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上了高三之后,衛凌陽的日常從做無數的練習冊變成了做無數的卷子,為了不至于和徐嘉差距太大,除了睡覺之外,他幾乎連一點空余時間都用到了學習上。 徐嘉看著他愈漸明顯的黑眼圈,心疼地揉了把他的頭發:“別太拼了,注意身體?!?/br> “我知道?!毙l凌陽笑了笑,伸手摟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懷里,久久才說,“可是你這么優秀,我要是不努力,怎么追得上你?!?/br> “哪里需要你追?!毙旒温勓詼\淺地笑了起來,“我一直都在原地,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的?!毙l凌陽收緊手,抱緊他的腰,久久不動。 高三和高二完全不是一個氣氛,高三猶如一個戰場,在場的每個人都是即將上場的戰士,成敗在此一舉。 老曹沒有像往常一樣逮著機會就給大家思想教育,更多的是提醒大家學習,甚至有時候晚自習結束后,他也會留在教室,給留下學習的學生做課后輔導。 時間一天天過去,在愈漸加重的學習壓力下,大家沒有了下課閑聊的心情,似乎多說一句,都會在考試的時候錯失最關鍵的一分。 班級后面的板報寫著高考倒數天數,每個人桌面堆放著比自己還高的書本,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卷子,每天夜里挑燈看書的學生無數。 在這樣緊張的氛圍中,就連話嘮代表周子遙和周于也變得沉默,除了偶爾找徐嘉和陸庭川請教問題之外,更多時間是在座位上學習,不同班的梁秀秀和馮銳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再來找他們,而靳浩也忙著樂隊駐唱、商演賺錢,大家各自忙碌著。 在這樣高負荷的學習下,何敏玉擔心衛凌陽和徐嘉在學校吃得不好,身體營養跟不上學習的壓力,特意給兩人申請了外宿,然后在學校附近租了套兩房一廳的小房子,專門給他們做飯吃。 一開始姜母也說想要過來,何敏玉看她年紀大了,家中又還有個老伴兒和多多,堅持不同意,好說歹說才把她勸住了。 “哐當——” 廚房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正在房里做試卷的徐嘉和衛凌陽聽到連忙起身過去看,何敏玉正蹲在地上撿玻璃。 “媽,怎么了?”衛凌陽走過去,伸手將她牽起來,“別扎到手?!?/br> “沒事?!焙蚊粲癜巡A瑏G到垃圾桶里,“剛才眼皮突然狂跳了幾下,一下沒注意把碗打翻了?!?/br> “沒有扎到手吧?”徐嘉拿來掃把,將地上的碎片掃干凈,倒進垃圾桶里。 “沒有沒有?!焙蚊粲駭[擺手,她剛才洗碗時手上沾了洗潔精太滑了一時沒有拿穩而已,“你們回去學習吧,別耽誤了時間?!?/br> “我們來洗吧,您去休息?!毙旒握f道,將掃把遞給衛凌陽,示意他帶何敏玉出去。 “對啊,你早點回去吧,我爸今晚不是要回來嗎?”衛凌陽提醒她,“你早點回去也能給他做點宵夜吃?!?/br> 何敏玉為了照顧兩人的一日三餐,平時都會住在這邊,只是今天衛仲齊要回來,她才打算收拾完碗筷就回去一趟,聽衛凌陽這么說也不再堅持,洗干凈了手,對兩人說:“那明天一早我過來給你們做早餐……”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就行了?!毙旒芜B忙制止她,“冰箱也還有食材,您不用cao心?!?/br> 徐嘉平時跟姜母學做了不少菜,做一頓早餐不是什么難事,實在不行兩人也能去學校門口買,何敏玉便點點頭:“那行,你們倆早點休息,學習別太累了啊?!?/br> “知道了知道啦,我送你去搭車?!毙l凌陽推著她的肩膀出了廚房,然后一起出了門。 