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更讓她心驚的是,這里頭還牽扯到柳條,孫女兒只說了柳條和斂秋發生了爭執。之后就沒再提起過柳條,可這個節骨眼上提這么一句,必然是有懷疑的。 無端端的,斂秋為什么要害林氏,柳條瞧著,倒是有動機,蘇清月嘛! 可她怎么就能肯定害了林氏,蘇清月就能上位,要不是宋子諺那個意外,怎么輪都輪不到蘇清月。 意外,宋老夫人頓了頓,忍不住開始懷疑,難道宋子諺那次墜馬不是意外?可這是宋銘親自去查的,難道也被她欺瞞過去了,眼下,宋老夫人是越看蘇清月越可疑。 緩了緩心神,宋老夫人揚聲吩咐人去把斂秋,還有涉及此事的人證都帶來。 柳條和蘇清月那兒,可以暫且緩一緩,等她撬開了了斂秋的嘴再說,畢竟,要是誤會一場,這就難看了。 “你也在這兒聽一聽?!泵髂晁渭魏桃惨鲩w了,嫁的還是皇家,多知道一些事情總是好的。以前不讓她接觸這些腌臜事兒,是怕她年幼被移了性情,如今都十七了,該接觸點陰私之事,免得沒經驗著了別人的道。 宋嘉禾點了點頭,她也想弄明白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v然和林氏不親近,可林氏到底生了她。若林氏真是被jian人所害,她這個當女兒的,無論如何都要為她討回一個公道。 只是若她猜測的都是真的,人心,怎么可以丑陋到這種地步! 自打林氏去后,沉香院就不可避免的衰敗下來,往日繁華熱鬧的場景不復存在,只剩下斂秋帶著兩個小丫鬟和兩個婆子守在這里。 愿意留下的都是沒什么野心就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當然斂秋是個意外,她需要先夫人忠仆這個身份。 左右無事,兩個婆子就帶著兩個小丫頭坐在在太陽底下嗑瓜子聊天,忽見老太太跟前的朱嬤嬤來了,身后還跟了四個婆子,頓時嚇了一大跳,忙不迭迎上去。 朱嬤嬤抬手往下壓了壓,打住她們的奉承:“斂秋呢?” 幾人面面相趣,沒有一個人回答,朱嬤嬤沉了臉,盯著站在最前面的圓臉婆子又問了一遍:“人呢?” 被盯著的圓臉婆子無法,只得硬著頭皮道:“斂秋在屋里頭午睡?!?/br> 朱嬤嬤瞅了她幾眼,午睡用得著說的這么為難嗎? “您稍等等,我去喊她過來?!眻A臉婆子主動請纓。 心中狐疑的朱嬤嬤搖了搖頭:“不必,我去找她,你給帶個路?!?/br> 圓臉婆子臉色更難看了,不只是她,就是其他三人都面露尷尬之色。 很快朱嬤嬤就知道為什么她們會這種神情了。 斂秋不是睡在下人住的后罩房里,而是主子才能住的西暖閣。 朱嬤嬤臉色沉的能滴下水來,反了天了,看他們這模樣,這睡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進去一看,香爐里點著熏香,墻角的大花瓶里還插著幾株臘梅花。不知道的,還以為夫人還在呢。 正在床上午歇的斂秋,聽得動靜轉過頭來,一臉的不悅。 看清朱嬤嬤的臉后,頓時變成了驚恐,她一個骨碌從床上滾下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看著朱嬤嬤:“嬤嬤,您怎么來了?” 朱嬤嬤冷笑,她要不來,還看不見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幕好戲呢。 簡直無法無天!以前還當她是個好的,不想私底下竟然是這幅德行。她以為她是誰! “斂秋姑娘,這屋子可住的舒服?!?/br> 面白如紙的斂秋抖如糠篩,緊了緊雙手,語無倫次地解釋:“嬤嬤您聽我解釋,奴婢在這收拾,累了,不小心,不小心就給睡著了?!?/br> “姑娘不用跟我解釋,跟老夫人解釋去?!敝鞁邒吆敛涣羟榈拇驍嗨脑?,這香都點上了,還說什么不小心,哄誰呢,可真沒看出來這丫頭這么講究,可惜了沒這命。 斂秋瞬間慘白臉,連連磕頭:“嬤嬤饒命,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崩戏蛉怂貋碇匾幘?,讓她老人家知道了,絕對輕饒不得他。 朱嬤嬤懶得聽她求饒,一個眼色下去,身后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便上前抓住斂秋。 斂秋嚇得魂飛魄散,后知后覺發現情況有些不對了,她只不過是睡了下主子的床,就算要罰,直接交給少夫人處罰便是,何必要舍近求遠,鬧到宋老夫人跟前。還有怎么會驚動朱嬤嬤,她倒像是有備而來,斂秋心悸如雷,只覺得恐懼牢牢揪住了她的心臟:“嬤嬤,奴婢哪兒做錯了?” 朱嬤嬤冷冷瞥她一眼:“難道你心里沒譜兒?!闭f著她懶得與她費口舌,直接團了一方帕子塞進斂秋嘴里:“帶走?!?