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宋嘉禾趴在床上,就像一條上了岸的魚,滿臉的生無可憐。 一片狼藉的床鋪和亂糟糟的頭發都是她郁悶之下的犧牲品,可饒是如此,宋嘉禾還是尷尬的欲生欲死,她覺得自己根本沒臉見人了。 二哥會不會把事情告訴長輩,還有季恪簡,他肯定以為自己是個不知廉恥的花癡。 宋嘉禾頓覺人生一片黑暗。 “姑娘,二老爺來了?!?/br> 宋嘉禾登時一個激靈,鯉魚打挺般跳了起來,咚一下,腦袋撞到了床桿上,疼得她眼冒金星,淚花肆意。 安娘心疼的直抽抽,一邊揉著她的額頭,一邊數落。更多的是心酸,二老爺來了,瞧把姑娘激動的。 她根本就不知道宋嘉禾之前作了個大死,只當她又在沉香院受委屈了,才會紅著眼回來。 安娘讓青畫給宋嘉禾簡單的收拾了下,故意留了個心眼沒掩蓋哭痕。 宋嘉禾心悸如雷,覺得父親過來八成是知道自己干的好事了,她說自己不是故意的,父親能信嗎? 誰信??! 走到門口的宋嘉禾差一點就想落荒而逃。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宋嘉禾閉了閉眼,一橫心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頓時眼淚汪汪。 坐在那兒喝茶的宋銘就見小女兒磨磨蹭蹭進了門,神情楚楚可憐! 第37章 宋銘彎了彎唇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和顏悅色。 宋嘉禾眨了眨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憐。希望宋銘訓斥她的時候能夠稍微留點情面,說實話,宋嘉禾有點怕宋銘。 毛茸茸的睫羽,濕漉漉的眼睛,鼻頭眼眶微微泛紅,瞧著甚是可憐,恁是鐵石心腸,都得心軟。更何況是正對她滿心歉疚的宋銘。 宋銘臉上的神色更溫和:“坐吧?!?/br> 宋嘉禾正襟危坐,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 宋銘看了看她,幽幽一嘆:“剛才我和你母親已經說好了,從此以后再不會縱著你二姐胡鬧?!?/br> 宋嘉禾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一顫,她相信宋銘的決心,其實一直以來宋銘都算不上縱容宋嘉卉,宋嘉卉還是挺怕宋銘的,在他面前并不敢胡來,她任性那都是在林氏跟前。 至于林氏,宋嘉禾壓根不信。說的再好聽,事到臨頭,林氏就什么都忘了,只記得哄宋嘉卉高興,她改不了的。 虧得這個家當家作主的不是林氏,只要自己不繼續犯傻,其實那邊也占不到便宜。 “以后你二姐,再跟你要求什么,”宋銘頓了下,“或者是你母親,要求你做什么,你若不愿意,可以直接拒絕。不需要為了粉飾太平而勉強自己。 人生在世必須得學會的一件事就是拒絕別人不合理的要求,哪怕這是你的父母長輩。孝順孝順,并不是逆來順受,你明白嗎? 宋嘉禾驚得猛然抬頭,愣愣的看著宋銘,這話可有些違背常理了。 宋銘微微一笑:“逆來順受,那是愚孝?!?/br> 宋嘉禾忽然覺得鼻頭有點發酸,她輕輕的噏了噏鼻子。 “至于你母親,她這人沒什么壞心眼兒,卻是有點兒糊涂。她的話你撿著能聽的聽了,不想聽的,聽過便罷。實在不舒服就來告訴我,別和她吵,傳出去影響太壞?!彼毋憸芈暥?。 林氏是家中幼女,自幼深受父母兄姐寵愛,養的她天性單純。 十七歲嫁給他,宋老夫人雖然嚴厲,卻不會苛待兒媳婦。上有長嫂主持中饋,幾個妯娌都是和善人。