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第五章:我家阿嬈 鳳玉卿拆了信箋,頓時失色,片刻,大聲發笑。 副將上前:“殿下,信上寫了什么?” 晉王鳳玉卿互通戎平軍駐西大將軍溫平之,致以戎平軍叛亂,晉王借故收之。 晉王笑,這封信,倒是叫他有口難辯。溫平之本是他的細作,抽絲剝繭,這污水,便潑到了晉王府,太子倒是舍得這顆埋在晉王府多年的反間棋子。 這封信若遞到宮里,這策反謀亂的臟水,晉王府怕是洗不干凈了,然,蕭景姒卻將信送到他手里,太子借刀殺人,她又何嘗不是? 晉王笑道:“好個蕭景姒?!?/br> 子夜過后,城門喧囂方止,太子鳳傅禮拂袖回府。當晚,晉王夜稟順帝,參太子屯兵于涼都城內,意欲作亂,太子無言辯駁,帝君收以兵部之職,將其禁閉太子府。 天已翻了魚肚白,這會兒,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太子府外掌了燈,殿中,屏退了侍從。 “咣——” 一聲裂帛斷玉般響動,案幾上的茶盞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瓷片旁,男人雙膝跪著,神色驚懼,道:“屬下失利,殿下恕罪?!?/br> 這伏地之人,正是太子府謀士張顯,曾出任江洲太守,因謀略過人,后被太子提攜,在翰林院謀職,鮮少有人知曉,這張顯是太子府座下第一謀士。 鳳傅禮臉色極其難看,眼底哪還有半分平日的溫潤,盡是暴怒陰厲:“沒用的東西,如今不說二十萬戎平軍,連父皇也對本宮起了疑心,這便是你說的一箭雙雕?” 衛平侯歿,二十萬戎平軍群龍無首,張顯便獻計,致以溫平之得太子命,鼓動戎平軍策反,一則東宮收復叛軍,再則禍及晉王。 只是,事已至此,戎平軍安然無恙,倒叫晉王反咬了一口,太子如何咽得下這個悶虧。 張顯自然無力辯白:“殿下,臣難辭其咎,只是這件事一定有幕后推手,請殿下再給臣一次機會,我定將那人——” 話還未說話,忽然風刮起,燭火一閃,隨即一聲厲響。 “啾!” 疾速的箭矢橫空劃過,釘在了偏左的屏風上,那箭矢下,是一顆頭顱,血淋淋的頭顱…… 張顯大驚失色:“是,是溫平之!” 片刻,太子府大亂,一波接著一波的守衛軍巡邏嚴守,將太子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哼,這就嚇破膽了?紫湘不屑,翻身上了馬車,放下轎簾:“主子,大禮已經送給太子了?!?/br> 紫湘是戎平軍駐北副使的女兒,這次衛平侯戰敗,才奉父命回涼都保護蕭景姒。她自小被養在軍中,一身騎射的本事鮮有敵手,莫說一顆頭顱,就是一副棺材,她也能用箭送去太子府。 馬車里鋪了絲絨繡的錦被,蕭景姒懶懶地依著:“走吧?!?/br> “主子可是回文國公府?” 蕭景姒搖頭:“進宮?!?/br> 紫湘遲疑了片刻:“主子,屬下有一事不明?!?/br> 蕭景姒抬眸。 “您如何得知那溫平之背后之人是太子,而非晉王?畢竟,溫平之與晉王互通了許久,即便是太子安插給晉王的棋子,也不無倒戈的可能,而且所有證據都指向晉王府?!弊舷孀允畾q便跟著蕭景姒,雖是近侍,但這位主子,心思之深,從來便難以揣度。 蕭景姒卻笑而不語,閉目養神,并不作答。 如何得知?上一世歷歷在目,這血海深仇,她又如何能忘。 那時,大涼二十九年,意嶺關一戰,她外公衛平侯戰死沙場,戎平軍三軍無帥,溫平之在軍中鼓動策反,便是太子鳳傅禮親征平亂,也是他未雨綢繆將所有證據引至晉王府。 