/br> 朱嬤嬤來了,朱嬤嬤又走了。 留下四個蒙圈的人,互相看看,個個神色灰敗,如喪考妣,說來她們也有一個知情不報的罪責??伤齻兿胫嘁皇虏蝗缟僖皇?,畢竟斂秋在主子那頗有體面,誰也不想得罪她,哪想朱嬤嬤會突然殺過來。 正懊惱著,管事嬤嬤來了,直接把她們下放到了莊子里頭干農活,任是如何哭求都無濟于事。 被帶走的斂秋,嚇得兩腿彈棉花似的不住發抖,越想越是害怕。 等她被帶到溫安院,就見地上跪著鄭婆子,此外還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子,衣衫簡樸還打著補丁,一看就是窮苦百姓。 “就是這個姑娘,”被找來的藥店伙計仔細盯著面如白紙的斂秋看了幾眼,確信無疑,對上首的宋老夫人道:“老夫人,一年多前,就是這姑娘來我們店里抓藥的,她抓的藥不是方子,一個不好要吃出問題來,我,小的特意提醒她,反倒被她罵了一聲,小的絕對不會認錯的?!?/br> 隨著她的話,深埋在心底的記憶復蘇,斂秋霎那間褪盡的血色,只覺得頭暈目眩,耳畔轟隆作響。 “我不認識你,我沒見過你?!睌壳锸缚诜裾J,牙齒上下打顫,全身的骨頭都哆嗦起來。 伙計生氣:“就是你啊,前年八月那會兒,你還罵我多管閑事來著?!?/br> 斂秋扭過臉,大聲反駁:“你認錯人了?!?/br> 伙計無措:“沒有,老夫人,小的絕對沒有認錯?!?/br> 宋老夫人冷冷的看著面無人色的斂秋,卻是問鄭婆子:“鄭婆子你何時見過她買藥帶進府內?” 鄭婆子連忙道:“就是前年八月,那天發了中秋節禮,老奴記得清清楚楚?!边€補充了一句:“斂秋還想瞞過去,被搜查出來后,整個臉色變了?!?/br> 斂秋悚然一驚,腦門上盡都是汗:“那是我娘給我準備的補藥?!?/br> 宋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厲喝:“事到如今,還在嘴硬。打量著我不能把你怎么著不成。我有的是手段讓你開口,現在坦白,我還能饒過你的家人,真等我逼問出來,全家都得跟著你吃不了兜著走?!?/br> 斂秋臉色變成灰黑色,恐懼使得她每一根骨頭都在顫抖,她張了張嘴,卻又什么都說不出話來,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朱嬤嬤帶她下去用刑,我看她能嘴硬到幾時,再把她老子娘賣到礦上去?!彼卫戏蛉死渎暤?,幾個奴才還收拾不了了。 “不要,”斂秋驚恐欲絕,只有犯了大錯的奴才,才會被賣到礦場上的人去,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宋老夫人指了指她:“不想害了家人,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看在你坦白從寬的份上,我還能夠從輕發落,否則別管我心狠?!?/br> 遍體生寒的斂秋崩潰大哭:“老夫人,是柳條,是柳條讓我這么做的,這個方法也是她教我?!?/br> 第172章 對于林氏,斂秋是心懷怨恨的。原本她并沒有什么野心,她就想著等她年紀到了,憑著自個兒在林氏跟前的體面,求林氏給她找一個掌柜,她跟出去做個掌柜娘子,再不做這種伺候人的事了。 只不過林氏離不開她,所以要多留她兩年,留她到二十再給她準備一幅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嫁出去。 大丫鬟調教不易,主子不舍得放手這種事也是有的,留到二十歲也就頂天了,要不得生出怨懟來。 斂秋能說什么,只能答應。 不想林氏接二連三的出岔子,斂秋的婚事就被這么給耽擱下來。 直到三年前,林氏突然問她,愿不愿意伺候宋銘? 斂秋當時整個人都懵了,懵過來之后,連連表忠心,嚴詞拒絕。跟在林氏身邊這么多年,她哪不知道林氏看宋銘看的緊,但凡小丫鬟有點兒心思,都被她調走了。 這會子林氏突發奇想,該是被黃夫人嚇到了。黃夫人是林氏好友。黃老爺是黃夫人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表哥,兩人蜜里調油,針都扎不進去。 可就在三個月前,黃夫人發現黃老爺竟然在外面養了一個外室,還生了一兒一女。被發現之后,黃老爺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娘兒三接了進府。 黃夫人又哭又鬧,反倒把黃老爺一顆心都推向了那外室。 黃夫人見天兒的找林氏哭訴,哭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早知今日,她就把丫鬟開了臉讓他解饞,總好過他自己出去找食,弄來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還勸林氏千萬別學她,把男人看得這么緊,引起逆反心理。 