二房后宅清清靜靜,并無姨娘庶子的煩心事。 在雍州,多是別人討好奉承她,久而久之她便越來越隨性,思事不夠周全。 宋嘉禾默默的點了點頭。 沉吟片刻后,宋銘開口:“你二哥跟我說了園子里的事?!?/br> 宋嘉禾的臉唰一下漲紅了,這事她跳進黃河都說不清了,尤其她本身就不怎么清白。 “你鐘意承禮?”宋銘問的開門見山。 滿臉通紅的宋嘉禾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顫了又顫,如同受驚的蝴蝶。 這反應,宋銘哪還不懂,他也是年輕過的:“承禮這孩子不錯!”手腕與人品都是人中翹楚。 宋嘉禾心下狐疑,宋銘這語氣怎么跟她設想中的不太一樣啊。女兒對一個男子投懷送抱,他不該雷霆震怒嗎? 宋銘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一笑:“我倒是不反對,只不過……” 宋嘉禾的心提了起來,忍不住抬眼看著他。 “婚姻乃結兩姓之好,除了門當戶對,最好再你情我愿,這般才是佳話?!彼毋懻f的十分直白,他相信宋嘉禾能聽明白,這孩子自幼就聰穎,“其中涉及方方面面,季恪簡的意思,季家的意思,甚至還有魏家的意思在里頭?!?/br> 宋銘語氣一頓,眼瞼抖了抖:“為父我會盡量為你謀劃,盡可能讓你順心如意。但是不敢保證一定會有好結果,所以我希望你現在不要投入太多,以免陷得太深,將來傷到自己?!?/br> 這事是有點棘手,不過也不是沒有施展的余地。小女兒長這么大,他都沒為她做過什么,難得她喜歡上一個人,做父親的總想盡量讓她如愿。 宋嘉禾難掩震驚之色,在外人都以為魏季兩家有很大可能聯姻的情況下,宋銘卻說會為她謀劃。難以言說的酸麻從心底細細密密的冒出來,讓她嗓子眼發堵。 望著淚水盈盈的宋嘉禾,宋銘笑了下,又正了神色:“不過今天的事,下不為例?!?/br> 宋嘉禾連連點頭,這樣丟人的事情,做一次就夠她懊惱一輩子的了,簡直是人生污點! “今天是女兒糊涂了!”宋嘉禾話里帶著輕輕的哽咽之音。 宋銘對她安撫的一點頭:“下次莫要再沖動行事,女兒家名聲要緊?!边@孩子一直都乖巧懂事,偶爾犯了錯不免讓人更寬容一些。 宋嘉禾保證:“下次再也不會了?!?/br> 宋銘微一點頭:“那你好生休息?!?/br> 宋嘉禾站起來送他,一直送他出了院子。 站在院門下,宋銘猶豫了下,突然伸手摸了摸宋嘉禾的腦袋。 宋嘉禾呆立當場,傻愣愣的看著他。 宋銘的動作起先有些僵硬,女大避父,何況他本身就是嚴肅之人,甚少與兒女這般親近。后看她瞪圓了眼睛,就像是受驚的幼獸,好笑之余卻是一陣心酸。 宋銘的動作自然起來,他輕輕的拍了下她的腦袋,感慨:“這一眨眼你都長這般大了,這些年為父都沒好好照顧過你,希望現在開始彌補還不晚?!?/br> 宋嘉禾只覺眼眶一熱,眼淚就這么不受控制的漫了下來,她急忙想用手去擦,卻是越擦越多,喉嚨里忍不住溢出嗚咽之聲。 宋銘心頭酸澀,目光溫潤的落在她水光盈盈的臉上,溫聲道:“都是大姑娘了,莫要哭了?!?/br> 宋嘉禾也不想哭,可眼淚就是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她捂著臉撇過頭不想讓宋銘看見。 宋銘從丫鬟那取了一方帕子遞給她,宋嘉禾趕緊接過來胡亂抹眼淚。 “好孩子,別哭了?!彼毋戄p輕的拍了她的肩。 宋嘉禾抽抽噎噎的止住了眼淚,抓著帕子,頗為不好意思的看著他。 宋銘笑了笑。 宋嘉禾也笑了下,眼里還含著淚花,心情卻是極好的,她覺得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那道藩籬似乎薄了一些,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宋銘的心情亦不錯,他也覺得父女之間經由此事更親近了一些。