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咚——咚——咚——” 三更聲響,寂靜的巷尾里,更夫的聲音悠長不散:“天干物燥,小心火燭?!?/br> 忽而,傳來聲聲咳嗽,愈發難抑。 “咳咳咳……” 男子的聲音,似乎極力隱忍著,帶著微微顫音,茶肆留夜的路燈打過,映著男子的輪廓,側顏絕艷,美若芳華,籠在昏暗的光里,略帶著病態的白皙。 菁華走上前,著實擔憂得緊:“世子,您出府到底所為何事?”世子爺方醒,這身子骨還弱著呢,藥也沒喝,連衣裳也未拾掇,便急急忙忙出了府,菁華倒從未見過他家爺這般失態的模樣,“您大病未愈,有什么事,吩咐屬下去做便可,萬不可——” 話還沒說完,楚彧停在一處墻院前,手里抱著那蠱從欽南王府里帶出來的藥,妖媚的眸子微掀:“我沒力氣,你蹲下?!?/br> 菁華不明所以:“世子,若是王爺知道——” 話還沒說完,楚彧便沒了耐心,心急的不得了:“蹲下!” 世子爺這是要翻墻?做這般有**份的行經? 菁華吞下一肚子疑慮,蹲下,濃黑的眉毛擰緊。 一雙墜了銀絲金邊的長靴踩在菁華背上,伴隨著幾聲急促的咳嗽聲。 菁華一急,抬頭看去。 楚彧抱著藥蠱,小心地護在懷里,輕斥:“不準抖,要是灑了我的藥,你便取你性命?!?/br> 怕藥灑了,您倒是喝呀。菁華沉默不言,低下頭,運力穩住身子,這三株火靈芝就熬出來那么一小碗,便是一滴,也誠然是珍貴至極,灑不得。 大抵是世子爺燒了幾天,身子骨虛著,這墻翻得不是那么利索,菁華只聽見一聲落地的重響。 可別摔著了爺! 菁華立馬運功,翻上了兩米高墻,一眼望去,微微詫異:“這里是,”望了望側門的牌匾,“文國公府?” 大涼一品文臣,文國公蕭奉堯,與欽南王府井水不犯河水,并無往來。 世子爺何以來翻文國公爺家的內墻? 菁華跳下圍墻,只見他家世子爺熟門熟路地進了一處僻靜的院落,隨后嘎吱一聲,門被關上了。 菁華在原地呆若木雞,他想到了一個十分合時宜卻不合身份的詞:偷香竊玉。 嘎吱—— 木門開,一縷染了秋霜的寒風吹過,卷起了男子錦繡的衣袍,屋里,點了一盞油燈,昏昏暗暗的微光,照著男子得眸光,突然的溫柔,而繾綣。 “阿嬈?!?/br> 他輕喚了一聲,像穿越了千年的經綸,軟軟地敲在耳里。 這夜,溫柔了。榻上緊閉雙眸的女子,眉間的褶皺,緩緩松開。 “我來了?!彼f。 隔了幾米的距離,楚彧站在紫流蘇的床幔外,怔怔凝視,目光,近乎癡迷。 我來了,阿嬈…… 沒有輪回,我從上世,來尋你了。 她突然掙扎了一下,抿緊的唇,無意識里被咬成了血紅,嘴里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像驚了夢魘,極度不安。 掀開床幔,一步一步踩得很輕,他跪到她的榻前,伏身,湊近她耳邊,輕聲地哄:“乖,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br> 嗓音溫柔,床上的人兒突然安靜下來。 擱下藥蠱的蓋子,楚彧飲了一口,附身,湊近女子的唇,小心翼翼地渡到她嘴里,動作輕緩,如履薄冰。 紙窗上,有什么在搖動。 哦,那是他的尾巴,他藏不住的心悸。 屋外,夏日的風帶著微微熱氣,菁華出了一身的汗,在文國公府的墻院外踱來踱去,等了近半個時辰,才聽見墻那頭有聲響。 “世子?!?/br> 只見楚彧翻墻躍下,白色的錦袍不知從哪沾染到了些露水,還有……一條白色的貓尾,高高揚起。 菁華驚了:“尾、尾巴……” 自多年來,除了春潮期與修煉期,他便沒見過他家爺這般原形半露的樣子。 ------題外話------ 自多年來,我就日日夜夜求五星評價票…… ☆、第三章:一夢初醒 自多年來,除了春潮期與修煉期,他便沒見過他家爺這般原形半露的樣子。 