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自打沈覓失蹤,竇憲脾氣越來越壞,把春園里有梨渦的美人睡了個遍,稍稍有不滿,便把美人扔進山里喂狼。一時間,不管是美人、婢子還是侍衛,包括成一在內,無不戰戰兢兢。 見宮門前莘莘學子個個打了雞血的樣子,竇憲冷笑,再一看領頭的書生,竇憲陰測測的臉上難得勾起一抹笑,看的成一渾身冷颼颼的。 “去,抓前面幾排,尤其那個領頭誦讀的,不要放過?!?/br> 幾百名兵士沖進人堆,就像餓狼沖進羊群,場面混亂不堪。學子們手無縛雞之力,上百名學子被軍士們扭著胳膊扣上枷鎖。 領頭背誦的學子被扭著胳膊押至竇憲跟前,衣衫已是扯的破破爛爛,清秀的面孔上滿是倔強不屈,竇憲揮揮手,示意押進大牢。 想起沈覓在身下怒視自己的眼神,竇憲嗤笑,自言自語道:“不愧是姐弟,倔起來真像?!?/br> 被抓的這名學子正是阿遠。 竇憲記憶甚好,在青州曾見過阿遠兩次,剛才一眼便認了出來。 “成一,去交待一聲,那白臉書生單獨關一間牢房,就關在刑房旁邊,讓他每日多觀摩觀摩?!?/br> “屬下領命?!背梢灰惨娺^阿遠,自然懂得主子的意思。 阿遠被關進牢里已有兩天,每日不斷有學子被抓進來,牢房里已是滿滿當當。也不知為何,自己單獨一間牢房,獄卒雖然兇狠,對自己倒也不曾隨意打罵。 只是旁邊就是刑房,里面的刑具成百上千,大部分聞所未聞,更談不上見了,光是看著就頭皮發麻。 偏偏每日都有犯人上刑,沾了鹽水的皮鞭算是輕的,鋸腿割rou的時時上演,甚至還有一個被活活煮死。尖厲的慘叫聲充斥在耳邊,阿遠吃不下睡不著,不過短短兩日便瘦的形銷骨立。 竇憲約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便讓人備了幾樣小菜小酒前往大牢。 牢里一股子腥臭味,竇憲拿帕子捂住口鼻,牢頭聽聞竇憲親自來此,忙從夢里爬起來迎接,這尊佛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太后寵信的很,誰也不敢惹。 牢頭笑的滿臉褶子,親自帶著竇憲向里走,直至阿遠牢房前。清晨的陽光透過小小的木柵欄照進牢房,瘦小的人縮在墻角,雙手抱膝,頭深深埋進胳膊里。 沒換牢服,還是那件被撕破的白衫。聽見有聲響,阿遠慢慢抬起頭,雖眼中有驚愕,卻還是起身行了禮。 “學生見過竇大人?!?/br> 牢頭親自鋪上塊新草席,又將酒菜拿進來擺好,方才躬身退下。 竇憲擺手,示意阿遠坐下。 “我們見過?!备]憲道。 阿遠抬頭看他,不卑不亢,“是,學生曾在青州城樓上見過大人?!?/br> 竇憲示意他吃東西,“記性不錯,其實在那之前我見過你,你們姐弟倆在芙蓉街買包子?!?/br> 阿遠沒動筷子,看著面前的酒菜猜想他的來意,“在那之前,我也見過你?!?/br> “哦?何處?竟這般有緣,”竇憲倒酒,遞給他一杯,“能飲酒么?” 阿遠接過酒盞,一飲而盡,“家父善釀酒,我和阿姐都能喝一點?!?/br> 竇憲輕扯嘴角,“你阿姐也能喝一點?” “是,阿姐酒量好,應是得了家父的真傳,阿姐曾改良釀酒方法,把酒釀的極純極香,家父曾喝了阿姐的酒大醉不醒,足足睡了兩天,可是把我們急壞了?!?/br> 竇憲臉上多了一抹自己尚且不知的笑意,給他添滿酒,“你剛才說更早見過我,在哪里?” 阿遠微微一笑,看著他,“在阿姐的畫上?!?/br> 竇憲愣住。 阿遠繼續道:“阿姐不只懂醫術,也善丹青,從我記事起,不止一次見阿姐畫一名男子,我問是誰,她只說是故人,可畫上分明就是你的樣子?!?/br> 竇憲苦笑,那人可不是自己。 “可知道你阿姐在哪里?” 阿遠搖頭,“我已數月未見過阿姐,之前還有來信,后來斷了聯系,直到聽聞太后要你捉拿阿姐,這才知道她出事了?!?/br> 沈覓落下山崖,她弟弟竟然不知? “學生靜坐,是誰領頭?” “都是自發自愿,沒人領頭?!?/br> “沒人領頭?!” 誰信?反正竇憲不信,不過現在他不想追究這個。 “說說你阿姐的事吧,從小說起?!?/br> 阿遠不解何意,但總歸知道竇憲不是好意,想了想,便從阿姐撿到自己說起,小心翼翼的略去了薛溫良,更不提阿姐青州山上救人之事。 從太陽高掛說到落山,中間成一換過兩次菜,添過四次酒。 在竇憲眼里,阿遠雖然聰明,但到底還是稚嫩,他的小九九兒竇憲怎會不明白,只是自己也不過想聽聽沈覓以前的事,便也不與他為難。 臨走時,竇憲告訴他,“太后十分惱怒,做個心理準備?!?/br> 阿遠只點點頭,不再說話。 竇憲走了兩步,轉身又問,“你阿姐,你阿姐喜歡什么樣的男子?” 阿遠一愣,道:“阿姐喜歡魚湯,許是喜歡愿意為她做魚湯的男子吧?!?/br> 男子下廚? 竇憲搖頭,轉身離開。 