走到拐口時,宋銘回頭看了一眼。 宋嘉禾還站在原地,見他看過來,乖巧一笑。 笑得人心頭泛暖,宋銘不覺也笑了下。 離開降舒院后,宋銘便去了溫安院,母子倆屏退左右也不知說了什么。隨后宋銘離開,宋嘉禾被喊了過去。 自然又是一通安慰,說的宋嘉禾忍不住又眼淚汪汪。大多人都是這樣的,難受的時候,越安慰越想哭。 好半響宋嘉禾才止了淚,依戀的偎依在宋老夫人懷里。 宋老夫人摩著她的后背:“承禮的事,你父親也和我說了?!闭f著,宋老夫人就察覺到她懷里的宋嘉禾顫了下。 “這事你父親會處理,你且等著信,莫要再做糊涂事?!币皇撬毋懹H口說了,宋老夫人都不敢相信孫女兒居然會這么大膽,可瞧她可憐兮兮也知錯了,宋老夫人哪里舍得責罵她,罰卻是要罰的,要不不長教訓,“回頭去抄十遍《女誡》,以后記住了什么事該做什么事萬萬不能碰?!?/br> 宋嘉禾點頭如搗蒜,聞言反倒松了一口氣。 祖孫倆又說了會兒體己話,宋嘉禾才行禮告退?;仡^就開始抄書,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梁太妃壽誕前一晚抄完了。 梁太妃的六十大壽,算得上是武都頭等大事了,不只武都的豪門勛貴全部出動,就連周圍州府的世家名門也來了不少,如荊州王氏、冀州季氏、豫州郭氏這般割據一方的藩鎮都派子弟前來祝壽。 可謂是盛況空前,這一日的梁王府張燈結彩,彩旗飄揚,熱鬧非凡。 宋嘉禾鄭重妝扮畢,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去了沉香院。 罥煙黛眉,眸如星辰,腮凝新荔,紅唇皓齒,姝色逼人。 打她進了門,宋嘉卉就開始冒酸水,一母同胞的姐妹,憑什么她看可以漂亮成這樣。 望著她精致如畫的妝容,宋嘉卉想她要是肯借丫鬟給自己,她們之間的差距肯定不會這么大。宋嘉禾就是故意的,故意想看她出丑。 到了溫安院,宋嘉卉肚里的酸水已經能翻江倒海了。 宋嘉禾天姿國色,明艷動人。 宋嘉晨溫柔嫻雅,大方得體。 宋嘉淇嬌俏天真,機靈可愛。 三姐妹各有千秋,站在那兒就是一道風景,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宋嘉卉差點沒把手里的帕子絞爛。 在座諸人只當沒留意到她的異樣,這種事就算留意到了又能如何,讓其他幾個姑娘往丑里打扮,沒這樣的道理。 她自己要是表現的落落大方,旁人反倒不會過于在意還要高看她一眼??伤渭位芸s手縮腳的,讓人想不留意都難。 宋老夫人涼涼掃一眼林氏,她到底是怎么教女兒的。這都回來小半年了,還是這么放不開,時不時要擰巴一回。 林氏滿嘴苦澀,更是心疼。 謝嬤嬤心里比她還苦,她早就看出二姑娘這毛病,三番幾次跟她說了一定要從容淡定,顯然她都白說了。 因為時辰尚早,遂一行人用了早膳又各自散開。 回到錦繡院,宋嘉卉就沖到鏡子前開始補妝,一會兒覺得膚色不夠均勻,一會兒覺得眉毛太淡了,反正看哪哪不順眼。 林氏求助的看著謝嬤嬤,她不是沒勸過,可怎么勸都沒用。 謝嬤嬤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苦口婆心的開勸,一定要從容不迫,她越是在意,旁人越發大驚小怪。那些會以貌取人的,都不值得她在意。 又舉了武都幾位容色尋常卻風評極佳姻緣大好的閨秀做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