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留她們在此間,是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難堪?!?/br> …… 白素跑到大街上,看見天香樓遠了,才放緩腳步。剛剛想買紅豆糕還是紅豆餅來著?借口找得太溜,現在已經有點兒忘了,隨便買點什么吃的吧。 一摸口袋,得,什么都不必買了,剛剛跑出來太果斷,忘記跟他要錢。 原本打算要買的時候,還不覺得肚子餓,可是如今發現沒錢,反倒覺得那買不著的東西特別饞人,白素看著糕餅果脯攤子眼睛發直。 餓著肚子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兩條大街的交叉口。 燈火闌珊的長街綿延不盡,掛滿大小燈籠的樹如同開滿了星河般的花朵;那轉角處一塊平曠空地上,搭著官府請來的戲臺班子,免費徹夜輪場地表演各種經典曲目,娛樂大眾。 白素也決定娛樂自己,爬上一家小客棧的旗桿子,這是個沒人競爭的好角度。 臺上正上演著精衛填海,那扮精衛的青衣相當敬業,穿得像個雞毛撣子在臺上撲棱翅膀,嘴巴羅圈兒磕控訴東海龍王怎么欺負她,又銜來泥土作填海狀,不過她銜的卻不是真泥巴,而是戲班拿出來當吉利彩頭的錢幣,引來臺下觀眾一陣陣抽風,看見閃光的點就烏麻麻涌上去瘋搶,差點把還沒上臺的東海龍王給撕得精|光,一直捂著道具頭大叫:“這是朕的龍角!是龍角!” 下面這么一鬧,上面什么劇情都瞧不明白了,白素正沒趣,忽覺腦后有風,警覺回頭,黑夜中一掌當頭劈落;她雖然已經感應到,然而功力大不如從前的白素,卻身手跟不上心眼轉動,只能側開了頭,結結實實被一掌打下旗桿。 白素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卻見一人身手矯健,頭頂锃亮地虎撲而來—— 竟是那越獄了的德清方丈!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德清轟然落地,爪子在街道青石板上砸出一個坑陷。 白素果斷翻滾側避,往身邊吐了一口血,卻顧不得擦拭。她爬起來,趁著混亂,用輕功飛快朝戲臺后面的大幕拱去,一路狂飆掀起塵土飛揚,心里直罵娘——這許昌城的郡衙,哦不對,確切的說應該是謝冰卿的老哥謝惟,當的甚么狗屁騎都尉,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怎么把這條德清瘋狗放出來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口氣到這里,發現才放出來個德清,那我們明天接著講故事吧,不過標題其實已經有所劇透~ 另外就是如果大家方便的話,就給我留言打個分哦,謝謝啦鞠躬! ☆、天外飛仙(中) 014 白素一路狂奔,來到那戲臺后面的換衣間里頭,爬進一口裝戲服的楠木箱籠里躲好,遲遲不見有人追來,才松得一口氣。 外面戲還在咿咿呀呀演著,她才受了一掌,這會兒氣息虛浮。那戲班的人全都上后臺去了,白素見屋里沒人,便坐起來運氣調息,一邊心神不定地想著——方才那老禿驢滿面耍狠逞兇的模樣,分明一心就是要來尋仇,怎地這般輕易地就放棄了? 要說那德清和尚最恨的是誰,一個是誤打誤撞揭開寺廟黑幕的白素,那另一個就要數把他送上公堂關進監獄的韓攻了。 ……不好!白素登時醒悟。 德清棄她不追,八成是找韓攻報仇去了,白素想到這里,才放松的一口氣重新逼至胸口。 偏生正值行功的要緊關頭,這一分心,導致氣息分岔,一股變兩股,在體內焦灼纏斗,差點沒將那五臟六肺給攪個稀爛。白素頭冒青煙,口滲鮮血,強行將心神重新集中,才艱難度過險關。 待重新恢復神識之時,發覺自己竟又沖開了三xue,變回了大人的身體。 氣血無比通暢,她有些驚喜,卻又不知這能夠維持多久,想起德清跑走已有一段時間,心知不可耽誤,立刻要去追。