楚彧拂了拂衣袍,將白色遮嚴實了,又回眸,瞧著墻那頭,眸光凝水,臉頰薄紅。 菁華這才發現:“您的藥呢?” “喝了?!彪S口道了句,楚彧轉身,“回府?!?/br> 喝了?專門不遠數里跑來文國公府喝?菁華沉思了。 不過遠去文國公府百步,楚彧忽而身子一滯,晃了晃,隨即緩緩倒下,嘴角,涌出大口大口的血,染紅了胸口的錦緞。 菁華驟然紅了眼:“世子!” 多年而來,這是第一次,菁華看見他倒下。那蠱藥,那世間僅有的火靈芝,怕是進了屋中那人腹中,還有這一身傷,一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傷,與文國公府里的那位,必然也有著千絲萬縷的干系。 菁華想起那日,世子爺突染惡疾昏迷久時,方醒來,說了三句話。 “今昔是何年?” 菁華答了:“大涼二十九年夏?!?/br> 世子爺又問:“文國公府的七小姐,可安好?” 他答,不知。 世子爺掙扎著要起身,卻跌倒在了地上,他無力起來,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去,你去守著她?!?/br> 文國公府七小姐…… 菁華只覺得一夕間,世子爺性情翻天覆地了,行事莫名其妙了。 似乎,從何時,亂了。 僻靜的院落,風吹著半開的紙窗,發出悠悠聲響,守夜的侍女依著一角屏風,瞇著眼打盹,一旁雕鏤的香爐里,薄煙裊裊。 “楚彧……” 寂靜的夜,誰在昏昏沉沉夢囈,驚亂了頃灑在床頭的月色。 “楚彧……” 榻上昏沉的女子,額上沁出一層薄汗,身子微微戰栗,讓夢魘驚了魂,不知何年何夕。 夢里,有一雙淺淺生輝的藍眸。 她一身血淚,他雙膝跪著:“阿嬈,別怕,他負了你,我便覆了他的江山?!?/br> 他身后,是西陵的千軍萬馬,身前,是大涼百米城墻。 “我家阿嬈定不想再見這帝都寸土,燒了吧,燒個干凈?!彼{眸凝成厚重的顏色,他道,“大涼之人,一律處以絞刑?!?/br> “陛下,不可!” 他大吼:“殺了,都殺了!”顫抖的手抱著懷里渾身是血的女子,“阿嬈,你是要他死?”片刻,“還是生不如死?” 她一張嘴,血便染紅了她領口的衣襟。 西陵的戰馬在喧囂,只聽得他們的帝君字字帶著蝕骨的寒意:“把他剁碎了,埋在后院的杏花林里,我要用他的骨血祭我的阿嬈?!?/br> “你不是人!” “楚彧,你這個妖孽,你不得好死!” 趴在地上的男子歇斯底里,在血泊下掙扎,大涼已破,帝君為囚。 他笑:“是,我是妖孽?!?/br> 忽而,一抹藍光破開,再不見兵臨城下的狼煙烽火,杏林花開,樹下,有漆紅的棺木,落了幾片殘花。 男子蹲在沉香木的棺木前,身后白色的尾巴搖動。 “別怕,我會救你的?!?/br> “阿嬈,等我?!?/br> 他伏身,將唇落在她額心,漸起藍色的光。 “主上!” “吾以北贏萬妖之魂,以祭星辰,以動月時……” 遠處古老的咒語傳來,斷斷續續,她睜不開眼,有什么guntang的東西灼熱了喉。 “阿嬈,乖,吞下去,以后便不會再痛了?!?/br> 她驟然睜開眼,大喊:“楚彧!” “七小姐,七小姐?!?/br> 侍女在喚她,她似是未聞,怔怔久矣。 “快去喊大夫過來,七小姐醒了!” 榻上的女子抬眸,輕輕環顧,許久,唇邊似笑。 沉木的床榻,屋外方過窗臺的杏林枝,是她那年種下,那時,大涼二十九年,蕭家七姝,年過十五,正是芳華。 一夢浮沉,幽幽轉醒,已數載,重回,歸來矣。 夜里,她便燒起來,任伺候的丫頭怎么喊,也醒不來。 隔日,蕭家七小姐便醒了,卻又昏昏沉沉睡去,夢魘不散,恍恍惚惚,反反復復了幾日方得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