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樂樂歡天喜地地汪了一聲,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宋嘉卉喜上心頭,連忙追了出去,“樂樂,樂樂,慢點兒!” 魏闕和宋子諫循聲抬頭,就見一道水綠色的身影向他們跑來。 一開始宋子諫還以為是宋嘉禾,不過很快他就看清是宋嘉卉,眉頭輕輕一皺。又見平時見了他就活蹦亂跳的樂樂急剎車般在幾丈外停住了,徘徊不前。宋子諫心里一動,看了看身旁的魏闕。樂樂也怕父親,從來不敢靠近,大概是因為兩人都久經沙場,帶著煞氣。 越是靠近,宋嘉卉心跳越厲害,彷佛揣了一只兔子,她穩了穩心神,越過焦躁地刨著地面的樂樂,在魏闕和宋子諫面前站定后,款款行禮,細聲細氣道:“二哥,三表哥?!?/br> 魏闕對她略一頷首,目光不著痕的在她身上繞了一圈,眼神有些玩味。 女兒家的直覺格外敏感些,譬如這會兒的宋嘉卉,她就覺魏闕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下,不由得心頭小鹿亂撞,臉一點一點的紅了。 宋子諫眉峰皺得更緊,兩年前,魏闕在和父親一起圍剿雍州流民時,宋嘉卉對魏闕一見傾心。還歪纏著母親要他們和魏家說親,母親拗不過和父親說了,被父親一口回絕。 他也是贊同父親的,齊大非偶!自家meimei自己清楚,宋嘉卉這性子低嫁到人口簡單的人家才是上策。 “你帶樂樂去玩吧,我送三表哥離開?!闭f著宋子諫對魏闕抬手一引,不給宋嘉卉留一絲機會,免得兩相為難。 兩人便繞過宋嘉卉徑自離開。 望著兩人背影,宋嘉卉的嘴張了又張,卻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明明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說的,可到了近前,那些話就像是綠葉上的露珠遇上了太陽,蒸發的一干二凈。 宋嘉卉懊惱又挫敗的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憤憤不平的一跺腳,“二哥真是的!”這個時辰就該留人用了晚膳再走的。 第24章 十年前宋老夫人就把管家權交給了小顧氏,做她逍遙自在的老封君。不過后宅的事鮮少有她老人家不知道的。 沉香院里的事也不例外,朱嬤嬤輕輕地打著扇子,小心翼翼覷著宋老夫人冷然的面龐。真不是她偏心,而是二夫人二姑娘過了,讓六姑娘向竇夫人道歉,虧她們想的出來。 “暖暖呢?” 珍珠緩聲道:“六姑娘帶著十少爺在降舒院里畫畫?!?/br> 宋老夫人露出個笑影,這姐弟倒是玩得來。笑著笑著宋老夫人的嘴角又沉了下去,問朱嬤嬤,“教養嬤嬤那事如何了?” 這話里所指的教養嬤嬤與尋常府里那些嬤嬤不同,多是大家女眷出身。這世道,便是世家也能在眨眼之間傾覆,便有一些僥幸活下來的女眷做了教養嬤嬤。 其中一些人的本事做世家冢婦都綽綽有余,更何況是教姑娘。所以這些嬤嬤十分搶手,尤其是在寒門中極受追捧,就是世家也是樂意在家里供奉一位的。 宋老夫人就看中了一位謝嬤嬤,替宋嘉卉看中的。她對林氏已經徹底失望,連說都懶得說她了,從來都是這樣的,積極認錯,死不悔改! 除非宋嘉卉捅出個大簍子,林氏才有可能醒悟,可到時候也晚了??偸撬渭业难},她哪能坐視不理。她自個兒是沒這精力,也不想管教宋嘉卉,這不就想到了教養嬤嬤。 朱嬤嬤道:“六月底送趙大姑娘出閣后,人就能過來了?!焙芏嘟甜B嬤嬤都不愿意陪著姑娘去夫家,糟心事太多了。 宋老夫人點了點頭,又吩咐珍珠拿了一對血玉手鐲送到降舒院,誰養的孩子誰心疼。宋嘉禾不是林氏親手養大的,所以她林氏不心疼,為了哄她自個兒養的大女兒,就作踐她養的。 越想越是窩火,宋老夫人冷著臉道,“我最近晚上睡覺老是心悸,讓二夫人替我在佛前抄十卷《金剛經》?!?/br> 比起宋嘉卉,宋老夫人更惱林氏,要她是個腦子清楚的,一母同胞的姐妹哪至于鬧成這樣,連堂姐妹都不如。 且說林氏,正忐忑不安之間朱嬤嬤就來了,輕飄飄地傳了宋老夫人的話。林氏哪不知道到底讓婆婆給知道了,林氏自知理虧,不敢有怨言,還松了一口氣,比起被婆婆叫過去訓斥她寧愿抄經書。 