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宋嘉音翻了個白眼兒。 這一鬧,多年隔閡散了不少,氣氛更顯融洽,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宋嘉音以后的打算,問的自然是姻緣了。 宋嘉音懶洋洋的劃了劃杯盞:“我家里倒是想給我找個人家嫁了,只不過我是不想了?!?nbsp;把話說明白了也好,省得她們熱心腸的給她牽線搭橋。 此言一出,驚呆了一眾人:“什么叫不想???那你想干嘛?” “我想自梳在家做個居士?!彼渭我粜σ饕鞯溃骸斑@么些年在庵堂,我習慣了清凈的日子?!?/br> 若她想嫁,也不難,可經了祈光這一劫,她對男人再不抱希望,只想一個人安安生生過日子,不想去伺候男人,也不想應付婆婆妯娌。這些年庵堂的生活讓她明白,人生苦短,在不傷害別人的情況下,怎么高興就怎么來。 她有母親留下的豐厚嫁妝,宋老夫人到小顧氏,再到嫂子曲氏都是和善人,留在家里也不會被嫌棄。等她老了,想來她侄子們總是愿意給她送終的,這么想想不也挺好的。 “你家里人能答應?”還是覺得她這是異想天開而已,女兒家哪能不嫁人啊。宋嘉音年紀是不小了,可也不大,二十三,仔細找找還是能找到好人家的。 宋嘉音笑了笑,是不答應,可看她態度堅定,長輩也只能默認,倒是他大哥宋子謙,難以接受。不過她覺得只是時間的問題,時間久了,大哥也就接受了。 “我都這般大了,不答應又能怎么辦,牛不吃草還能強行按著頭不成?!彼渭我魮]揮手:“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說這喪氣事了,你們慢慢聊,我去別的地方招待下?!?/br> 說著人就飄然遠去,不給挽留的機會。 一走到院子里,好巧不巧和迎面而來的舒惠然撞了個正著。 “韓少夫人?!彼渭我粑⑽⒁恍?。 舒惠然略略一怔,馬上笑道:“宋大姑娘?!?/br> 其實兩人并不熟,舒惠然是宋嘉禾好友,圈子不同,兩人也就是點頭之交。不過她們與同一個男人前后產生了聯系,這般撞上,在旁人看來,登時看出了火星四濺的征兆,不由駐足。 一個是韓劭原前未婚妻,另一個兒子則是韓劭原的現任妻子,舒惠然懷里還抱著去年秋天出生的兒子,六個月大的小家伙白白胖胖,十分可愛。 宋嘉音神情溫和,走近幾步,低頭看著她懷里的小娃娃:“這是令公子,模樣像你?!蔽骞傩銡饩?,一點都不像兇神惡煞的韓劭原,小家伙還挺會長。 舒惠然點了點頭,有那么點不自在,尤其是四面八方投來的別有深意的目光。 宋嘉音坦然自若,丁點沒有別人預想中的惱怒與嫉妒。 韓劭原事業蒸蒸日上,在別人看來,宋嘉音是錯過了極品金龜婿,落得個老大年紀還待字閨中的下場,心里哪能痛快。 可宋嘉音心里門清,是她對不起韓劭原,還差點耽擱了人家。對于舒惠然,她甚至是有些感激的,若是韓劭原沒有一個好歸宿,她這輩子都要良心不安。 眼下他嬌妻在側,稚子在懷,宋嘉音想,自己終于可以安心了。 宋嘉音摘了一塊玉佩放到襁褓里:“不是什么好東西,送給小公子做個見面禮?!?/br> 和顏悅色的模樣看得一群人睜大了眼,這不對啊。 裝的,一定是裝的! 站在她面前的舒惠然卻看得清清楚楚,宋嘉音眼底是滿滿的善意,純粹的歡喜。徒然間,她肩頭一松,微笑道:“謝謝宋大姑娘?!?/br> 宋嘉音輕輕一笑,小心地碰了碰小孩子的手:“這兒風大,夫人帶小公子進里頭的好,我還要去別的地方看看?!?/br> 舒惠然略略一福。 宋嘉音回禮,二人便就此分開,各走一邊。 宋嘉音腳步輕快,神情愉悅,她想起了早幾年經常做的一個噩夢。 在那個夢里,她依照婚約嫁給了韓劭原,夢里的她滿心憤怒與不甘,憤恨于家人的冷血無情,不甘于嫁給自己不喜歡甚至害怕的男人。 在韓家的每一天,她都覺得是折磨,與韓劭原共處一室,對她而言,無異于受刑。 韓劭原哪能無所察覺,他也是天之驕子,耐著性子軟下身段可也沒讓她改變之后。韓劭原也起了脾氣,主動要求練兵離家。 夢里的她不以為杵,還無比慶幸。 宋嘉音恨不得上前把夢里的自己踹死,她這是要把結親變成結仇!可她再生氣,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夢里的自己犯下彌天大錯。 她竟然不顧廉恥地與祈光暗通曲款,那一聽就是騙人的花言巧語,夢里的她竟然還深信不疑,心甘情愿地把嫁妝送給祈光揮霍。 簡直蠢死了。 最后也果然死了。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何況兩個都不是什么聰明人,哪能不露出馬腳。 夢里的她被宋老爺子一碗藥親自送走了。 每一次,宋嘉音都在腹痛如絞的痛苦中驚醒過來,這樣的夢她做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清晰的可怕。 她在想,若是當年宋嘉禾沒有發現她和祈光的丑事,沒有告訴長輩,噩夢十有八九會成真吧。 每每想來,宋嘉音都要驚出一身冷冷汗。 幸好,她沒有走到夢里那一步。 去年那個賤人居然還有臉來找她,擺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樣要與她再續前緣,說等她還俗便娶她。 呵呵。 不就是看他們宋家如日中天,祈家卻迅速敗落,想來攀高枝嘛。 早年他還有一張風神俊秀的臉蛋,她年少無知被美色迷惑了。