與她結盟,禍亂晉王,一箭雙雕的綢繆。 他說:“你助我榮登大寶,我替你手刃血仇?!?/br> 自此,文國公府七小姐入東宮陣營,她助他收服戎平軍,將皇家王爺一個個陷于不義,親手將鳳傅禮送上了龍椅。 就在她封后那天,鳳玉卿將溫平之的頭顱送給她,以賀她大婚,他說:“皇后,這是本王送你的新婚大禮?!?/br> 之后,晉王便被流放邊關。 她將溫平之的頭顱摔到鳳傅禮面前,當著所有朝賀的百官之面,歇斯底里地大喊:“鳳傅禮,意嶺關之戰,是不是你?” 鳳傅禮沒有否認,只是揮退了眾臣:“景姒,你若安于后宮,朕必予你后位,保你蕭家繁盛不衰?!?/br> 他的話,冷得刺骨,直至那時,她才看清,當初溫潤謙和的東宮儲君,有多虛偽假意,攻于謀略。 “哈哈哈……”她笑過,也大喊大鬧過,然后平平靜靜地摘下鳳冠,脫了一身百鳥朝鳳的宮裝,將鳳冠霞帔摔到鳳傅禮身上,一字一句極其冷靜,“今日你不殺我,他日,我必覆你江山,我蕭景姒既能助你坐上那個位子,必然也能將你拉下來?!?/br> 后來,她做到了不是嗎?鳳傅禮終歸是低估了她,沒有在那時候永絕后患:“景姒,不要再給我殺你的契機,我不會手軟的?!?/br> 他還是沒能殺了她,興許,他也是不舍的,畢竟,是她陪他一路血雨腥風踏及龍座。 那日夜里,新封的獻敏皇后便入了冷宮,第二日,帝君又娶蕭家女,新人笑,舊人笑,似乎從未開始。 上一世的記憶,還歷歷在目…… 這日夜里,戎平軍重返封地,衛平侯府嫡系子孫蕭景姒入宮面圣,以閨閣女子無力領兵為由,主動交上衛平侯府兵權,帝感欣慰,欽封為新城縣主。 嶸靖南地,乃欽南王楚牧的封地。 南地多雨,濕潤,這時節,細雨蒙蒙,連綿了好幾日,自打上次高熱不退,傷了心脈,世子爺便落了畏寒的毛病,再加之貓族本就嗜睡,這七月清秋,世子爺便臥床不起了,睡得迷迷糊糊,只是方才菁華一提到蕭家的七小姐,世子爺便立馬精神了。 菁華挨近些,事無巨細地回稟道:“蕭七小姐這招明哲保身倒是使得漂亮,這衛平侯一死,別說鳳家那幾位王爺,便是順帝也盯著那塊肥rou,如今拱手讓權,倒不知道誰有本事一口吞得下去?!?/br> 方才還昏昏欲睡的世子爺,這會兒神情放光:“我家阿嬈的兵,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人?!?/br> 我家阿嬈…… ------題外話------ 彧,念yu,四聲,同音‘玉’。 ☆、第六章:尊卑有別 “我家阿嬈的兵,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人?!?/br> 我家阿嬈…… 這護犢霸占的口吻,十分之自然,到底是什么時候,蕭家七小姐成了欽南王府的?菁華不甚明白:“世子您這是幾個意思?”不能便宜他人,那便宜誰? 楚彧思忖片刻,將身上的薄衾拉了拉:“傳我的話給魏崢,苗厥來犯,請旨兵援?!?/br> 魏崢駐守的邊關僻遠,若苗厥真來犯,遠水解不了近火,唯有衛平侯府駐倉平的二十萬人馬可調令,世子爺這是打著平亂的幌子,讓自己人吞下戎平軍那塊大肥rou啊。 至于苗厥有沒有來犯,天高皇帝遠,世子爺說是那便是咯。 只是要是讓世人知道忠平伯魏崢,是欽南王府的內臣,那大涼非得天下大亂不可! 再者,魏崢是欽南王府的自己人,什么時候成了蕭七的自己人? 菁華表示:春天剛過,興許是世子爺的春潮來晚了,這才萌動。 半月后,忠平伯上書苗厥來犯,奏請援兵,二十萬戎平軍援兵于此,編入忠平伯麾下。 