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竇憲看著鳥,沒說話。 成一解釋道:“這你就不懂了,黑鷹嘴里的鳥能活下來已是不易,怎么油光瓦亮?!?/br> 成三依舊不解,“明明是你偷來的,關黑鷹什么事?!?/br> 竇憲回頭,“成一,你剛才干嘛去了?” 成一畢恭畢敬,“回稟主上,屬下剛才小解去了,見黑鷹飛回來便過去看看,一看嚇一跳,黑鷹嘴里叼來一只受傷的金鸝?!?/br> 竇憲點頭,“哦?黑鷹為何叼著一只金鸝?” 成一道:“想來是白日里,黑鷹和金鸝鬧著玩呢,這大晚上的便給送回來了?!?/br> 竇憲點點頭,“哦,原來如此?!?/br> 成三看成一的眼光滿是崇拜,人才??!難怪自己只能排第三。 竇憲在榻邊守了一宿,沈覓依然未醒。 想起今日太后安排自己陪劉離泛舟,竇憲極不情愿的匆匆洗漱一番,出門前囑咐婢子好好看顧,又對成三道,回來時還醒不了便罰他去春園當管家。 成三壓力很大! 想破了腦袋也琢磨不出為何病情這般反復,而且來勢洶洶如猛虎,再耽擱下去,這么好看的姑娘香消玉殞了咋辦? 自己可不想去春園看園子。 成三把幾個婢子叫過來,反復確認沈覓當日用過什么,吃過什么。 幾名婢子嚇得連連磕頭,表示不曾毒害于她。 這個成三信,很信,能在竇憲眼皮子底下作怪的少之又少,何況這些都是收容來的啞巴,之所以收容她們,不過是圖個清靜罷了。 這些年,靜園從不曾來過別的女子,榻上昏迷不醒的這位還是頭一個,成三苦惱不已。 一個十一二歲的婢子牽牽成三的衣角,又指指外邊的紫藤,示意成三隨自己出去。 來到紫藤架下,婢子咿咿呀呀,指著紫藤一通比劃。 “你是說,沈姑娘吃這個了?” 婢子點頭。 成三撕了一片放進嘴里,香甜啊,納悶道:“這個可以吃啊,去年還有個婆子采了做花餅,也沒見吃出毛病?!?/br> 婢子聞言,垂頭不語。 成三又吃幾片花,砸吧砸吧嘴,對那婢子道,“不過你提醒了我,聽聞沈姑娘善制藥,想必吃了什么相克的東西,你給我指指,沈姑娘還去了哪里,仔細想,一處不能落下?!?/br> 竇憲傍晚趕回靜園,見沈覓依然高熱昏睡,心里一陣抽搐,命成三速速前來。 成三一溜小跑著來復命。 竇憲一臉陰沉,“你是說,她服了毒?” 成三道:“回稟主上,沈姑娘懂醫理善制藥,此乃屬下臆測,昨日明明已經見好,卻突然反復的這般嚴重,除了服毒,屬下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br> “臆測?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竇憲扶額。 “屬下,屬下正在查找相克之物?!?/br> 竇憲大手一揮,“把院子里的草全拔了,今晚找出來什么相克,若找不出來,我就把你給克了?!?/br> 成三一哆嗦,這事兒難辦吶。 竇憲哪里不知道難辦? 成三的醫術是成字輩頂尖的,比太醫還好使得多,他都不知道,恐怕只有沈覓自己清楚了。 沈覓的醫術從配制迷藥和解瘟疫的毒便可知,比成三還高出不少,若是自己給自己下毒,極有可能,而且難防。 “記得去年太后曾賞賜一枚返照神丹,說能解百毒,你去找來?!?/br> 成一猶豫,“主上,夫人極其看重神藥,日夜奉在臥房神像前面?!?/br> 竇憲揮手,“知道在哪里就好辦,速去速回?!?/br> 成一領命,轉眼消失在窗外。 竇憲看著昏睡不醒的人兒,心里不是滋味,拿濕布一遍遍擦拭著她的額頭、臉頰,看見脖頸處的手指印,手一抖,暗暗恨自己下手忒重。 見她領口露出小段紅線,竇憲順著紅線取出玉環在手里把玩。 玉質實在算不上好,虧她貼身帶著當寶貝。庫房里有的是上好的玉器,只要她喜歡,每天換一樣都不帶重復的。 一想到她拒絕自己,甚至服毒,圖什么? 不就是躲著婚期么! 不就是避著自己碰她么! 竇憲一陣惱怒,在屋里走來走去,想著怎么整治整治她,再看看榻上昏迷的小人兒,又恨自己狠不下心腸。 整治誰呢?還不是連自己一塊兒整治了! 竇憲趴在沈覓耳邊,悄聲道:“你夠狠的,敢服毒,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弟弟和李仲玉一個個殺了給你陪葬,你若是活過來,就住在這個小園子里,我們安穩度日,可好?” “大不了,你護著誰我不問了,只要你忘記他,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好不好?” “將來你弟弟的前程我攬下,想讓他做什么官,都隨你,可好?” “阿覓,阿覓,是我先遇見你,你怎么能把心給別人?” “你當街抓住我的衣袖,你從身后抱我,抱的緊緊的,我心里其實喜歡的緊......” “得知你落入山崖的時候,我很難過,這輩子頭一次知道為女人難過是什么滋味,頭一次知道牽腸掛肚是什么滋味,頭一次知道心疼的滋味......” 