宋嘉卉卻是氣得哇哇大叫,她之前就積了一肚子火,現下壓都壓不住,噴薄而出,“肯定是宋嘉禾這個白眼狼去告狀了,她怎么能這么不孝,竟然拿祖母壓娘您?!边@會兒她選擇性的忘了自己針眼大的事都要告訴林氏,更忘了自己多少次拿林氏壓宋嘉禾。 林氏眉頭輕輕一蹙,“卉兒,你別這樣說,那是你meimei!” “她哪有把我當jiejie,”宋嘉卉怒氣沖沖道,“今天的話娘你也聽見了,她壓根就沒把我倆放在眼里?!?/br> 想起之前宋嘉禾的神情,林氏心頭登時一澀。 宋嘉卉見之暗喜,宋嘉禾想和她搶娘,做夢去吧,“娘,宋嘉禾但凡敬重你都不會用那種語氣跟你說話,更不會對我這么不客氣,她啊,眼里只有祖母?!?/br> “你別說了,”林氏被她說的心煩意亂,眉頭都快打結了,“她是你祖母一手養大的,敬重你祖母天經地義,這些年到底是我虧欠她?!?/br> 宋嘉卉最不耐煩聽這話,她宋嘉禾有祖父祖母疼愛,從小錦衣玉食仆婦環繞,哪里受委屈了。 “你以后別和你meimei鬧了好不好,就當娘求你了?!绷质蠠o奈的看著她。 宋嘉卉瞧她愁的都快哭出來似的,只好敷衍地點了點頭。 幾日后,舒夫人帶著舒惠然上門拜訪,見了宋老夫人,她便十分不好意思的說道:“早就該登門道謝,可我這身子不爭氣?!笔娣蛉艘恢倍枷胗H自來宋家道謝,可她被竇元朗之事氣得臥病在床,是以拖到了現在。 宋老夫人道:“說什么見外話,咱們兩家多少年的交情了?!庇旨毤毝嗽斔?,欣慰,“瞧著氣色好多了,你呢放寬心,為了那起子小人氣壞了自己犯不著!” 舒夫人道:“您老說的是,我這是著相了?!?/br> 宜安縣主問,“竇夫人還在你們府門前鬧?” 舒夫人苦笑,“她每天都來,說是要道歉!怎么說都沒用?!?/br> “你們家就是脾氣太好!”宜安縣主修剪的細細的眉毛一挑,語氣中帶著幾分凌厲,“要是我早就讓人潑餿菜扔臭雞蛋了,哪怕不潑人潑地上也是好的。養出那么個玩意兒,還有臉來演苦rou計?!?/br> 舒夫人無奈一笑。 宋嘉禾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她七嬸這暴脾氣,十個個竇夫人都不是她對手。 宜安縣主又道:“明兒她要是再來,你就聽我的試試,看她還敢不敢再上門?!?/br> 舒夫人唯有苦笑。 宋老夫人嗔一眼宜安縣主,“你就別出餿主意了?!逼鋵崒Ω哆@種不要臉的,這主意還真不錯。不過這人和人是不一樣的,舒家人性子都溫和,做不來這事。竇夫人敢這么鬧,可不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宜安縣主一撇嘴,“那你們家是個什么章程?” 舒夫人便道:“竇家不肯還庚帖,我家老爺就想貼一告示宣布那庚帖作廢?!比缓蠓懦鰮裥龅娘L聲,不過這后半句話當著姑娘家的面說就不好了。 既然宣布庚帖作廢,少不得要把原因寫出來。兒子做了那種事,還想扣著女方庚帖,逼得女方不得不出此下策,最后丟人的還是竇家。 宋嘉禾已經完全無法理解,鬧了這么多天,竇夫人怎么還能繼續心存幻想,覺得舒家會回心轉意。 宋老夫人點頭,“人家都不要臉了,也沒必要給他們留臉面!” 舒夫人道,“您說的是?!彼终惺謱⑺渭魏膛c宋嘉淇招到身邊,一揮手拉著一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惠然能逃過這一劫,多虧了你們倆個,我真是不知該怎么謝你倆才好?!?/br> 宋嘉淇撓撓臉,“都是六姐的功勞,我都沒做什么?!?/br> 宋嘉禾笑道,“這是好人有好報,惠然jiejie這么好,老天爺也見不得她所嫁非人?!?/br> 舒夫人越看越愛兩人,滿面笑容地看著宋老夫人、林氏和宜安縣主,“也就貴府這樣人杰地靈的地方,才能養出這般古道熱腸的好孩子?!?/br> 宋老夫人與宜安縣主俱是笑彎了眉眼,做長輩的最喜歡別人夸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真心實意的夸。 林氏的笑容略有些尷尬,自從提起竇夫人之后,她便如坐針氈。尤其是想起前不久還為了竇夫人的事和宋嘉禾鬧了不愉快。 夸完了,舒夫人又對身后的婆子使了一個眼色,“這是我給兩個孩子準備的一點心意?!痹缜笆婕揖退土素S厚的謝禮過來,不過舒夫人覺得還是得自己親自再送一份重禮才能略表心意。 宋嘉淇就去看宋嘉禾。 宋嘉禾雙手接過來,又對舒夫人福了福身,“那我們就腆著臉收下了?!