起身時,對著鏡子瞧見自己寸|縷不掛,又一醒悟,從箱籠里頭順了件衣裳套上,縱身一躍,抄捷徑沖出了屋頂。 那戲班為了伶人趕場方便,換衣間原本搭在戲臺之下,白素這向上猛力的一梭子,竟然就此穿通了那戲臺。 一瞬間破地而出! 臺上剛好一場精衛填海謝幕,接著要來一場劈山救母,那扮沉香的小生握著斧子張大了嘴,正要唱段,誰知戲臺平地里轟起個大窟窿,木屑飛濺,白素從中飛出。 這可叫小生傻了眼:“我的親娘咧,您怎么自個出來了?” 幕后,扮三圣母的花旦光著腳丫,急哭:“奴的戲服呢?!你們誰見到奴的戲服?” 臺上,白素一襲白衣,振袖欲飛。 臺下觀眾見她不施粉黛便登臺,雖然有些奇怪;但看見其人媚容艷質,一雙鳳眸冰剪霜裁,竟活脫脫畫中走出來的冷美人,一個個都看得呆了。 白素四下環顧,不見德清其人,迎風抖出水袖,如一道長虹系住戲臺旗桿,借力拉上了高處;跟著幾下蜻蜓點水般的跳躍,便在原地不見蹤影。觀眾再一回頭,她已停在街邊的屋頂上,衣袂翻飛,冷艷不可逼視。 忽然間,她駕起輕功,凌虛踏浪般朝前縱去,素衣白裳在身后迎風狂卷,如羽翼怒張。 圍觀者沸騰了,下面一片振臂狂呼聲:“三圣母!三圣母!” 人群追著美麗的三圣母在街道上一路奔,可是哪里快的過那閃電一般的身姿,白素在屋脊上幾下騰挪轉移,便橫空穿過數條街道,一襲白衣煙云般隱沒在夜色中。 眾人如癡如醉,竟不知戲班老板還有這樣的意外安排。 那臺上的沉香才叫憋屈,拿著榔頭錘子一臉懵——我還沒劈山嘞,您怎么就跑啦? …… 燈火長街上,韓攻和謝冰卿并肩而行,到了人聲漸稀的路盡頭。 “表哥,你有什么話便說罷?!弊叩酱颂?,謝冰卿終是忍受不住窒息的沉默,率先開口。 她心忖方才在酒樓中雖然覺得自己態度是過分了些,可是韓攻他不聞不問,讓溫越那么落她的面子,顯然也非待客之道啊。她跟韓攻抬杠慣了,多少有點了解,一點不怕他發怒指責,韓攻這個人多高傲,目空一切,尋常女子哪里入他眼,想要被他記住,反而大吵一架比忍氣吞聲效果好得多。 謝冰卿這么一考慮,覺得自己簡直是另辟蹊徑,內心也更有底了。她微微揚起臉,只等韓攻發難。 長街盡頭,一盞小燈斜照,將他的側臉烘托得清雅柔和,少去了往日的犀利?!氨砻?,我朝你賠禮道歉?!?/br> 原本預備和他針鋒相對的謝冰卿愣住了。 “方才你在酒樓那般,一切皆因我而起,你怪我冷落于你,連累老溫他們受難;這是我之過——不該沒同你說清楚,便帶你出來?!?/br> 謝冰卿繼續說不出話來。他什么意思? “天香樓后面的事我會一并善后,不過這也是最后一次;明天一早你就離開韓園,我通知表兄來接你?!?/br> 一種極大的、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謝冰卿忽然感覺到,他這么心平氣和地跟自己說話,比大吵一架可怕嚴重得多?!拔衣牪欢闶裁匆馑??!彼b作懵懂,加快了腳步朝前走,真希望這段路能夠就此打住。 韓攻卻停下腳步:“表妹,我這人喜自在,最煩拘束,性格粗劣,與你實是不合適?!?/br> 謝冰卿慌了,她恨不得捂住耳朵——長久以來的拔高姿態和緘口不說,她以為憑對方聰敏性情,會懂她的女兒心思,可是為什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百般鬧騰,只是想逼他來寵她疼她??! 謝冰卿徹底慌亂了,有生以來頭一回軟下口氣,去哀求韓攻:“表哥,我錯了,方才我不該放任那兩個丫頭當著你朋友面給你難堪,我回去便教訓她們,打斷她們的腿,讓她們掌嘴給你的朋友磕頭認錯?!?/br> 見他仍是俊眉微擰,她更加著急:“表哥,你怎么不說話了?我以后會做得好些的。你相信我?!?/br> 誰料他聲音愈來愈冷,像從冷水凝成了冰—— “我以為你會明白我意思,如今看來你仍不明白?!?/br> “在我這里,你只是表妹;你好或不好,皆與我無涉。平日我給姨母和表哥三分面,任你胡鬧,想不到你變本加厲,是我之錯?!?