徐嘉把剩下的碗筷收拾干凈,然后又收拾了一下屋子,正在拖地的時候衛凌陽就回來了,看到他在拖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拖把,一邊拖地一邊說:“不是說了嗎?地板我拖,衣服我洗,你坐著指揮就好?!?/br> “那就辛苦你了?!毙旒我膊桓麚?,站在一旁看他干活。 衛凌陽像模像樣地把客廳拖干凈,來到徐嘉面前,彎腰看著他,笑吟吟地說:“報告首長,工作已經完成,有什么獎勵?” “你想要什么獎勵?”徐嘉挑眉問。 “嗯?”衛凌陽把臉頰湊到他的唇邊,“你主動點?!?/br> 徐嘉眼底全是笑意,伸手去將他的臉微微轉過來,偏頭親吻了他的嘴唇。 少年的吻如他的本人一樣溫柔,帶著美好的愛意,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沉淪。 國慶之后,一向以干燥氣候著稱的h市雨水突然多了起來,淅淅瀝瀝下了快半個月才停,天氣漸冷。 衛家的新房子已經全部裝修完畢,只需要放置幾個月便可以搬遷入住,衛仲齊的工作那邊也已經交接得差不多,大約年后便可以長期待在h市,不再常年往外跑。 一切似乎都按著理想中的腳步前進,衛凌陽的月考成績更是擠進了年級前三十名,不枉他這段時間廢寢忘食地逼自己學習,何敏玉對此非常高興,周末那天打算去市場多買些菜回來,好好做一頓豐盛的飯菜獎勵自己爭氣的兒子。 出門前,她拿眼藥水往眼睛滴了幾滴。不知為何這幾天她感覺眼皮總是狂跳,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不過身邊事物一切正常,她也就沒有多加在意,將藥水塞進包里就準備換鞋子出門,包里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的是衛仲齊,她一邊換鞋一邊接通:“喂,回來了嗎?” 電話那頭說了些什么,她的臉色倏然發白,失聲問:“你說什么???!” 對方又重復了一遍,她急忙應道:“我馬上到,馬上到!”說著便要出門,不料一動就感覺腿一軟,整個人差點摔在門口,匆忙間扶住鞋柜穩住身體,手機沒有抓穩摔到了一邊。 她急促呼吸了幾下,哆嗦著撿起手機,給衛凌陽打了電話。 衛凌陽此時正在徐嘉那邊補習,聽到手機響的時候也沒有在意,一邊接起,一邊算著題說:“媽,怎么……” 話被何敏玉那邊打斷,幾秒后他猛地站起來,動作之大,連身下的凳子都被他撞翻了,抓著電話問:“我現在回去找你,你別急,我馬上回去??!” “怎么了?”徐嘉意識到出了什么事,連忙問。 “我爸出事了!” 衛凌陽丟下這一句便跑出了房間,速度之快,徐嘉根本來不及問下一句,他追著出去的時候,只看到開著的門,人已經沒影兒了。 ……………… 第49章 衛凌陽跑走的太快, 像一陣風似的出了門, 就連客廳里看電視的姜父都來不及叫他, 看徐嘉出來,連忙上前詢問:“陽陽這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兒了?” 徐嘉目前只知道是衛叔叔出了事,具體是什么情況也不清楚, 怕他擔心就沒多說,只說了句“沒事,我先過去看看”就跟著跑出了家。 徐嘉去了衛凌陽家, 在二樓的樓梯間遇到了衛凌陽和何敏玉。何敏玉的臉色一片蒼白, 衛凌陽扶著她正要下樓,看到兩人, 他急忙上前扶住何敏玉的另一只手,發現一握住對方就死死揪著她的手, 連忙問:“怎么回事?衛叔叔怎么了?” “出了事故,現在在醫院搶救, 我和我媽正要過去?!毙l凌陽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期間腳步不停地下樓。 “我和你們一起去?!毙旒瘟⒖陶f。 “不了,你留下來吧, 在廉江市醫院, 你晚上還要去學?!?/br> 廉江,也就是隔壁市,徐嘉毫不猶豫再次重復了一遍:“我陪你們一起去?!?/br> 他說得堅決,衛凌陽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不再多說,剛才他已經給小叔打了電話,三人一起去和對方約好的地方匯合。 