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季家帶著冀州歸順了梁王,這一年來季恪簡也立下無數功勞,梁王十分看重季家,不比宋家差。 宋老夫人心里一動,宋嘉禾雖然這一年沒再提起季恪簡,可她覺得這丫頭可能還沒放下,這一年她看中的人,總能讓孫女挑出毛病來。宋老夫人自然想讓孫女兒稱心如意,可季家的態度? “是季家給你透意思了?”宋老夫人問。 林氏搖了搖頭:“是兒媳覺得承禮這孩子和咱們暖暖般配,所以來問問母親,您要是也覺得好,我這就去信和我大姐說說?!?/br> 宋老夫人垂了垂眼,感情八字還沒一撇,也是的了,去年季恪簡委婉的拒絕了,怎么可能今年就改變主意。林氏去問季夫人,無異于自取其辱。 “季家這孩子是個好的,只不過年紀忒大了些,怕是和暖暖說不到一塊去?!彼卫戏蛉寺朴频溃骸芭€小,且不著急,倒是卉兒,馬上就要十七了,耽擱不起,你多上點心?!?/br> 提及宋嘉卉,林氏便覺得心頭發鈍:“年歲大些更會心疼人,承禮精通六藝,暖暖也是琴棋書畫皆通,兩人怕是有說不完的話?!?/br> 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強扭的瓜不甜。 宋老夫人笑了笑,不接她話茬,反問:“這次你娘家也要搬到京里去的,我記得你有好幾個侄兒正當齡,可有定人家?要是沒有,正可替卉兒籌劃下。暖暖的事你就別cao心了,好生照顧卉兒就行?!?/br> 林氏登時就像是被人塞了幾把黃蓮,一直苦到了心里頭。早年她就在信里和母親提過這事,可母親從來都不正面回應,還委婉提點她莫要太寵著卉兒。她再遲鈍也知道母親覺得卉兒過于驕縱任性了。 宋老夫人溜一眼她那苦瓜臉,這是被拒絕了。雖然被拒絕的是自己的孫女,然這一刻宋老夫人竟然有那么點詭異的痛快。 宋嘉禾可不知林氏被宋老夫人堵的嗓子眼發酸,她正在和小伙伴們在甲板上釣魚,旁邊的鐵架上滋滋的冒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宋嘉禾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盯著魚漂,她的胃口已經被養刁了,那點子美味完全不能吸引她。除卻巫山不是云,曾經滄海難為水,宋嘉禾心里一嘆,突然之間有點兒悲憤,因為自己失去了人生一大樂趣。 正郁悶著,魚漂劇烈下沉,宋嘉禾轉悲為喜,快速拉起魚竿。盯著光禿禿的魚鉤,宋嘉禾磨了磨牙,現在的魚都成精了! 猝不及防之間,她對上了乘坐小船巡視周圍的魏闕,宋嘉禾悚然一驚,毫不猶豫的背過身。 看見魏闕,她腦子里不可自抑的冒出了夢里的畫面,她捏著魏闕的臉,她竟然捏魏闕的臉,簡直嚇死個人! 吃著烤魚本想嘲笑宋嘉禾是來喂魚不是釣魚的宋嘉淇一臉詫異,定睛一看,就見一富麗堂皇的畫舫駛過,從船艙內傳出來的靡靡之音清晰可聞。 船上的姑娘們悄悄一撇嘴,這些公子哥兒還真會享受。 宋嘉淇的注意力卻在站在窗口,臉色陰沉的魏聞身上,頓時了然。小時候魏聞逮著她姐就欺負,那會兒她只當魏聞可惡,仗勢欺人,后來才隱約琢磨過味來,感情這混蛋是喜歡她姐啊,因為喜歡你所以欺負你,活該他被討厭。 就這么討厭他,一眼都不想看他,魏聞臉色泛青,捏著酒杯的手上青筋畢現,忽然之間又覺荒涼滑稽。小時候不懂事只會欺負人,宋嘉禾越是避著他,他就越生氣,越想捉弄她,以至于宋嘉禾見了他就繞道。后來明白過來時,他已經定親了。 魏聞仰頭,用力灌下杯中酒,又覺越喝心里越火,轉身去屋里拿起一酒壺直接灌起來。 畫舫后的小船上,想著宋嘉禾剛才那心虛之中混雜著尷尬的模樣,魏闕不覺輕輕一笑,雙眼瞪圓了,好像是受了驚的貓,若是有毛,肯定渾身炸開了。 傍晚時分,船隊就停泊在岸口不走了,隨著月亮越升越高,燈火也一盞一盞的熄滅,逐漸歸于寂靜。 正當人們打算就寢時,突如其來的喧嘩聲打破了這份寂靜。 