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宋嘉禾搖扇的動作一頓:“有說是為什么嗎?” 青書道:“說是要給姑娘做新衣裳,二姑娘也在沉香院里?!彼渭位芙K于在昨天把一百遍《女誡》抄完。 宋嘉禾轉了轉扇子站起身。 沉香院里其樂融融,宋嘉卉興高采烈地翻著衣裳冊子:“這一套,還有這套,這一套我也要?!币幌伦犹袅宋逄?。 林氏滿臉寵溺的看著她:“好好好,都給你做?!?/br> 宋嘉卉喜上眉梢,興致勃勃的翻著冊子,看模樣是還要再選幾套。 迎夏欲言又止,五套衣服下來,一半多的料子就去了。以前在雍州就罷了,就這么一位姑娘,什么好的都緊著她來??山駮r不用往日,還有六姑娘呢。 迎夏悄悄碰了下林氏的肩膀,對她使了眼色。 林氏一怔,驟然明白過來,可看著低頭認真挑選的女兒,勸說的話在舌尖轉了好幾圈就是說不出來。 這孩子被關了四十六天,吃了大苦頭,人都瘦了,眼下不過是想多做幾件衣服而已。然而那輕薄透氣,顏色又正的雪菱紗攏共就三匹,就在林氏左右為難之際,宋嘉卉又指著一套衣裳問林氏:“娘,你看這套好不好看?” 望著喜形于色的宋嘉卉,林氏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好看!” 宋嘉卉歡喜道:“那就這套,恩,這一套我也要?!?/br> 林氏頓了下,又點了點頭。 迎夏索性低了頭。事已至此,她還能跳出來說什么不成。 這時候,斂秋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六姑娘?!?/br> 聞言宋嘉卉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落在林氏眼里,不由心頭泛苦,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卉兒就是和小女兒合不來,從小就這樣。 宋嘉禾一進門就見宋嘉卉神色淡淡的坐在林氏身邊:“六妹來了!” 宋嘉禾笑了下,看了看她,又看一眼林氏,也站在那不動。 林氏笑容逐漸開始發僵,輕輕的推了下宋嘉卉。 宋嘉卉用鼻子輕輕一哼,聲音還不小,林氏立時忐忑的去看宋嘉禾,就見她笑容不改,直到宋嘉卉起身避開,宋嘉禾才屈膝朝她福了福,又對宋嘉卉見禮。 宋嘉卉敷衍的回過禮,隨后又坐了回去,沒骨頭似的歪在了林氏身上,挑釁一般看著宋嘉禾。 宋嘉禾眉梢都不多抬一下。 宋嘉卉頓時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之感,用力扣著圖冊。 毫無所覺的林氏柔聲對宋嘉禾道:“入夏了,遂我想著給你們做幾套衣裳?!?/br> 迎夏神色微微一變,林氏并沒有特意說雪菱紗??梢婚_始她是打算給姐妹倆各用雪菱紗做幾套衣裳的。 林氏:“你看看喜歡哪幾個款式?” 宋嘉禾接過斂秋遞上的圖冊,隨手挑了兩件。 大概是想彌補,林氏又道:“兩件怎么夠,你再選幾套,女兒家長大了就該多打扮自己?!?/br> 宋嘉禾笑:“月初我剛做了夏季衣裳,盡夠了?!卑匆幘?,每季姑娘們都能做八套衣裳,想多做也可以,只是不能走公賬。 宋嘉卉忽然用力一翻冊子,賭氣一般指了四套衣裳。公中做衣裳那會兒她正在禁足,遂沒她的份。等她出來了,小顧氏為了宋嘉音的病牽腸掛肚,遂也沒想起這一茬。 林氏倒是一直記掛著,一收到娘家送過來的雪菱紗就想著,這不宋嘉卉才出來就開始張羅做衣裳了。 針線房的趙婆子無措的看著林氏,見林氏對她點頭,這才記下了。 宋嘉卉把畫冊一合:“就這些了,你們都下去吧!” 