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站在樹蔭下，本來要掏鑰匙，想一想還是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一如既往是周阿婆。

    一頭銀發，背形微微有些佝僂。

    “小默？！”

    周阿婆拿著遙控器，匆匆向他走來，一面回頭瞻顧，似乎在顧著什么東西，“好幾年沒見你回來了！聽你爸爸說，你就在本地念書，怎么也不回家來看看？”

    陳默隨她進去，淡淡地說：“學習比較忙?！?/br>
    周阿婆眼力記性都好，三年不見依然能認得謝嵐?！澳銈冞€是同學呀？”

    “嗯?！?/br>
    “真好?！?/br>
    周阿婆換鞋進門，迎面撲上來一個胖墩墩的小男孩，摟住她的脖子左搖右晃，“阿婆阿婆，小車車壞了?！?/br>
    “壞了就換一個玩?！敝馨⑵琶χ写眠`的大少爺，隨口敷衍他。

    “沒有小車車了……”小男孩耍賴式地往地板上一坐，哇哇大哭起來。

    周阿婆一把將他抱起來，“等你mama回來，讓她再給你買?！?/br>
    “不要不要——”他小手亂拍，周阿婆應接不暇。

    “霄霄乖，別鬧。你哥哥回來了，阿婆要跟他說說話?！?/br>
    “哥哥？”陳霄抹了把眼淚，猶疑地望向陳默。

    “對呀，這是你哥哥，喊哥哥?！?/br>
    陳霄不樂意。

    這是溫妍的兒子。

    才兩歲。

    陳默：“阿婆，我是來拿戶口本辦遷移證的，您知道放在哪里嗎？”

    周阿婆將哭鬧不止的陳霄放到幼兒餐椅上，“書房那個鐵盒子里吧……我去給你找?！彼m年邁，腿腳卻很利索，沒多時便下樓來，手上多了一本紫紅色的居民戶口簿，“是這個吧？”

    陳默接過戶口本，說了聲謝謝，正準備要走。

    “小默你等等?！敝馨⑵藕白∷?。

    陳默駐足。

    周阿婆左瞅著謝嵐，右瞅著未經事的小陳霄，最后才壓低聲音說：“你爸爸和公司出事，你都知道了嗎？”

    陳默點了個頭。

    “唉，阿婆也不懂這里面的門道。不過你爸爸這一年多來，吃了不少苦，人也瘦了一大圈。但他從來沒忘記你，常在家里看見霄霄就提起你，說你聰明……”

    陳默說：“他和我沒關系?！?/br>
    “小孩子別說這樣的氣話！”周阿婆嗔怪了他一句，又覺得自己說這種話不太合適，轉而嘆口氣道，“父子之間哪有隔夜的仇？再說他都這樣了，往年那些事，你就原諒他吧?！?/br>
    陳默垂首不語。

    自作自受那些話，他到底對父親說不出口。

    周阿婆往他手里塞了張卡，“你爸爸被抓走之前一天，偷偷留給我的，叫我轉交給你，連小溫都不知道……”

    她話未完，卡片便被放回桌上。

    “我不要他的錢?！?/br>
    “小默，你……”

    周阿婆還要再堅持，只聽車庫門響——

    溫妍回來了。

    “阿婆，我先走了?！?/br>
    陳默大步邁出門，謝嵐已等候在門口。

    周阿婆在他們身后垂淚，“小默，他一直惦記著你吶?！?/br>
    離開香樟山，陳默和謝嵐打車回南緒巷。

    一路上他都緘口不言。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拿出母親的遺照，才幽幽地問出：“媽，那個人遭到報應了，為什么我卻開心不起來？”

    照片里的崔念笑得溫柔似水，卻不會回答他。

    陳默自言自語，“我猜，應該是因為那個姓溫的還在逍遙，對不對？媽，她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她一定會下地獄?！?/br>
    母親的死，是他多年以來最幽深晦暗的執念。

    怎能說放下就放下。

    一個溫柔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