h市到廉江市醫院花了近三個小時,還是在衛仲秋一路飆車超速的情況下。 醫院門口,衛仲齊的助理在大門口等著他,似乎等得過于著急,他來回不停地踱步,抬頭看到衛凌陽一行人跑過來,連忙迎上去,對何敏玉叫了一聲:“嫂子!” “仲齊呢?他人呢?!”何敏玉連連問,從接到對方的電話開始,她的心就一直提著,一路上焦懼不安。 “張叔叔,我爸?!”衛凌陽也抓著對方的手問。 “還在手術室搶救,剛才接到你電話我就出來接你們了,快跟我來!”張助理連忙回道,示意大家跟他一起進去。 在去手術室的途中,張助理把事情跟大家說了一遍。 衛仲齊這些年一直t市的海港碼頭做事,主要是經營糧食出口方面的生意,從他二十五歲出去闖蕩到今年四十五歲,已經過了整整二十年,期間他從一個到處跑的小船員做到了碼頭集團的一方大佬,賺了不少的錢,也成了很多人羨慕的人上人,當然這些都是以和家人聚少離多為前提。 當年他之所以選擇出去闖蕩,主要是想要給自己的妻兒一個好的生活,如今他做到了,錢賺夠了,人也忙夠了,家人自然要放在了第一位,所以這兩年來他一直在將生意慢慢轉出去,打算回來h市做點其他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春節過后,他便能在h市定下來,然而偏偏今天出了意外。 起因是以前生意上的朋友工作調動到廉江市的碼頭工作,知道他在這邊便約他過來一起看看廉江碼頭的工作情況,兩人在實地勘察碼頭情況的時候,一輛卡車上的貨帶松動,貨物毫無預兆地砸下來,將衛仲齊壓在了下面。 當時的事發現場一片混亂,工人將衛仲齊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不醒了,頭上全是血,張助理當時也在現場,第一時間叫了救護車,將人送來了醫院,并給何敏玉打了電話,征得手術同意后立刻將人送進了手術室。 他們一行人來到了手術室的時候,衛仲齊的朋友還在門口守著,看到他們連忙上前問候,何敏玉沒有顧上和他說話,光是看到緊關著的門和門頂上亮著的“手術中”三個字,她的腿就軟了,若不是一直握著他的手的衛凌陽及時扶住,她已經跪在了地上。 “媽!” “嫂子!” “敏姨!” 幾人扶著何敏玉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她撐著額頭緩了幾秒,等那種暈眩的感覺稍微好了一點,便揪著衛凌陽的手,顫抖著哭聲:“你爸他……” “沒事的!”衛凌陽打斷她的話,握緊她的手, “爸爸一定會沒事的,您別緊張,別緊張,???” 在路上的時候,張助理就告知他們醫生讓簽了病危通知書,他這一句“沒事的”說得堅定卻也帶著微不可聞的害怕,說不清是安慰何敏玉多一點還是安慰自己多一點。 徐嘉伸手握住何敏玉的另一只手,跟著低聲安慰:“叔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br> “是啊,嫂子,我哥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你別……擔心?!毙l仲秋說到后面兩個字,也忍不住了涌上來的眼淚,偏頭深呼吸了一口氣,卻壓不下心中的心焦,在手術室里躺著的是他的親哥,如何能不擔心? 對于他們的安慰,何敏玉搖頭不語,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卻捂不住滾滾落下的眼淚。 這一場手術長達了八個多小時,除了期間徐嘉出去給家里打了電話告知情況還有給老曹打了電話請假之外,在場的人一個也沒有離開過,大家都沉默著,被一種巨大的無法預知的不安籠罩著。 在手術提示燈滅掉的時候,醫生和護士將衛仲齊推了出來,推開圍上來的何敏玉等人,一路將人先送去了重癥監護室。 “病人雖然暫時保住了性命,但是情況十分危急,顱內大量出血且身體肝臟部位部分破裂,能不能醒過來無法保證。由于我院醫療方面有所欠缺,建議家屬即刻聯系轉院救助?!?