景和院外,星子幾許,杏花樹的枝丫將月影打得斑駁。 紫湘推門而入,走至正依著軟榻淺眠的女子身旁,道:“主子,是忠平伯魏崢?!?/br> 蕭景姒抬了抬眸,睡意消散,揉揉眉頭:“倒不是個壞消息?!敝移讲簫?,一門忠烈,駐守邊關與世無爭,倒是離了皇城這一攤污濁的水,又道,“傳書給古昔,靜觀?!?/br> 古昔領戎平軍駐守倉平,蕭景姒軍權剛交,確實不宜動作。 紫湘頷首稱是,欲言又止了一番:“主子,意嶺關之戰——” 蕭景姒打斷:“紫湘,” 東宮既難逃干系,這衛平侯府之仇,安能不報?紫湘不解,主子何以靜觀其變,憑借二十萬以一敵十驍勇善戰的戎平軍,即便不能覆了大涼,也足以讓東宮沒一天好日子過。 “扣——扣——扣!”扣著案幾的手指頓住,蔥白的指尖落在茶盞上,蕭景姒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并不喜歡?!?/br> 平心靜氣的話語,毫無波瀾,卻令人心驚膽寒。是啊,殺人不過頭點地,往往,從最高處跌落,才會痛不欲生。 紫湘沉吟,只是覺著自家主子這彈指殺伐的能耐越發深不可測。 這會兒,天黑不多時,云離方回景和院。 “小姐,”進了正廳,云離稟道,“國公爺從宮里回府了,正差人來請小姐過去用晚膳?!?/br> 紫湘聽聞輕哼了一聲:“主子多年不與那家人同席,這又是唱哪出?!?/br> 蕭景姒但笑不語,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當年文國公蕭奉堯還不過是一個一窮二白的書生,因得了衛平侯府千金衛紅菱青睞,方入了仕途,只是衛紅菱紅顏薄命,生下獨女便病逝,蕭景姒自小便養在衛平侯府,與文國公不親不疏,說不上不相往來,卻也稱不上父女情深。 哦,多數時候還是針鋒相對,比如此時。還未見人影,便聽見女子不滿的抱怨聲。 “七meimei架子可真大,讓父親和母親好等呢?!?/br> 這說話的,是文國公掌事夫人柳氏月洳的女兒,行六,喚寧玉,模樣生得像柳氏,十分嬌俏可人,平日里文國公寵著,又有個當家的母親慣著,嬌慣得緊。 蕭景姒懶懶地落座在一旁,不瘟不火地回道:“我可讓你們等了?” 蕭寧玉惱:“你——” 蕭景姒不疾不徐:“我自七歲便不與你們同席,這晚膳便罷了,”抬眸,望向文國公蕭奉堯,“父親有事不妨直言?!?/br> 蕭奉堯端坐主位,已過不惑之年,神色多了幾分主事者的沉穩與精明:“下個月仕女甄選,我將你的名帖與你兩個jiejie的一道送去了宮里?!?/br> 大涼二十九年,順帝為未婚皇子秀選,上一世的史書,便有此一筆。 而史書里,留給她的筆墨極少,寥寥幾筆,如此而書:仕女甄選,文國公府蕭七,入主東宮。 這是這樣一筆,寫下了她的萬劫不復。 她笑,倒了一杯清酒,獨酌了幾口:“父親,”語氣似平常,毫無起伏,“我素來睚眥必報,若將有一日,我權傾大涼,國公府的日子,想必不會好過?!?/br> 蕭奉堯雙目驟然一緊,臉色大變。 蕭景姒視若罔聞,問道:“如此,父親可還要將我送進天家?” 將有一日,權傾天下,不是一榮俱榮,而是一榮一損。 果然,他七個女兒里,最數她聰慧詭譎,去年年關,外敵侵擾倉平邊關,半數以上文官以文國公為首,主戰,也正因那群主戰的文官中飽私囊,戎平軍才圍困意嶺關。 蕭七啊,什么都知道。 文國公竟無從辯白,看著這個不過剛及笄的女兒,竟生出一種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