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這樣濃烈的妖氣,除非是修煉入魔,否則便只有情潮期會如此,想必兩位主子都已無大礙了。 菁華收回目光,走到秦臻跟前:“秦將軍,昨夜起了西風,水流湍急,許是人在西側的下游?!?/br> 須臾,欽南王府又譴兵五千,巳時時分在東南獵區的西側峽谷里找到了常山世子,欽南王府的人馬直接圍住,不放一個御林軍靠近,欽南王爺只道:“我兒睡著了,閑雜人等別來吵他?!?/br> 然后人便被欽南王府的馬車載走了,御林軍連常山世子的面都沒看見,這叫什么事,昨日指著太子一干人等大罵的是欽南王,如今不讓閑雜人等靠近的也是他,這暴脾氣還有沒有個準。 是夜,東風起,月染陰寒,越發冷了。 太仆寺卿府邸關門閉戶,府外,照明的燈火全部熄滅,沒有一絲亮光,更襯得夜色鬼魅,陰冷森然。 府邸的側門被推開,木門摩擦過石面,嘎吱一聲響,有人影躡手躡腳地抹黑出來,背著包袱戰戰兢兢的步子,腳下無聲。 “趙大人?!蓖蝗?,有聲音從左側傳來。 男人猛地轉身,手中的包袱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珠寶玉石滾落了滿地,驚恐慌張地看著不遠處的男人。 來人帶著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了整張臉,身后還有數十人帶著同樣的面具,皆手握兵器。 為首的男人似笑非笑:“趙大人,半夜三更這是要去哪?” 趙守正嚇得聲音都這哆嗦,撿起地上的包袱擋在身前,戒備地盯著對面的面具男人:“你們想干什么?” 男人只露出了一雙眼,微亮的燭火下,眸子有些渾濁:“趙大人收拾行囊的時候不就知道了嗎?” 是啊,他知道,事情一旦敗露,總要有人來擔下罪名,卸磨殺驢棄車保帥的招數太多見了。 趙守正步步后退,如此冬寒之天,他汗流浹背:“別、別殺我,我會逃得遠遠的,什么都不會說的?!?/br> 為首的面具男子,開口,嗓音森森只道了一句:“不留活口?!?/br> 趙守正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見那一張張青面獠牙的男人步步逼近,卻腿軟地站都站不起來。 原來那人不僅是要卸磨殺驢棄車保帥,還要殺人滅口死無對證。今日,他看來是必死無疑了。 刀光一閃,那青面獠牙的死士已將刀劍舉起,落下—— “啊——” 驚恐的尖叫聲,刺破了靜夜,趙守正抱住頭,似乎出現了耳鳴,聽見鏗鏘一聲,猛地抬頭,離頭顱不過三寸之處,刀刃晃眼,懸在半空中,一柄長劍,并未出鞘,截住了那將落的利刃。 沒有燈火,月色昏暗,看不清那突然而至的男子面容,只覺他周身冷氣森然。 面具領首之人大喝:“你是什么人?” 男子抬眸:“安遠將軍,秦臻?!?/br> 風起,劍出刀鞘。 一刻鐘后,太子府外,有人影踉蹌晃動,倒在了門口,守衛通傳,片刻之后,太子鳳傅禮匆匆趕來。 “怎么回事?” 趴伏在地上的男子,捂住腹部的傷口,抬起頭,摘下青面獠牙的面具,正是太子座下第一謀士張顯,:“殿下,太仆寺卿趙守正被人劫走了?!?/br> 鳳傅禮神色微微一變:“何人?” 張顯重傷,字字艱澀,道:“秦、臻?!?/br> 鳳傅禮大驚失色。 不過半個時辰,宮里的方公公便奉命來了太子府,傳圣上口諭:“宣太子立刻進宮覲見?!?/br> 同樣被傳召的還有周王鳳殷荀,事情緣由是如此,安遠將軍秦臻奉命徹查東南獵區之事,負責獵區布獵圖和區域隔分的太仆寺卿趙守正供認不諱,指認太子與周王之罪,言道,周王欲意加害敏王,太子從中偷梁換柱,意圖加害常山世子。 