鬧事前阿遠便想好了,哪怕只能為阿姐出一點力也是值得的,若沒有阿姐,自己便沒有今日,也見不到親人,總之,心甘情愿為阿姐做一切事。 這幾日沈覓不敢出門,里里外外全靠阿風傳遞消息。 阿風平日里是個心直口快的,這日卻嘟嘟囔囔的說不利落,沈覓起了疑。 一逼問,差點暈倒。 外邊貼了告示,學子鬧事鬧大了,幾十名挑頭鬧事的被判了死刑,秋后處斬,名單上面頭一個便是張遠。 阿風原本還以為是重名重姓,后來專門去張家打探了一番,此張遠正是沈覓的弟弟,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沈覓,在肚里憋了整日,終是被問了出來。 沈覓正著急,金直帶著覺醒和尚來了。 覺醒和尚見沈覓好好的才放了心,說阿遠的事雖然棘手,但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中間尚有轉圜的余地,莫過于太著急反而把自己搭進去。 金直也說會托朋友照看牢獄中的阿遠。沈覓和李仲玉關系不一般,且救過金藿,金直托朋友照看阿遠是情理之中,也不會引得竇家懷疑。 沈覓別無他法,知道著急沒用,只能再找機會。 覺醒和尚要回蜀郡,薛澤那里事情太多,多個人便多雙手,如今瘟疫之事暫告一段落,便要趕緊回去。走前交給沈覓一方錦盒,沈覓問是什么,覺醒和尚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不可泄啊不可泄,待我等離開,阿覓方可打開?!?/br> 沈覓一笑,頓時明白過來,盒子里定是薛澤交于自己之物,待二人走后打開一看,滿滿一盒信件。 “阿覓,甚是思念!” “阿覓,想念我們在山谷的日子,你躺在石頭上,我打魚,陽光很暖,你的笑容更暖!” “阿覓,阿覓,阿覓,我的阿覓......” “阿覓,等我,歸期指日可待,回去我們便成親?!?/br> “夫人,為夫又這般喊你了,可曾生氣?你生氣的樣子為夫記在心里,日日念著?!?/br> “阿覓說素來不喜欠人情,深衣做好了么,為夫的深衣破了個洞?!?/br> “夫人,為夫手癢,十分想念你喝魚湯的樣子,可有想念我的手藝?” 十數封信件,每封信里皆是各種思念,落款是“思念你的溫良”,亦或者“阿覓的夫君”。 沈覓把信放在胸口,暖暖的熨帖,仿佛聽見薛澤在耳邊喊“阿覓”,沈覓閉上眼睛,兩行淚珠滾落下來。 溫良,你回來就有辦法了是不是,一定要把阿遠救出來。 機會來得很快! 王皇后病了,病得很嚴重,幾日前太子下了求賢令,尋天下名醫為母診病,有能耐者封官拜爵,賞金萬兩。 榜文就貼在宮門外,阿風把這事當閑話說,可沈覓沒當閑話聽,趁著阿風不在,扮成男子帶著笊籬去揭了榜文,待阿風發現時,沈覓已經進宮了,急的阿風團團轉。 阿風不知道,沈覓不會對王皇后見死不救,也不會錯過救出阿遠的機會,就算沈覓知道歷史上王皇后不會這么早橫死,那阿遠呢? 無論如何,沈覓都要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沒啥說的啦,除了感謝小仙女的支持還是感謝,都來我家喝酒吧 ☆、沈覓為母醫毒瘡 竇憲還在滿城大肆搜尋, 無奈之下,沈覓以“洛陽沈思清”之名入得宮門。 思清是剛到青州那年阿爹贈的字,通常女子十六歲及芨才有字,不過沈父向來不拘俗禮,覺得時候適宜便為贈了女兒“思清”二字。 沈覓曾問為何是思清,有何來意, 沈父只笑而不答。 管登記名字的老宦官打量了幾眼, 許是眼前的小郎君長得好看, 老宦官態度特別可親, 笑瞇瞇地吩咐身旁的小宦官將沈覓領至椒房殿的偏殿。 小宦官一路諂笑的問這問那,沈覓一一作答。 看沈覓長得清秀,性子和善, 不似前幾個大夫那么孤傲,小宦官也多了幾句嘴, “宮里進來了十九位名醫, 你是第二十位, 有自己來的, 也有各地州郡推薦來的,郎君年紀輕輕,福澤深厚, 若是治好了皇后,那可是前途無量啊?!?/br> 前途無量?把王皇后醫好,把弟弟救出來,這才要緊的。 沈覓笑笑, 掏出塊銀子塞給小宦官,“可知皇后什么???” 小宦官沒有推讓,熟練的將銀子滑進衣袖,小聲道:“仆也不是很清楚,只在殿外聽幾個太醫談起,好像是瘡?!?/br> 瘡? 沈覓道了聲謝。 隔著老遠便聽到偏殿一片嘈雜,想來是對論斷爭論不休。 小宦官袖口掩嘴,低聲道:“沈大夫多多包涵,太子嫌他們拿不出主意,一生氣便下令撤掉坐墊,因此只能都站著了?!?/br> 站著?沈覓莞爾。 偏殿很大,里面站了好幾堆兒,光身著官服的太醫就不下二十人。 小宦官在店門口唱到:“洛陽名醫沈思清入殿——” 喧鬧停頓片刻,眾人打量了沈覓幾眼,許是進來的少年太過年輕,眾人滿是不屑.不過須臾,殿內再度嘈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