眼下他不只毀了容還斷了腿,哪來的自信,多大臉! 被她諷刺了一頓,竟然還威脅她,若她不就范,他就把當年的事情宣揚出去。 想起自己曾經居然喜歡過這樣的人渣,宋嘉音就覺得吞了蒼蠅一樣惡心。 蠢貨,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她當然要成全他。 自從這個賤人消失之后,她終于不再做噩夢了。宋嘉音想,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第185章 “夫人,醒酒湯來了?!毖诀叨酥斜P進來。 許硯秋端起汝窯碗,拿著勺子攪了兩下,舀起一勺輕輕地吹了吹,才送到季恪簡嘴邊:“喝一點解解酒,要不明兒要頭疼了?!甭曇舨患膊恍?,如同泉水滑過鵝卵石,輕緩從容。一如她這個人,永遠淡然溫潤。 歪在榻上的季恪簡臉色潮紅,雙眼微閉,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睫毛輕輕的顫了顫,季恪簡睜開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勺子,抬眼注目神色溫柔的許硯秋。 許硯秋微微一笑,讓人想起了金秋時節的菊花,淡而優雅。 季恪簡也跟著笑了笑,接過醒酒湯,三兩口灌了下去:“我沒事兒?!?/br>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他模模糊糊的記得自己似乎做過一個又長又復雜的夢,刻骨銘心??上翊蠖鄶祲艟骋粯?,一開始還記得一些,可轉眼卻忘得干干凈凈。只記得自己做過一個夢,卻不知道自己夢見了什么。 想不起來,季恪簡便不再去想,殘留的情緒告訴他,那并不是一個好夢,既然不是好夢,那又何必去追根究底。 可就在今天,帝后緩緩登上高臺祭拜天地那一刻,季恪簡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含羞帶怯,又嬌又軟的聲音。 那個聲音說:“我才不要嫁給你,誰要嫁給你了?!?/br> 似乎在哪里聽過,可他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那一刻,季恪簡的心又酸又麻。 不過那種情緒很快就在喧天的鑼鼓聲里消失,恭賀帝后喜結連理的呼聲,將他從那種古怪的情緒中拉了回來。 他壓下那點莫名其妙的酸澀,卻在喜宴上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許硯秋笑了笑,遞了一盞溫水,給他漱口。 溫熱的液體滑過口腔,季恪簡清醒了不少,他揉了揉太陽xue,歉然道:“倒叫你受累了,懷著孕還要伺候我?!?/br> 許硯秋已經懷了五個月的身孕。 “哪有這么嬌弱的?!痹S硯秋輕笑道。 季恪簡望了望她,溫和一笑:“我去洗漱一下?!?/br> “熱水已經備好了?!?/br> 季恪簡便起身去了凈房。 許硯秋突然間笑了笑,拿起剪子剪掉發黑的燈芯,登時屋子里更亮堂了。橘黃色的燈火映照在她臉上,襯得她雪白的肌膚格外瑩潤。 許硯秋望一眼凈房的方向,想起了季恪簡今晚的失態,他向來是克己之人,從來都不會貪杯,可今兒卻…… 許硯秋低頭一笑,嫁給他也兩年了,怎么可能毫無察覺,季恪簡該是心有所屬吧。 發現這一點之后,許硯秋倒不曾吃味,她嫁給他,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個婚前都沒正經說過幾句話的人,談何而來的感情。 季恪簡有心上人,她一點都不奇怪,誰還沒個情竇初開的時候。就是她自個兒,年少的時候,也悄悄愛慕過隔壁風流倜儻的公子。 不過愛慕,也僅限于愛慕罷了。這世上并非所有的愛慕都要付諸行動并得到結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同一類人。理智永遠都駕在感情之上。 所以許硯秋就從來都不會擔心季恪簡做出什么落他體面的事情來,季恪簡做不來這種事。 只是沒想到那個人會是宋嘉禾。 這兩年她愣是沒看出來,細一想,也就想明白了。也就只有宋嘉禾這樣的情況,才能叫家世品貌都出色的季恪簡,求而不得了。 許硯秋輕輕一嘆,人生在世,無論是誰,都沒法事事都順心如意。 過了好一會兒,季恪簡終于洗漱好回來了,烏發白衣,恍如謫仙。 季恪簡走過來,扶著許硯秋走向床榻。 在診出身孕之后,許硯秋便提出讓季恪簡去書房休息,并安排丫鬟伺候他,不過都被季恪簡婉拒了。令一群丫鬟好不扼腕! 夫妻上榻,一夜好眠。 次日天才微微亮,二人便起來了。 帝后還要祭宗廟,皇帝要在文武百官面前授皇后金印,內外命婦皆要參拜皇后。 這一天注定是忙碌的,季夫人還建議許硯秋告假,他們季家好不容易才求來這個孩子,哪怕是個孫女,那也是寶貝疙瘩,萬萬不敢出紕漏。 只是,許硯秋沒同意,她若是頭三個月或者后三個月,都不會勉強自己,可她現在是五個月,懷相十分穩。 季家在大秦身份特殊,比皇室宗親都要體面,可也透著若有若無的尷尬。 皇室雖然歷來厚待季家,然季家卻不能持寵而嬌。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這般才能相安無事。 道理,季夫人哪能不明白,她這不是護孫心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