至于為何是晉王取常山世子而代之,趙守正一口咬定,不知。 隨即,帝君傳召了晉王鳳玉卿面圣,問及此事,鳳玉卿只回稟說是與常山世子私下換了布獵圖,并不知東南獵區有詐。 自始至終,欽南王楚牧都一副無辜受害者的態度,并放了話,就算他寶貝兒子沒出什么事,這事也得給個交代。 如此指認對質一番之后,事情大白,然而太子與周王卻另有說辭,只道是趙守正含血噴人。 帝君大怒,直接罰了太子與周王在永延殿外長跪。 冬夜漫長,寒風刺骨,天家兩位王爺跪在冷硬的石板上,四目相視,爭鋒相對。 鳳殷荀冷笑:“四弟,既然做了,都借了臣弟的刀,怎不手腳利索一些,還省得連累了臣弟?!?/br> 周王鳳殷荀莽撞蠻橫,也不顧時宜,這話一出,鳳傅禮臉色當場便變了:“這里是永延殿,二皇兄還請謹言慎行?!?/br> 鳳殷荀哼了一聲,譏諷道:“安遠將軍秦臻,這從來不管朝政的武官都親自出面了,”他眼底透露出幾分幸災樂禍,“看來見不得四弟好的,大有人在?!?/br> 鳳傅禮臉色不善,閉口不言,不欲與其爭論。 半個時辰之后,欽南王及楚牧方出了永延殿,順帝便單獨召見了太子。 鳳傅禮剛走進殿中,一杯guntang的茶水便砸到了腳邊,他雙膝跪下:“父皇息怒?!?/br> 順帝氣得渾身都發抖,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朕這個位子遲早都是你的,你就那么等不及?” 鳳傅禮目光堅定不移,一字一字清晰有力:“父皇,您從小教過兒臣,座臥之榻,不容有虞,兒臣容不得一絲變故,欽南王府這顆眼中釘,不得不除?!?/br> 順帝一個硯臺砸過去,重重砸在了鳳傅禮的肩上,怒吼:“朕還沒死呢,你就開始殘害兄弟鏟除異己!” 鳳傅禮一聲不吭,許久,才道:“父皇,兒臣是您的儲君?!?/br> 順帝重重坐在龍椅上。是啊,他養了個好兒子,有帝王之才,心狠手辣,謀略過人。 次日,大理寺天牢來報,太仆寺卿趙守正在牢中被毒殺身亡,帝君龍顏大怒,派戶部尚書徹查,卻沒有絲毫痕跡,如此一來,獵區一事唯一的證人已亡,死無對證,斷了所有線索,順帝暫且幽禁了太子與周王,并令大理寺繼續徹查。 洪寶德喝了一口星月殿的大紅袍,吃了一口星月殿的杏花糕,滿足地瞇了瞇眼,一邊清茶美食一邊喟嘆:“趙守正死得真及時??!” 蕭景姒又給她杯子里添了些茶:“是鳳旭?!?/br> 洪寶德一噎,咳了幾聲,端起杯子牛飲了幾口:“他倒是護著他的儲君,這等謀逆的大罪老皇帝都能容忍,真是越老越菩薩心腸了?!焙閷毜掳炎约憾颊f笑了。 蕭景姒緩緩接過話:“鳳傅禮有治國之才,是鳳旭一手陪養出來的儲君,他雖不容太子算計他的皇座,卻到底還是擔心他鳳家的江山,比起太子的迫不及待,欽南王府確實更讓他不能安枕?!?/br> 龍生九子,太子鳳傅禮無疑是最好的帝王之選,只是,空有治國之才,沒有謀略之道,也守不住江山,這便是順帝一直放任天家幾位王爺奪嫡的原因。 洪寶德聳聳肩:“如今除了欽南王府,讓皇帝老頭晚上睡不了安穩覺的人,又多了一個你,不知道鳳旭有沒有把腸子都悔青了?” 蕭景姒笑而不語,小口飲茶。 洪寶德吃飽喝足了,摸摸肚子,癱坐在貴妃椅上:“景姒,你要罷了鳳傅禮嗎?” “不?!彼龘u頭,直言,“我要翻了鳳家的天下?!?/br> 洪寶德被蕭景姒的話驚了一大跳:“本來以為我家景姒只是膽大包天,原來是野心勃勃啊?!彼郎愡^去,笑瞇瞇地問,“你不會想自擁為王吧?!?