剛上了床的宋嘉禾奇怪,聽動靜還不小,甚至越來越大,不禁好奇,遂讓青畫去打聽下,她生的顯小又嘴甜,更容易套出話。 片刻后,青畫回來了,神色古怪,弄得宋嘉禾更納悶:“出什么事了?” 青畫紅著臉,小聲道:“魏九爺喝多了,遇上了在甲板上賞月的燕姑娘,對人又親又抱,好多人都看見了!” 第71章 嚶嚶嚶的哭泣聲,哭得梁王妃煩躁不已,只覺得心里一把火在燒,她壓了壓火,放緩了聲音安慰哭得不能自己的燕婉:“阿聞這孽障喝了幾口貓尿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婉兒放心,這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br> 聞言,伏在丫鬟懷里痛哭的燕婉哭的更大聲了,凄凄切切,聽得一眾人都心里發酸。 這交代哪是好給的,不同于之前落水的意外,事急從權,沒人說三道四,這一次魏聞切切實實的把人給親了,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那會兒不少巡邏的侍衛和賞月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根本掩沒法一條大被蓋過去。 出了這樣的事,哪還有好人家愿意娶燕婉。若是魏聞沒有婚約在身,娶了燕婉還能交代過去,可偏偏魏聞早就訂了親。 梁王妃口里說了交代,心里也不知道這個交代要怎么給。讓魏聞娶燕婉,她自然不樂意。納燕婉為妾也行不通,她是功臣之女又是她嫡親外甥女兒,于情于理都沒做妾的道理,何況錯的是魏聞。不能娶又不能納,那么又該如何處理?梁王妃頓覺棘手,只想把魏聞狠揍一通,這孽障,竟然耍酒瘋,還耍到了燕婉身上! “你們好生照顧表姑娘?!绷和蹂鷮蓚€丫鬟使了個眼色,她怕燕婉想不開自尋短見,又對燕婉道:“婉兒你好好睡一覺,姨母定然會給你一個說法?!?/br> 回應她的只有哀婉凄絕的哭泣聲,梁王妃受不住,逃也似的離開了。 離開后的梁王妃去了另一船艙,一進門就見魏闕也在里面,眼底閃過一絲遷怒。出了這事,燕婉再嫁魏闕就沒了可能。她都計劃好了,只差東風,就能讓魏闕娶燕婉,萬不想被自己小兒子壞了計劃,梁王妃深恨兒子不爭氣,更恨魏闕。 魏聞耍酒瘋時,魏闕正好經過,是他上前控制住了胡鬧的魏聞。他要是早點經過,哪能發生后面的事。 “母妃?!蔽宏I上前行禮,態度一如既往的恭敬。 梁王妃對他點了點頭,笑容有點勉強。隨后扭頭看向不遠處的魏聞,見他額角兩鬢頭發濕漉漉,胸前也是濕的,顯然被人潑了水。梁王妃不由心疼,這屋里除了魏闕還有誰敢用潑水的方式讓魏聞醒酒。 魏聞縮了縮脖子,訥訥的喊了一聲:“母妃!” 見他這模樣,梁王妃又恨又怒又心疼,板著臉斥責:“你這混賬東西,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魏聞頭低得更低了,他記得自己做了什么:“都是兒子的錯,母親息怒,別氣壞了身子?!?/br> “息怒,你讓我怎么息怒,這事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你說說,你讓我怎么收場?”一想起來,梁王妃就覺得頭疼欲裂,她忍不住按了按太陽xue。 魏聞抬了抬眼,一幅豁出去的模樣:“我娶她就是!”反正要娶人,娶個順眼也好。 “你說什么!”梁王妃不敢置信的盯著他,彷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毀了她的清譽我負責!”開了口后,魏聞索性也不怕了,抬高了聲音道:“若是表妹愿意,我就娶她,她要是不愿意,要殺要剮我也隨她處置?!?/br> 魏闕看一眼魏聞,這弟弟雖然胡鬧也天真了些,不過還算有點擔當。 