斂秋覺得黃夫人不懷好意,她自個兒夫妻情深的美夢被人戳破了,就見不得別人好。 哪想林氏居然看不透,反倒被她說的心驚rou跳,將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斂秋一邊拒絕一邊表忠心,林氏就越發覺得她忠心,更加堅定了抬舉她的主意。且那時候,她和宋銘關系緊張,林氏有心討好宋銘。 一說二說,斂秋終于被林氏說動了。 身處宋家這樣的富貴名利場,若說不向往這般奢華精致的生活,那是騙人的。之前從來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可在林氏開了口之后,斂秋不免陷了進去,一發不可收拾。宋銘身居高位,相貌堂堂,還潔身自好,喜歡上這樣的男子并不難。 斂秋便在忐忑與期待之中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可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林氏倒像是忘了這件事一般。 作為奴婢,又是這種事情,斂秋哪好意思去催,只能焦心不已的等待。 半年后,林氏問她,有沒有看中的侍衛或者小廝?她會為她做主。 斂秋的心一涼到底,寒意從骨頭縫里鉆出來。這一年她眼里心里都是宋銘,怎么可能還看得上那些下人。 她知道林氏反悔了,斂秋恨啊,可她一點都不敢表示出來,更怕林氏隨便把她嫁出去。所以她聲淚俱下的表忠心,發誓愿意終身侍奉林氏。 林氏十分感動,再不提這些事。之后她對斂秋極好,大約是愧疚。 這兩年來斂秋小心翼翼,正眼都不敢多看宋銘,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恨。 林氏把她扶上了墻,然后抽走梯子,揚長而去,把她孤零零的扔在墻頭上。 斂秋恨得心頭滴血,然而她只敢恨,什么都不敢做。 直到柳條找上她,斂秋也不知道柳條是從何得知她的心思。 柳條在她面前說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話,她勸她,趁著林氏還在,趕緊求了恩典嫁出去,要不然等林氏沒了,新夫人進門怕是容不下她這個先夫人跟前的大紅人,最后只怕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那會兒林氏雖然病了,但還沒有病入膏肓,可在柳條嘴里,好像林氏已經是行將就木。 新夫人,斂秋隱隱明白過來。 兩人就這么你來我往的互相試探,為表誠意,斂秋特意提了當年要不是林氏自殺威脅,蘇清月早就被宋銘收房了。說的柳條對林氏仇恨不已。 終于確定了對方的想法,她們坐下來把話說了個透亮。 斂秋恨林氏欲死。知道林氏活著,她就不可能得償所愿。林氏死了,倒是還有可能。柳條承諾,若是蘇清月進了門,就抬舉她坐姨娘。 利益與仇恨蒙蔽了斂秋的雙眼,她管不了許多。她聽從柳條的建議,在林氏的藥里加一些相克的藥物,讓林氏的病一點一點加重,半年后香消玉殞,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一個人懷疑林氏的死有蹊蹺。 斂秋痛哭流涕,不住磕頭求饒:“奴婢罪該萬死,不該鬼迷心竅,著了柳條的道,奴婢該死?!痹谒f出來的話里,自然對自己做的事一筆帶過,重點放在柳條身上,她只是個被唆使的可憐女子,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蘇清月主仆。 一番話,聽得宋嘉禾目瞪口呆,竟然還有這些原因在里頭,林氏可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在她食言之后,她怎么還敢把斂秋留在身邊,可真夠天真的。 還有蘇清月,知人知面不知心,真不看出來她竟然敢有這樣的心思。 宋老夫人目光森森:“她答應把你抬房,你還真信了,你就那么相信她能進宋家的門?” 在當時,斂秋只能信,她滿腦子都是對林氏的恨和對宋銘的向往:“柳條說蘇姑娘已經有法子了,讓奴婢只管放心?!?/br> 宋老夫人緊了緊手,難道宋子諺的意外真是她搗的鬼。 斂秋哭得上氣接不住下氣:“老夫人,十少爺墜馬肯定是他們干的,有什么事是他們主仆不敢干的。奴婢被jian人利用,死不足惜,只求老夫人放過奴婢家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