃滅九族之大罪,念皇上病重,以仁為治,不宜殺戮過重,特赦蘇家外戚,只抄斬國舅府一族,七日后行刑,且,念蘇家嫡子云亭帶兵有功,免其死罪,收其兵符,貶為奴籍,若無詔令不得擅離邊境。 另,念宣明蘇皇后乃太子與竹安公主生母,免其誅連之罪,廢除六宮之主,打入冷宮。 一旨令下,滿朝文武震驚至極,卻緘默不言,人人自危,這國師當政,雷厲風行好生血腥。 永延殿里,太醫跪了一地,不敢起身,如臨深淵般,皆誠惶誠恐,不敢抬頭直視案桌旁端坐的女子。 宮人沏了一壺茶,她只飲了一口便放下杯子,道:“皇上如何?” 太醫院首江大人謹小慎微,連忙小心回話:“回國師大人,所幸及時將毒素清出體內,這幾日也替皇上泡了祛毒的藥浴,暫時穩住了皇上的情況,只是,”江大人摸不清這位國師大人的性情,十分膽戰心驚,“只是皇上體內淤血郁結,肺腑穿孔,龍體早便受損,這紅勺藥就算是只沾了丁點也是雪上加霜,只怕皇上是熬、熬不過這個年關了?!?/br> 只見座上那位位高權重的年輕國師聽了,處變不驚,毫無異色,漫不經心地晃著杯中的茶水,問道:“皇上可還能醒來?” 暫且不說有沒有在世華佗,聽著國師大人的語氣,恐怕也不盼著圣上醒來,那么,自然,不能醒來。 江院首思忖了許久,搖頭:“下官醫術不精,無能為力?!?/br> 蕭景姒起身,揮揮手,太醫院一干人等便立馬退出了殿內,聽得殿中女子似嘆了一聲:“可惜了,你看不到蘇家百年外戚沒落,看不到鳳家天下翻天覆地?!?/br> “……” 一干老太醫趕緊走,免得聽到了什么驚天秘聞,惹來殺身之禍。 七日已過了三個晝夜,蘇家行刑期將近,然,不管是東宮太子,還是昔日國舅府舊交,皆毫無動作,三緘其口。 此番,蘇家這難,是遭定了。 第四日日中時分,天牢有了動靜。 紫湘等到蕭景姒午休醒來,才稟道:“主子,大理寺的韓大人方才來過了?!?/br> 蕭景姒嗓音帶了幾分方睡醒時的慵懶:“可是她松口了?” 紫湘點頭:“蘇暮詞說要見主子?!?/br> 蕭景姒半瞇著,精神懶散,道:“告訴她,我只見她一次,讓她想好了跟我談,不要與我討價還價?!?/br> 紫湘會意:“是?!?/br> 第五日,冷宮來報,道廢后蘇氏已絕食兩日,國師大人聽聞,特地恩準太子探視。 昔日的六宮之主,如今已褪下華裳,沒有粉黛,沒有鳳冠,沒有前呼后擁的宮娥,披頭散發,形如枯槁。 宣明皇后蘇氏,蘇月真,已今非昔比。 蘇氏臥病在榻,臉上毫無血色,沒有半分往日的強勢與尊貴,像個滄桑無助的婦人,瘦成皮包骨的手緊緊抓著鳳傅禮的手,哀求:“皇兒,你幫母后一次?!碧K氏哽咽,憤恨至極,越發猙獰了神色,“后日你舅舅一家便要被蕭景姒那個妖女斬首示眾了,皇兒,你想想辦法,救救蘇家一族?!?/br> 鳳傅禮沉默不語。 蘇氏撐著身子起身,苦苦央求:“皇兒,你幫幫國舅府,母后求你了?!?/br> “兒臣還能有什么辦法?”鳳傅禮眼底,一片沉沉的濃墨,死寂一般。 蘇氏聞言,霎時松了手,冷冷凝視:“蘇家輔佐你多年,如今失勢,沒了用處,你便要棄之如敝履嗎?”語氣,憤慨而咄咄逼人,“我就知道,在你父皇對蘇家外戚動了殺心之時,你就將蘇家當作了異己,你同你父皇一樣,容不得日后有專權的外戚,所以你才見死不救——” 鳳傅禮沉聲喝止:“母后,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兒臣是自身難保?!?/br> 蘇氏搖頭,神智早便被憤怒侵蝕得所剩無幾,她嘶喊,她大聲咆哮:“不,不是有攝政詔書嗎?皇兒,你是太子,是儲君,你父皇死了這天下都是你的,有了攝政詔書你就可以登基,你把蕭景姒罷黜了,把楚家全殺了,你一定有辦法救蘇家的對不對?” “登基?”鳳傅禮突然發笑,眼底暮靄沉沉,越發陰鷙,“朝中百官一個個對蕭景姒唯命是從,又有戎平軍和楚家軍擁護,母后你讓兒臣拿什么登基,即便兒臣明日座上了龍椅,她蕭景姒一天在位,兒臣便只能做一天的傀儡君主?!?/br> 蘇氏脫口大吼:“那就把她殺了!” 鳳傅禮又何嘗不想除之而后快,只是,一旦失手,便會永無翻身之日。 蘇氏哪里還有理智,披頭散發地撕扯發狠:“你是東宮太子,是這大涼天下日后的君主,她蕭景姒算什么東西,她該死,她該死!” 鳳傅禮一言不發,耳邊,是蘇氏喋喋不休的大笑謾罵,歇斯底里。 “哈哈哈哈……她該死!” “該死!” “她是妖孽……是妖孽!哈哈哈哈……” 順帝為太子時,納蘇氏月真為良娣,順帝繼位三年,周王生母沈皇后薨,冊封蘇氏為后,任后位十余載,半生風華尊容,一朝落魄,瘋之,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