梁王妃怒不可遏:“你是有婚約的,你怎么娶她,曾家那邊怎么辦?” “退婚就是,雖然退了婚,可外人都知道退婚原因在我,也不會說曾姑娘的不好??晌乙遣蝗⒈砻?,她還能嫁給誰?” 梁王妃一噎,忽然間瞄到了一旁的魏闕,怒從中起:“是不是你攛掇阿聞說這些的?你就這么見不得……” “王妃!”柯mama駭了一大跳,連忙打算梁王妃的話。王妃這是怎么了,怎么能對三爺說這些話。再看梁王妃瞳孔微縮,鼻翼微張,心里咯噔一響,王妃這是發病了。 柯mama慌道:“王妃老毛病犯了,老奴帶王妃回去吃藥?!痹捯粑绰?,就招呼丫鬟扶著梁王妃趕緊走。 魏闕抬腳似乎想追上去,被眼疾手快的魏聞攔住了:“三哥不要過去?!?/br> 魏闕愕然的看著魏聞:“母妃?到底怎么了,我這次回來就發現她身體虛弱了許多?!?/br> 魏聞張了張嘴,難以啟齒的模樣。 “你不說,我自己去問?!蔽宏I沉下來。 “不要?!蔽郝勔话牙∥宏I,面露掙扎之色,最后狠了狠心道:“母妃對麻沸散上了癮?!?/br> 魏闕一愣,像是才知道一般,半響才道:“這東西對身體損害極大,你們怎么能由著母妃一直服用?!?/br> 魏聞嘴里發苦:“我們當然知道,我和大哥都勸母妃戒了,可母妃根本戒不了,多說兩句,她就要發脾氣,這一年母妃脾氣壞了許多。所以三哥,你別生氣,母妃發病那會兒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br> “九弟想多了,我怎么會生母妃的氣,”魏闕皺著眉頭:“可母妃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長此以往身體會垮的?!?/br> 魏聞道:“之前祖母強行讓母妃戒過,那一次母妃差點沒挺過來。眼下只能讓府醫替母親控制藥物份量,慢慢的減?!?/br> 魏闕默了默,似乎在消化這個震驚的消息,片刻后他道:“也只能如此了?!?/br> 魏聞苦笑一聲。 “燕表妹的事,處理的越早越好,否則流言蜚語會越來越多,九弟還是先去和祖母商量下解決方法為好?!蔽宏I提議。 魏聞心里沒底,忐忑的看著魏闕:“三哥你覺得我該不該娶表妹?” “大丈夫立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蔽宏I拍了拍魏聞的肩膀:“你覺得怎么做自己良心更安便怎么去做?!?/br> 魏聞心中一蕩,對魏闕鄭重的點了點頭:“三哥我明白了,我先去找祖母了?!闭f罷向魏闕作了一揖。走出幾步,他突然轉過身,一臉小媳婦樣,期期艾艾的看著魏闕:“三哥,我要是提退婚曾家會不會答應?” 魏聞有此一問,那是因為他知道魏闕與他未來岳父和大舅子一起圍剿過豫州過失,據悉,魏闕和曾千里交情頗好。 望著緊張的魏聞,魏闕心道,曾家十有八九會答應。曾家對魏聞的紈绔并不大滿意,然婚約已定,他們也莫可奈何,這些都是他無意中得知的。 眼下有這么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光明正大的人退婚,而且還讓魏家欠了他們一個人情,曾家大概求之不得吧。 說實話,就是魏闕對此變故也是始料未及,他知道梁王妃盤算著把燕婉推給他,他也打算將計就計反將一軍。沒想到魏聞捅出那么一個簍子,壞了梁王妃的計劃,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這我也不知?!蔽宏I愛莫能助的搖了搖頭。 魏聞不由垮了肩膀,最后握了握拳頭:“我先去見了祖母再說吧?!?/br> 魏闕朝他輕輕一點頭。 梁王妃可不知道她心愛的小兒子打算氣死她,她正在飄飄欲仙,舒服的今夕不知是何年。 柯mama看著躺在榻上一臉享受的梁王妃,眼睛又酸又漲,自從染上了這個東西,王妃日漸消瘦,臉色灰暗,一幅重病未愈的憔悴模樣。對外,王府也宣布梁王妃一直在養病,甚少見客,管教權早就給了世子夫人。 