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咦?”米瑞說,“您戒煙了么?” 沈峯點頭。 “很難吧?” 沈峯又抬頭,似乎是坐困了,轉了轉腦袋,“不難,有理由就不難?!?/br> 米瑞覺得今天的沈先生,特別好說話,她順口問:“什么理由?” 沈峯卻沒回答了。 他看著面前的咖啡杯出神。 尹桑說他管她抽煙,是只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那他便不放火,總該能管管她點燈的事了吧? 第15章 已替換 兩天后沈峯也啟程去往廣西,同行的還是當日應酬的那波人,呂落再見到他的時候,有些欲言又止。 他們包攬了商務艙,沈峯身邊是路濤,快起飛的時候換了個人,呂落見他瞇著眼,毯子只蓋著膝蓋,問:“要不要加毯子?” “我不需要任何服務謝謝?!?/br> “......” 沒聽到回復,沈峯才睜開眼,見呂落抿著唇低頭,眨著眼掩飾尷尬,他說:“抱歉?!?/br> 他以為是空姐。 “沒關系,”呂落抬眼調侃說,“學長大概是被空乘特別照顧多了,都成習慣了?!?/br> 確實,總有沒必要的詢問和服務。 沈峯扯了個客氣的笑,沒接話。呂落說:“是不是沒休息好,你都聽不出我聲音了?!?/br> 聽倒是聽得出來,只是不夠敏感,他答前面一個問題:“還好?!?/br> “說起來,這是第二次和學長一起出行了,不過上一次,已經隔了很久了?!?/br> 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他們以北京賽區冠軍的身份,去華中參加辯論賽總決賽。學校給訂的,是火車票,她格外感謝那些年經費不足,交通工具也沒有現在發達,讓他們能有機會,在綠皮火車上,一起度過了二十多個小時。 “都過去七八年了?!眳温湔f,“我記得學長你有潔癖,當時在火車上不能洗澡,你就睡不著,馬隊還笑話你說你像個南方姑娘家,你還記得馬隊么?” “記得?!碑敃r辯論隊的隊長,姓馬。 呂落說:“他和方菲結婚了,你還記得方菲么?” “沒有印象了?!?/br> “噢,是和我同級的,當時都是你手底下的呀?” “不記得了?!?/br> “噢,他們倆真好,畢業就結婚了,現在小孩都有兩歲了?!?/br> “嗯,挺好?!?/br> “一個學校,有共同愛好,真好?!?/br> “嗯?!?/br> “......”有些聊不下去了。 飛機爬升至平流層,沈峯拉下遮光板,調整靠背,說了聲“抱歉”,就戴上眼罩往后躺。 他要休息了,知會了她一聲。很紳士的舉動,讓身邊的人感覺自己有被尊重,卻又不敢真的把自己當回事。 呂落淡淡“嗯”了一聲,不再找話題。她總是摸不透沈峯的態度。她聽說他本來拒絕了邀請,畢竟他是資方,采風、考察這樣的事,不需勞駕他,事實上邀請他,也是她的私心,得到拒絕的答復她不意外,最后他改變主意才令她意外。 路濤說:“我昨天特地去了電話,說你會去,我看八成,沈總是沖著你的面子去的?!?/br> 似乎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可見了面,他對她的態度,卻不見得熱絡,這樣的情況,自重逢以來,出現過太多次,以至于她已經有些迷糊。 他對民族音樂興趣不大,卻愿意拿她的劇本;他不喜應酬,她邀請,他便去了;他話少,卻囑咐她,少喝烈酒—— 她不清楚問題出在了哪里。 那晚回去后她委婉問過路濤,知不知道那女人的底細,奈何路濤當時也不在現場。 想到那個稱呼,呂落心里頭有點堵。 記得當時在火車上,因為沈峯不睡,隊長還有另外一個男生也不睡,幾人就在車廂里打牌聊天。她趴在上鋪聽。 男生聊的東西,無非幾種,學業,游戲,規劃,女生。沈峯家境優渥,個人條件也好,馬隊問,怎么不談戀愛,只要他想談,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沈峯說:“確實不想談?!?/br> “沒有喜歡的人?” “不知道?!鄙驆o說。 “不知道是幾個意思?” “字面意思?!?/br> 她在上鋪,眼睛睜得圓圓的。 字面意思—— 不知道有沒有喜歡的人。 不知道喜不喜歡一個人。 不知道那個人自己到底喜不喜歡。 總的來說,他眼前,一定閃現了,一個人。 