竇憲低頭,輕輕親吻她的額頭,“阿覓,醒來,醒來,我不逼你了還不行么......” 解毒丸還是有效的,第三日沈覓終于退熱,人雖未清醒,但成三說已無大礙,只要好好調養,月余便可恢復。 竇憲一臉喜色,吩咐婢子熬上幾樣粥,等著沈覓醒來喝。 成三也高興,終于不用去春園聞胭脂味了,待沈姑娘醒來,可得好好請教請教,吃了什么東西能成這般效果。用力甩甩胳膊,可憐的小手哦,拔草拔的起了一層皮。 長樂宮 太后不樂意了!拄著手杖在殿里走來走去,連聲哀嘆。 長安近來多事之秋啊,瘟疫遍地是,盜賊滿天飛,這天煞的賊偷什么不好,非來偷花,偷花也就罷了,怎么還把鳥籠子打翻了呢?還偏偏是金鸝鳥籠子。 沒了金鸝鳥,太后吃飯也沒胃口,總覺得耳邊少了點什么。 皇上雖說與太后不合,可畢竟是孝子,見太后茶飯不思,便令人四處尋找奇珍異鳥——只一條,叫起來好聽的。 竇憲進宮安撫太后,帶了一只做工精致的竹籠。 太后閉目假寐,對他不理不睬。竇憲心里還是有點虛的,悄悄走上前,拿起竹籠放在太后耳邊。 “嘰嘰嘰”,“嘟嘟嘟”,脆生生的調子傳來,太后睜開了渾濁的眼睛。 “咦?蛐蛐?” “正是蛐蛐,聽聞太后丟了金鸝鳥,茶飯不思,伯陵特意尋來兩只蛐蛐給太后解悶?!?/br> 太后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太監宮女們也松了口氣。 “我年輕時,每到入夏,野外多的是蛐蛐,連成片的叫啊叫啊,自打十幾歲入了宮,宮人們怕吵著我,把蛐蛐攆的干干凈凈,好不容易再聽到蛐蛐叫,竟然還是你送來的,好孩子,還是你有孝心,我好似回到了幾十年前啊,那時候,我還是個少女......” 竇憲耐著性子,聽完太后的八歲,十八歲,二十八歲...... 等四十八歲講完,已是到了午飯時辰,竇憲也不好走,太后還沒講夠不是? 用完午膳,太后終于講到花失竊,賊人打翻了金鸝鳥籠子,最后做一個總結。 伯陵啊,你是個好孩子,皇上雖然有孝心,滿處找奇珍異鳥,可到底沒有這蛐蛐送的好,你想要什么賞賜,盡管說。 得! 竇憲就等著這個呢。先客氣一番,說什么都不要,只要太后萬壽無疆。 太后更加感動,真是頂頂好的孩子!說罷,要什么,只要寶庫里有的,我都賜給你。 竇憲順著桿子爬,說自己家里那顆返照神丹失竊了,母親哭天抹淚的鬧騰。 太后說這算什么事兒,讓宮女取來兩顆賜給竇憲。 竇憲把那顆返照神丹交給母親,另一顆則自己留著。 竇夫人原本因為失竊了神藥十分惱怒,見兒子專門跑到太后那里又要回一顆,這才消了一半的氣。 孝順的兒子這么有心,可畢竟被盜了,很不光彩!竇夫人還有一半氣憋在心里,臉上不陰不陽,看的竇嬰心里發堵。 竇憲悄悄的對母親說道:“母親年逾四十仍是一朵綻放的花,美艷不可方物,幸好那賊只是偷走一顆丹藥,若是見色起意,那可如何是好?” 竇夫人后怕不已,另一半氣也消了,對著銅鏡看來看去,感嘆那賊忒的沒眼光。 成熟美艷,凹凸有致,還是兒子眼光好! 不止那賊沒眼光,還有瞎了狗眼的老頭子,整日流連在美妾屋里,不過是一群嫩蔥,能有什么意思?要說女人味比自己差太遠了。 長安城近來亂成一鍋粥,鬧的人心惶惶。 先是太后宮里遭竊,魏其侯府也遭竊,洛陽龍山寺的和尚抓住一名黑衣蒙面人往井水中投毒。 這還了得! 眾人合力將其趕緊扭送至官府,誰曾想,蒙面人半路咬舌自盡了。 緊接著,嵩山書院也抓獲一名投毒者,有了前車之鑒,眾人將罪犯捆的粽子一般,連嘴里也塞了麻包。 龍山寺的威望自不必說,佛教之首,宮里的貴人和官家的夫人常常去抽個簽算個姻緣啊啥的。嵩山書院乃天下書院之首,文人翹首以盼的地方。 這兩個地方抓出投毒的賊,那豈不是等同于造反? 造官家和文人的反! 皇上很生氣,后果很嚴重!當場摔了心愛的茶壺:“查!狠勁兒的查!朕看看是誰造朕的反!” 當即下令命太子主持審問。 太子是個精干的,三下五除二便有了結果,是梁王主謀,竇家從犯,將□□投擲井中,毒發癥狀與瘟疫一般無二。 對于太子審出來的這個結果,大多朝臣是相信的,只不過不敢名明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