趙婆子又去看林氏,余光卻瞄著宋嘉禾。 宋嘉禾慢條斯理地搖著團扇,因為剛午睡醒,她只帶了一只碧玉簪并些許珠釵,身穿水綠色長裙,顯得格外清麗。再配上那悠閑的神態,讓人見了就覺清爽舒適,與氣急敗壞的宋嘉卉形成鮮明的對比。 林氏想著自己要是再說什么,卉兒必然又要鬧騰,讓下人看了笑話,遂道:“你們退下吧!” 宋嘉卉面色明顯好轉。 不知怎么的,趙婆子突然有些心疼六姑娘了,又趕緊壓下這荒唐的念頭。人是宋家金尊玉貴的嫡姑娘,還有宋老夫人疼愛,又生的如此國色天香,哪里需要她這個做下人的瞎心疼。 趙婆子低眉順眼的告退。 宋嘉禾也尋了個借口提出告辭。 “暖暖,”林氏輕輕的喚她一聲,欲言又止。 宋嘉禾便看著她。 林氏張了張嘴,似是難以開口。 宋嘉卉看不過眼,徑直開口:“六妹難道不知道娘和竇夫人是故交,你把竇大公子打成重傷,讓娘怎么面對竇夫人?” 宋嘉禾當然知道,竇夫人還送了帖子試圖拜訪林氏,大概是相請林氏幫忙說項,這一陣她可是拜訪了不少人家,不過因為宋老夫人不允,遂竇夫人并不曾踏進宋家大門。 宋嘉卉皺著眉頭不滿的看著宋嘉禾:“你趕緊去向竇夫人道個歉,省得娘為難。不管怎么樣,拿鞭子抽人肯定是你不對!” 林氏一驚,她的確不贊同宋嘉禾打人的行為,覺得對姑娘家名聲不好,也有點不知道日后該怎么面對竇夫人,但是讓宋嘉禾去向竇夫人道歉的想法卻是沒有的。 見宋嘉禾冷下臉,林氏大急:“暖暖,你二姐的意思是……” 宋嘉禾根本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俏臉一沉:“打人是不對,可豬狗不如的東西活該被打。二姐這話說的真有趣,養出那么個混賬兒子的竇夫人不覺得沒臉見人,倒是母親沒臉見她了。莫不是在二姐眼里,我做的事更丟人!” 宋嘉卉登時一怒,一時又無言以駁,只好狠狠的瞪著她:“你這是什么態度,我是你jiejie!” 宋嘉禾冷笑:“那你也得像個jiejie!” 第22章 自打承認她和林氏母女緣薄這個事實之后,宋嘉禾對林氏就再不心存幻想,更不可能惦記著與宋嘉卉姐妹情深。 她只想和這兩人井水不犯河水,面上過得去就成。所以哪怕宋嘉卉時不時地炫耀母女情深,看開了的宋嘉禾只當她在演猴戲,看她那么費心表演,也挺好玩的。 然而宋嘉卉得寸進尺想端jiejie的架子對她指手劃腳,宋嘉禾可不慣她這毛病。 她難得一見的疾言厲色,震得宋嘉卉愣住了,怔愣過后,她一把抓著林氏的胳膊,無比委屈的看著林氏:“娘,你看她說的什么話!” 林氏尚且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實在是宋嘉禾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十分溫和的性子。她怔怔的看著面色冷然的宋嘉禾,心口就像是綁了一塊秤砣,壓得她心里發慌。 “娘!”宋嘉卉用力搖了搖林氏的胳膊。 回過魂來的林氏急忙替宋嘉卉解釋:“暖暖,你二姐她沒有惡意,她本意是怕你因為打人之事被說嘴?!彼偸桥沃鴥蓚€女兒能和睦相處的。 “就是,姑娘家家動不動就拿鞭子抽人,成何體統?!彼渭位芰r附和,說的好像她真是這意思似的。 “二姐這好意藏得可真深,我愣是沒聽出來?!彼渭魏梯p笑一聲。 林氏和宋嘉卉臉色不約而同的僵了僵。 宋嘉禾皮笑rou不笑:“至于被人說嘴,祖母說了但凡腦子清楚的都不會說我做錯了。會說我錯的都是腦子不靈光的,我吃飽了撐的才去理這些人的想法?!?/br> 聞言林氏不敢置信的看著宋嘉禾,不是因為她話里的內容而是她此時的態度。這些年來宋嘉禾偶爾會和宋嘉卉吵嘴,但是對她從來不曾如此不留情面過,這是第一次! 