馬隊壓低了聲音,“我們隊里,才女那么多,沒中意的?呂落師妹,我看不錯?!?/br> 她緊了緊小被子。 沈峯說:“是不錯?!?/br> 馬隊嘿嘿笑,她在上頭,也無聲地咧開了嘴。聽到了滿意的答案,她在火車轟隆隆的聲音里,安然睡去,睡得格外踏實。 她原打算,比賽結束回校,如果他不主動,她便先踏出那一步。在她做好所有準備,帶上禮物去找他,卻得知他已經出國。 他換了號碼,qq群里他的頭像,也再沒見亮過,她發現,初入辯論隊群時她提交過的好友申請,他一直未通過。 后來她給他發過幾封郵件,都石沉大海,沒有回復。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到過。 她到現在都慶幸,沒有以私人的身份,冒冒失失聯系她。他如今事業有成,更成熟沉穩,若她把自己放得太低,反而讓他輕視。 他對少數民族似乎沒興趣,可她找了他,便意外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如果說這些是巧合,她是不信的。多多少少,有一點,念舊的成分在吧。 但這成分,不知還剩多少。 以他如今的年紀、身份,身邊沒個女人,那才奇怪,不過他從未公開,也未曾見那人陪伴左右,可見,大概不是正常的關系。 所謂緣分,也是要有人去創造的,即便現在,他對自己,不甚熱絡,她仍愿意,邁出那一步,去做創造緣分的那一個人。 看一眼沈峯的側臉,呂落閉目養神。 ** 尹桑在為過年做準備。 苗年是苗族自己的年,各地過年時間很不一致,尹桑這邊,多以農歷十一月三十日為除夕,次日為過年。年前,各家各戶都要準備豐盛的年食,殺豬宰牛,釀糯米酒,熏臘rou,年飯一定得做到“七色皆備”、“五味具全”,并用最好的糯米,打“年粑”互相宴請饋贈。 回來這兩天,尹桑和阿嬤上山采集藥草,給糯米染色。 今天她要和寨子里幾個達配(苗家未婚女子)一起,到蘆笙坪邊打年粑。說起來她還未曾參與過打年粑,小時候在外婆的寨子里,不與人交往,到奶奶這邊沒多久,她便被接去北京,就這么錯失了這極有意思的活動。 打糍粑都用石臼和舂,這里不同的是,用杠桿,跟蹺蹺板似的,舂吊著,石臼固定,低于地表,這頭,人只要用腳踩,舂就被抬起了,石臼里放糯米,松腳,舂受重力跌落,錘在糯米上,如此反復,糯米粒就變成了糍粑。 需要一個人蹲在石臼邊反復翻攪糯米使之受力均勻。得掌握好節奏,避開舂,免得被砸傷。 尹桑很快掌握,躍躍欲試,她感覺手里的糯米從粒粒分明變成軟糯的一團,翻攪間,帶了一袖的米香。 正欣喜,踩板的達配節奏開始不對了,耳邊,達配們在用苗語興奮地討論著—— “好多小轎車?!?/br> “上回電視臺來,也很多車?!?/br> “這看著比電視臺的高級?!?/br> “哇,你們看那個男人,真好看,是不是明星?” “穿那種衣服,我在縣城都沒有見到過?!?/br> “就是電視里才有人這樣穿?!?/br> “聽說有人要來我們村拍電影,是真的嗎?” “啊——” 一聲呼痛,打斷了姐妹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阿桑!”踩板的達配叫起來,“啊是我下腳快了,天啊流血了?!?/br> 事實上,豈止是流血了,整個石舂砸下來,指甲蓋都快脫離了。幾個姑娘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擠在一起嚇都嚇傻了,在蘆笙坪閑坐的老人家也湊上來,圍得水泄不通。 一行人剛下車,就聽到蘆笙坪邊上的草棚傳來驚呼聲。沈峯皺了眉,莫名的不安。 眾人都看過去,棚里頭,一群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什么,他們也聽不懂。 村支書趕來,“不好意思,才知道消息,沒有及時迎接?!?/br> 這邊小林說:“是我們唐突了,這時候過來?!?/br> 沈峯打斷寒暄,“那邊出了什么事?” 村支書沖那邊喊了句苗話,有人回喊了一句。他對沈峯說:“經常有打糍粑被砸手的,已經喊醫婆下來了,沒有事的?!?/br> 呂落說:“我支教的時候,也打過糍粑,挺有意思的,還砸到過手?!?/br> 沈峯問:“會嚴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