好半響,梁王妃才回過神來,小丫鬟趕緊端過去一杯茶。 梁王妃喝一口茶潤潤干燥的喉嚨。 見她三魂六魄都歸位了,柯mama便說起正事來:“王妃之前對三爺說的話有些重了,老奴想著王妃要不要找個機會和三爺說一說?!?/br> 梁王妃眼底浮現厭色:“不是他攛掇,老九怎么會想到娶婉兒。怕是他知道我想撮合他和婉兒,故意設套害老九?!?/br> 柯mama著急,王妃以前不喜三爺還能做做表面功夫,可自從她吃了那個藥以后,性情大變,想法越來越左,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妃想岔了,三爺待您一片孝心,您看,這一年三爺人雖不在武都,可得了什么好東西不第一個孝敬您?!笨耺ama覷著梁王妃的臉色緩緩說道。 梁王妃臉色稍霽,她也知道自己遷怒了,據查并無貓膩,只怪魏聞和燕婉運氣不好。 柯mama見她聽進去了,便想接著勸兩句,這檔口推開了魏闕,只會對世子不好,剛張了口,就被人打斷了。 小丫鬟進來稟報:“老太妃請王妃過去一下?!?/br> 梁王妃眼皮一跳,急忙趕過去。見魏聞也在里面,梁王妃當即咯噔了一下,等梁太妃宣布讓魏聞娶燕婉負責的消息后,梁王妃炸了:“那曾家怎么辦,退婚豈不是害了曾姑娘,也寒了曾家的心?!痹夷擞褐荽笞?,叔伯兄弟都是軍中身居要職,這樣的親家,梁王妃哪里舍得放棄。 梁太妃橫她一眼:“不娶燕婉,難道不是害了燕婉一輩子,不是寒了天下有功之士的心?!比粞嗤裰皇橇和蹂馍?,大不了抬進門,可燕婉還是功臣遺孤。魏家正在開創盛世基業,豈能寒了天下人心。兩害相較取其輕!這結果是梁太妃經過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可曾家那怎么交代?”說來說去,梁王妃還是舍不得這么有用的好親家。 梁太妃嘴角下沉,眼皮子淺的東西,只看到眼前那么點東西,她就惦記著曾家那點兵權,怎么不想想這天下人心:“曾家那我會親自寫信跟他們說,錯在我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有合適的,咱們再給她尋個好婚事,甚至認個干親都無妨。誠心誠意的道歉,想來曾家也是能諒解的。反倒是你外甥女,阿聞輕薄了人家,我們若是不給個說法,天下人都得戳著我們的脊梁骨罵我們苛待功臣之后,孰輕孰重,你還不明白?” 道理她都明白,可梁王妃意難平,家世顯赫的兒媳婦突然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外甥女,這一時半會兒的梁王妃哪里接受得了:“可萬一,要是外人懷疑阿聞和婉兒早就有染聯合起來演戲退婚呢!” 梁太妃定定的看一眼梁王妃,看的梁王妃心慌氣短,梁太妃輕輕一哼:“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你既然不舍得曾家這門親事,你倒是給我想個四角俱全的方子來?!?/br> 梁王妃漲紅了臉,她不甘心,可梁太妃句句在理,她就是想反駁也找不到理由,頓覺腸子都打結了。 “祖母和母妃不要再爭了,我做錯了事,我就該負責?!蔽郝勌ь^看著梁王妃道:“母妃,是我輕薄了表妹,是我對不起曾家姑娘,我會向二人道歉的?!?/br> 梁王妃氣苦,就像吞了一嘴的沙子。 梁太妃暗暗點頭,雖然這小孫子混賬了點,起碼不像他娘糊涂到底,思及此,梁太妃剜一眼梁王妃,這兒媳婦是吃藥吃壞腦子了。 恰在此時,呂嬤嬤疾步進來:“燕姑娘懸梁,幸好被及時救了下來?!?/br> 梁太妃一驚,忍不住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要是燕婉有個三長兩短,這影響就太惡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