/br> “所以,從明日起,我不會再給你這種待遇?!?/br> “搬出韓園去?!?/br> 他最后幾個字,說得舉重若輕,斬釘截鐵,對謝冰卿而言簡直如同萬箭穿心。 她忍不住道:“韓攻,你當真如此絕情?當初你入京為官,就貪慕榮華富貴去攀附公主棄我于不顧,如今你已經不是官了,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謝冰卿現在嫁給你,絕不是高攀,而是下嫁,你明白嗎?” 他卻一點兒也沒有被激怒,反而搖頭笑了一聲:“那我真該祖宗墳前燒高香感恩戴德了。勞你省下這柱香,也不用委屈下嫁了?!?/br> 眼淚在謝冰卿眼中激烈翻滾——他的笑容是那么輕盈美麗,可是卻又那么冷酷薄情! 仿佛自己的一切,不值得讓他波動任何一絲情緒,甚至他還伸出手,捋了捋那簇光潤柔順的頭發。 謝冰卿急怒攻心,脫口而出:“韓攻!我要的就是這個韓夫人的名譽加身,你我的結合非你我能夠決定,而是我們雙方家族利益驅使,你掙扎也是無用!我一定會做上韓園的主母!” 嘁。韓攻輕輕從嘴里吐出一口氣。他淡而處之,轉身離開。 “韓攻,韓攻,你說話??!從小到大,只要是我謝冰卿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謝冰卿在后面憤怒跳腳。 他頭也不回,衣帶當風,大步流星。 …… 韓攻甩掉謝冰卿,調頭走回街上熱鬧處,忽見迎頭一人一馬沖來,所經之處人群四散。定睛一看,竟是那德清和尚策馬沿街狂奔,一邊騎馬,還一邊四下張望,似在尋找什么人。 他心知不妙,閃身躲到一賣紙扇的小攤后面,拿了把扇子舉著擋臉。 德清便騎著馬從他身邊擦過,韓攻剛放下扇子準備撤,不料謝冰卿剛好從巷子里找來,一眼看見他,余怒未消地喊出聲:“韓攻,你給我站住,韓攻!” 謝冰卿跑到韓攻身邊,不顧他不斷打手勢要她住口,大聲道:“韓攻,你今日必須同我把話說明白?!?/br> 她話音剛落,前面一匹馬便立刻掉轉了頭。德清呲目欲裂,大喝一聲:“韓攻,給我納命來!” 作者有話要說: 嘻唰唰嘻唰唰,女主馬上趕來救駕 ☆、天外飛仙(下) 015 德清從馬上縱下,順手抄起路邊鐵匠鋪的齊眉棍,虎撲豹躍,幾步沖到二人跟前。 謝冰卿正自糾纏韓攻不放,突然聽到響聲,回頭見那惡僧襲來,頓時魂飛魄散,呆立原地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韓攻當下拔出佩劍,雙方兵器在空中一交,齊眉棍斷作兩截。 他雖不曾專心練過武,但世家子弟自小騎馬打獵,刀槍棍劍總會使得一些,他身上那把劍又是家傳的寶劍,精鋼所鑄,名喚凌云劍,比德清隨手撿來的齊眉棍自剛強鋒銳得多。一劈之下,卻憑著兵器趁了上風。 德清向后退了一步,韓攻趁這機會,一把拉起謝冰卿:“跑!” 兩人沿街狂奔,一路打翻各種攤子,以阻擋德清的追趕,跑到了兩條街的交叉口。 一回頭,只見德清輕功步伐奇快,堪堪就要趕至。 這時,東邊街道來了輛運炭的板車,韓攻見了,立即舉劍挑了只燈籠下來,扯了紙罩,將那燈芯扔在炭堆上。 一時間,炭火齊燃,火絨竄起半丈高。嚇得拉車的力巴挑了下來,大叫著火。 韓攻一腳踢翻板車,那些被點燃的炭球猶如無數火球,朝德清飛去。 德清迎頭跑來,始料未及,急忙手舞足蹈擋了幾下,有一顆炭球沒防住,落進衣裳,借著衣服料子做引子,又在風里一吹,頓時長吐了火舌燒了起來! 德清痛得嗷嗷大叫,原地幾下便將上衣扒除,一摸后背,居然被燙得爛腫一片。 再一看,韓攻和謝冰卿,已經在岔路口沒了影。 德清惱羞成怒,他原先只道韓攻沒有武功,必擋不住自己一招半式,想要先解決了他再回去殺難纏的白素,沒想到先折了兵器,又給燒成了炭豬,恨不得立刻將韓攻生吞活剝。 他不顧上身赤|裸,冒著寒風狂奔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