边@禮物顯然不會輕了,不過也沒必要客氣來客氣去,反正兩家常來常往的,日后找機會給舒惠然補上就是。 宋嘉淇便也接過并福身。 舒夫人笑逐顏開,又詢問了一番宋嘉音的病情。宋嘉音‘病’了這么多日,外頭都隱隱有她要香消玉殞的流言了。上門做客,少不得要關心一番。 恰在此時,外頭跑進來一個小丫鬟稟報,靖安侯夫人和韓劭原進側門了。 身為未來婆婆,靖安侯夫人哪能不關注宋嘉音,反正要來武都參加梁太妃六十大壽,遂她提早上了武都。昨兒剛到就遞了今日拜訪的帖子。 “母親,我去院子里那迎一迎?!毙☆櫴险酒饋淼?。姑娘未來的婆母,人還是遠道而來,怠慢不得。 宋老夫人頷首,“去吧!”隨后又回答了舒夫人之前的問題,“大丫頭還是病著,郎中都束手無策?!?/br> 舒夫人連忙安慰,“吉人自有天相,您也別太擔心了?!?/br> “借你吉言了?!彼卫戏蛎鎺n愁的嘆了一聲。 說話間靖安侯夫人母子就進了屋,武都風氣開放,遂姑娘家也無須專門避開韓劭原,大大方方的見了禮。 靖安侯夫人生得一團和氣,慈眉善目還有些微胖,要不是事先知道,完全不敢相信她是韓劭原的親娘,長得一點都不像。 小顧氏為靖安侯夫人與舒夫人互相介紹了一回。 靖安侯夫人不著痕的看一眼舒惠然,竇舒兩家的婚事鬧得沸沸揚揚,連她都略有耳聞了。倒是個標志的姑娘,看起來溫溫柔柔,觀之可親,怪不得竇家不肯放手了。 寒暄過后,靖安侯夫人便進入正題,開始詢問宋嘉音的情況。 宋老夫人與她略說幾句,便讓小顧氏帶著靖安侯夫人和韓劭原去看宋嘉音。 韓家母子離開后,舒夫人也適時提出告辭。 看過宋嘉音,韓劭原隨著專程請假留在家里招待他的宋子謙離開。而靖安侯夫人又被迎回了溫安院,此時屋里頭唯有宋老夫人和小顧氏在場。 小顧氏斟酌了又斟酌,還是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靖安侯夫人不由看過去,一看這陣仗,其實她隱約猜到幾分了。 最后還是宋老夫人打破了沉默,沉聲道:“阿音病得兇險,各種靈丹妙藥都灌下去了,神醫妙手也請了不少,可依舊沒有起色?!?/br> 這一點靖安侯夫人略有耳聞,他們就送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并兩位名醫過來,“您老人家別太擔心了,我看這孩子是個有福氣,定然會轉危為安?!?/br> 宋老夫人沉沉一嘆,“就怕她這身子等不到那一天,這孩子都瘦脫形了,再這樣下去……”她搖了搖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前幾日我和她祖父商量了下,想著把她送進空門祈福?!?/br> 靖安侯夫人面露驚色,“這,這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宋老夫人苦笑,“好好的姑娘我們也舍不得,可眼下也只有這么一個法子了,就盼著佛祖憐憫,給她一條生路,活著才有以后!” 時下若家有體弱多病的小兒,遍尋名醫還是沒效果,常見的一種做法就是送入廟里養到成年再接出來。 漸漸到了后來,也有一些病重到無藥可醫的成人進入寺廟,希冀于佛祖保佑。偶有效果,便被傳的神乎其神,紛紛效仿。頗有點死馬當活馬醫的意味在里頭,也是圖個心安。 宋老夫人繼續道:“這孩子進了空門,與劭原的婚事便只能作罷,就是對不住你們了,是我們家阿音沒福氣!”是沒福氣啊,那么好的夫家就被她硬生生給作沒了。宋老夫人已經從宋老爺子那知道了前因后果,只能說這丫頭小事精明,大事糊涂。 靖安侯夫人忙道:“您老這說的什么話,只要對阿音好,入了廟里調養也是該的,至于婚事,我們韓家是愿意等她出來的?!?/br> “若是她逢兇化吉醒了過來,沒有三年五載肯定出不來,否則佛祖是要怪罪的,”宋老夫人不贊同,“豈能讓你們家等上這么久,劭原年紀也不小了,又是長子嫡孫,耽擱不起。再退一步,萬一這孩子呆久了不愿還俗了怎么辦?這種情況又不是沒有?!?/br> 如此你推我讓兩回后,靖安侯夫人只能萬般遺憾說要問下靖安侯才能做決定。 兩廂又客套了幾句,靖安侯夫人便提出告辭。 宋老夫人就讓小顧氏送她出去。 朱嬤嬤上前為宋老夫人添了一回茶。 “這靖安侯夫人倒是個會說話的?!彼卫戏蛉送蝗恍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