/br> 醫生把詳細情況和大家說了之后,留下了這樣的話,這幾乎是把在場人心中的期待全部都打碎了。 衛仲秋忍著眼淚去了走廊,人還沒走出門口,那一股熱淚便忍不住了,抱著頭蹲在了墻邊。 衛凌陽一手抱住哭得不能自已的母親,一手垂在褲腿邊死死攥拳頭,力道之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著,徐嘉幾乎怕他把手心都扎破了,顧不上在場還有其他人,過去將他的手指掰開,將自己的手伸進他的手心里,下一刻被他緊緊地握住。 徐嘉想要出聲說點什么,但此時說什么都沒有用。 雖然醫生建議轉院,但是衛仲齊目前的情況也不敢貿然移動他,廉江醫院的醫療設備確實跟不上救助,離這里最大的醫院便是h市人民醫院。 張助理第一時間聯系h市人民醫院的領導,把衛仲齊當前的情況跟對方說了,并把相關的就醫材料傳真了過去,讓其幫忙安排這一方面專家,等衛仲齊情況稍微穩定一點就即刻轉過去。 第二天的凌晨三點,衛仲齊又進了一次搶救室,在他送進去沒多久,一直承受著巨大的擔憂和不安的何敏玉終于承受不住了,整個人昏了過去。許是夫妻同心的原因,即使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她也仍舊惦記著生命垂危的丈夫,昏迷不到半個小時便醒了過來,不顧眾人的勸阻,再次回到了搶救室外面等待。 在廉江醫院待了兩天,在衛仲齊的身體情況允許后,h市人民醫院派了專車過來接人,將衛仲齊轉回了他們醫院。 回到h市人民醫院第二天,衛仲齊又進行了一次開顱手術,這一次的手術時間比上一次的還長,長到幾乎把外面等待的人的心都挖空了。 從衛仲齊出事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人依舊沒有醒過來,衛凌陽還要回去上課,何敏玉留在醫院里照顧丈夫,姜母想要過來幫忙,但她年紀已大,何敏玉謝過后拒絕,請了一個護工幫忙。 衛凌陽原本不想走,但在何敏玉的堅持下,他只能選擇回到學校上課。 父親在醫院生死未卜,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衛凌陽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去學習,上課期間頻頻走神,連老師在講什么都沒注意聽,點名也沒有聽見,更別提回答問題,老曹知道情況能夠理解,但是其他老師并不明內情,一次兩次后,忍無可忍讓他站到了教室外面去。 下課后,徐嘉在小樹林找到了衛凌陽,他的臉上帶濕漉漉的水珠,應該是剛洗過臉,眼眶有些紅。 徐嘉心疼,卻又無能為力,默默伸手幫他擦臉上的水珠,剛擦了一點,衛凌陽便握住他的手,低聲說:“別擦了,一會兒就干了,別冷到手?!?/br> 徐嘉沒有說什么,只是換了一只手,再次幫他把臉上的水一點點擦干。 十二月份的天已經很冷了,冰涼的水把衛凌陽的臉也凍得有些冷,擦干水珠后,徐嘉用另一只手繞到衛凌陽后面,按住他的后腦勺,將他的腦袋壓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撫著他的頭發,一邊低聲在他耳邊說:“你哭吧,這樣就沒有人看見了?!?/br> 在他說出這句話沒多久,他聽到了來自衛凌陽喉嚨里發出的一聲類似哭鳴的低吟,像是受傷的小獸一般無助。 這些天來,衛凌陽一直強忍著自己的情緒,怕會給自己母親帶來更大的壓力,在昏迷不醒的父親面前,連紅一次眼眶都要小心翼翼。 在這一刻,在他所愛的少年的懷里,他放棄了那一層故作堅強的盔甲,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露了出來。 徐嘉穿著校服外套,里面還搭著毛衣和秋衣,衛凌陽的眼淚明明應該被衣服吸收了,他卻感覺那些淚水透過幾層衣服,燙進了他的皮膚,乃至他的心底,讓他整個心臟都無法遏制地揪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