/br> 女子為王,聽起來驚世駭俗,不過,若是蕭景姒的話,洪寶德也沒有覺得很不可思議,反正在她的認真里,沒有什么事情是蕭景姒做不成的。 “自擁為王?”蕭景姒狀似認真地思索了,“興許?!?/br> 完了,鳳家要完了! 洪寶德莫名地興奮?。骸半m然不知道何以至此,不過,”她坐過去,一把勾住蕭景姒的脖子,哥兩好地拍拍她的肩,“你上刀山下火海都帶上我,算是我上一世欠了你,這一世注定要跟著你風雨刀光,血里來血里去!” 她說的豪氣云干,那般信誓旦旦的口吻。 這個傻姑娘,上一世哪里欠了她什么,而是她欠了寶德,是她累得她在大理寺牢房的銅墻鐵壁里,度過余生。 上一世,她貶入冷宮之后,洪相寶德,因叛國之罪入獄,到西陵攻城之日,她整整受了兩年的牢獄之災,還有秦臻,被發配到了越嶺邊關為奴,直至涼都被楚彧攻破,鳳傅禮才將其召回。 鳳傅禮將她的羽翼全數折斷,重活一世,便是翻了他江山又如何。 “想什么呢?”見蕭景姒出神,洪寶德推了推她。 她搖頭。 洪寶德剛表完了一番一起血里來血里去的忠義之心,便按捺不住了:“皇帝老頭這次怕是要護犢了,你打算如何做?!?/br> 蕭景姒淡然一笑:“連根拔起不急,慢慢來便是,只是,我喝了那么多河水,鳳傅禮總要脫一層皮才夠給我壓驚?!?/br> 壓壓驚啊,洪寶德瞇著眼笑了:“還有一件事,”湊過去,賊兮兮地沖蕭景姒眨眼,“楚彧,和你到底是什么關系?” 蕭景姒低頭,笑而不語,臉頰兩側染了好看的淺緋色。 洪寶德摩挲著下巴,意味深長:“我聞到了jian情燃燒的味道?!?/br> 一盞茶后,星月殿外,燭火冷魅,僅隔著一道殿門的距離,四目相對,冷氣,駭人! “常山世子?!?/br> “何事?” 一個臉色冷漠,一個極其不耐,這二人,氣場不對! 秦臻站在星月殿的門檻旁,眼神凌厲:“后宮人多眼雜,楚世子當自重,莫太過堂而皇之地出入星月殿,景姒她已為國師,人言可畏?!?/br> 楚彧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抬起精致的臉:“關你什么事?!?/br> 這男人,老管他家阿嬈! 秦臻抿唇,將怒氣隱下:“我是景姒的舅舅?!?/br> 一句話,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楚彧完全不以為意,哼了一聲:“倚老賣老?!闭f完,直接大步跨進了星月殿的大門,抬頭挺胸大步流星,怎地洋洋得意。 秦臻失笑,往殿中踏進了一步,頓了片刻,又退了出來。 他將景姒從欽南王府的轎子里帶回星月殿時,她有些發熱,睡意昏沉,嘴里反反復復念著一人的名字。 “楚彧……” 蕭景姒抬眸,望見門口背著光走進來的楚彧,笑著起身。 “你來了?!?/br> 好在洪寶德方才便回府了,若是瞧見了蕭景姒這般笑,指不定得論一論這jian情之道。 “嗯?!背那闃O好,氣色也不錯,有些忸怩害羞又毫不猶豫地坐在了蕭景姒身旁,“你受了風寒,我來給你送些藥材?!?/br> 送些藥材? 剛尾隨進殿的菁華忍不住腹誹了,世子爺分明把欽南王府的庫房都搬空了好嗎?老王爺都在家跳腳了好嗎? 蕭景姒斟了一杯熱茶,遞給楚彧:“外面快下雪了,你冷不冷?” 誰人不知常山世子身子骨不大好,一到入冬,便足不出戶,受不得一絲風寒。 自然,若是來見他的阿嬈,受寒便不足為懼了,他說:“我一點都不冷?!?/br> 方才出欽南王府的時候,是誰因為馬車上的爐火燒得不夠旺還摔了兩個青花瓷的茶杯呢?是誰是誰?菁華不由得沉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