宋嘉卉則是臉紅了又白,覺得宋嘉禾根本就是在指桑罵槐嘲笑她沒腦子。這樣的冒犯宋嘉卉豈能咽得下,尤其還是在林氏跟前,她從來都自覺高宋嘉禾一等的。 再看林氏震驚又傷心的模樣,宋嘉卉更是火冒三丈,騰地一下子沖了過去。 “卉兒!”林氏大驚失色,嚇得站了起來。 “你說話客氣點!”宋嘉卉伸手就想抓宋嘉禾的衣領。 “說我之前先照照鏡子?!彼渭魏桃话亚茏∷渭位艿氖滞?,用力一捏。 宋嘉卉當即慘叫一聲,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只覺得被她握著的地方錐心刺骨的疼起來,宋嘉卉尖叫:“放手!” 叫得林氏心都揪成一團:“暖暖快放開你二姐!”聲音都急的變了,還帶上了不自知的嚴厲。 宋嘉禾抬頭深深的看她一眼,甩開宋嘉卉。 對上她冷冰冰的雙眼,林氏好似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整個人都凍住了。 宋嘉卉踉蹌著后退幾步,見手腕都紅了,還火辣辣的疼,眼淚就這么掉了下來:“娘,你看宋嘉禾,她怎么敢!” “為什么不敢,真當我得一輩子讓著你?!彼渭魏汤淅涞目粗?。 宋嘉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誰要你讓!” “求之不得!”宋嘉禾冷笑一聲,旋身離開。 “暖暖,”林氏大驚,追上去,“暖暖!” “娘,”宋嘉卉一把拉住林氏,“她都這樣對你了,你還追她干嘛!” “卉兒,別鬧!”林氏心急如焚,去拂宋嘉卉的手。 宋嘉卉臉色大變,又哭起來:“娘,我手好疼,我的手是不是斷了?” 林氏嚇了一大跳,連忙捧住她的手,一疊聲道:“快傳府醫?!?/br> 聽著后面的動靜,宋嘉禾譏誚的勾了勾唇,掀起簾子,大步走了出去。 候在外頭的青書青畫憂心忡忡地迎上來,宋嘉卉那么大的嗓門,她們隱約聽到了幾句,差一點就想沖進去了。 兩個人四只眼上上下下打量,確認她毫發無傷,兩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宋嘉禾被她們這模樣逗笑了:“回吧!” 兩人應了一聲,隨著她離開。 出了沉香院,宋嘉禾頓覺神清氣爽,連空氣都是甜的。對宋嘉卉這種把別人的客氣當成理所當然的人而言,撕破臉是樁好事,以后終于不用同她虛與委蛇,大面上過得去就成。 走出一段路,青書提醒:“姑娘,老夫人午睡該是起了?!彼@是不安好心,打著讓宋嘉禾告狀的主意。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是青書認定自家姑娘在二姑娘那受委屈了。二姑娘不就仗著是在夫人跟前,要是在老夫人那,看她敢不敢吆喝。 宋嘉禾白她一眼,她又不是宋嘉卉,芝麻綠豆的事都要拿來告狀,丟人現眼。反正宋嘉卉也挨教訓了,手腕上的紅腫馬上就能退,卻足夠她疼上十天半月的。 被白了的青書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忽然瞥見一個蹴鞠滾過來,不由看過去。 “六jiejie!”脆生生的童聲伴隨著踏踏腳步聲。 滿頭大汗的宋子諺跑過來,連蹴鞠也不要了,直直的撲上去抱住宋嘉禾的腰。 宋嘉禾拿帕子給他抹腦門上的汗:“今天沒上課?” 宋子諺喜形于色:“先生病了!”語氣那個高興。 宋嘉禾戳了戳他的額頭:“先生病了你就這么高興?” 宋子諺發急:“我已經去看過先生了,明天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