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黑袍人走過芙蓉街,穿過一條黑黑的小巷,一直走到湖邊的亭子里才站住腳。 沈覓一路跌跌撞撞的跟著,看到亭子里的黑袍人激動地兩眼發花,快步上前雙手從背后環住那人的腰身,“阿現,阿現,是你么?你是來找我的么?” 抱住的人久久沒有回應,沈覓慢慢松開手,轉到黑袍人身前,那面容再熟悉不過,怎么會錯? 沈覓伸手撫上黑袍人的臉旁,眉毛,臉頰,微薄的嘴唇...... 可眼前的人依舊面如冷霜,眼神中除了一絲戲謔別無他物。 “姑娘,摸夠了沒有?” 竇憲曾在芙蓉街見過沈覓一個側面,剛才見在人群中拉住自己袍袖的是她,是有幾分詫異,沒想到她還一路尾隨至此,雖說大漢民風開放,大庭廣眾之下示好也不稀奇,且竇憲平日里也見多了各種投懷送抱,只是今日這個送抱送錯人的倒也新鮮了。 她那意中人不但與自己長得相似,居然連名也相似,是有幾分意思,竇憲今日心情愉悅,難得的起了戲虐之意。 “沒,沒摸夠,”沈覓的眼淚肆意流著,再次用力抱住了竇憲的腰身,小臉兒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心跳,“你不知道我在夢中見了你多少次,如今好不容易見到活的你,自然摸不夠?!?/br> 竇憲的胸膛震了震,似是在笑,緩緩道:“活的我?此話從何而來?” 頭腦發懵的沈覓此時才覺得不大對勁,慢慢站直身子,淚眼婆娑的看著他,“你,你難道不是馮現?我的樣子沒有大的變化,還是能認出的,我是阿覓啊,你不認識我了?還是,還是忘了以前的事?” “姑娘,你大概認錯人了,我姓竇?!备]憲善于觀人,知道她是真的認錯了,眼神里的驚喜和悲傷做不了假。 “姓竇?”沈覓轉念一想,轉世投胎了不姓馮也是有可能的,“那你不記得我?我是阿覓,當真不記得了?” “姑娘,你是真認錯人了,我并非不記得你,而是我們不曾見相識?!甭曇舻统谅詭Ю湟?,與馮現一般無二。 沈覓滿腔熱血被這句話潑了個透心涼,仔細審視眼前人的面容,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真的真是一模一樣,連身高都一樣。 可......馮現不會對自己是這幅表情,骨子里的感覺也不一樣,是自己認錯了。 果真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沈覓整理了下情緒,擦了擦滿臉的淚水,再抬起頭時已是目色清明,對著面前的人拱手施禮,滿是歉意的說道:“是在下認錯了人,抱歉,還請你不要見怪,打擾了,我這便離開,告辭?!?/br> 說完一轉身,忽聽那人道:“且慢?!?/br>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要搞事情~(≧▽≦)/~啦啦啦,摸完了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訛人的小倌兒 沈覓回頭,目光中含著疑問。 竇憲嘴角微微一扯,抬手指指自己胸前的衣袍,“這個—” 沈覓隨著他指的地方看去,頓時滿臉通紅,那黑色的衣袍上面被自己弄得都是褶子不說,還濕漉漉的一大塊。 那是自己的眼淚,恐怕還有......鼻涕。 事情做得不漂亮,可沈覓認錯態度是好的,連忙再次躬身施禮,語氣無比誠懇,“這位郎君,我,我委實不是有意的,請看在我無知認錯人的份上,莫要同我計較?!?/br> 正躬身施禮念念有詞的沈覓看著面前多了兩只腳,忙直起身看向那人,待做隨機應變之舉。 竇憲此刻心情愉悅,眼前的人越誠懇越想戲虐,看著沈覓滿眼戒備的退后一步,自己也上前一步。 就這么退一步,跟一步,退一步,跟一步...... 沈覓心中的小鼓打個不停,可也沒忘了這是在湖邊的亭子里,往后一看,離著湖已是不遠,再往后退可就掉湖水里了,大冷天兒的......想了想,便開始摸自己身上的錢袋。 還好還好,留了一塊銀子,雖然不多,不過二兩,可眼前這人的衣袍也是粗布,值不了幾個錢。 于是,不可一世的竇憲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紅著眼圈的小大夫掏出了一塊銀子遞到自己面前,無比虔誠的說道:“這位郎君,我所剩銀錢就這些了,你這是粗布衣衫,銀錢雖不多,可也夠買兩身了,你且拿著再做身新的吧?!?/br> 竇憲下意識的掏了掏耳朵,嘴角竟彎起來,接過沈覓遞過來的銀子。 沈覓看面前的人接了銀子,剛要舒口氣,卻聽那人不緊不慢不高不低不冷不熱的說道:“衣服不值錢,人貴著呢,剛才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你看如何是好?” ???! 雖說自己有錯在先,可這人也忒不是東西,歉道了,銀子賠了,這不是明擺的訛人么? 沈覓平了平心緒,又看看那人身上的鼻涕眼淚,罷了罷了,以和為貴。 “那你想怎么辦?咱們談個價碼?!?/br> 竇憲一聽“價碼”二字差點笑出聲,天底下摸了自己再談價碼的可是難得一見,今日眼前的小先生是頭一份兒,便想著唬她一下,伸手指了指東邊,示意到太守府過堂打官司。 沈覓看他指著東邊,怎么也想不到是指太守府,只想著東邊有家最大的妓坊名叫大歡辭,青州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里面全是小倌,難道他是? 越看越像......為了確認一下,沈覓指了指東邊,又看了看四周有過往的行人,為了保他的尊嚴,小聲道:“你......大歡辭?” 竇憲怎么也想不到神圣的太守府附近有家小倌坊名叫“大歡辭”,以為說的是打官司,于是非常確定的點了點英俊的頭顱。 待看到眼前的小大夫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想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便又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看在沈覓眼里便成了另一番意思:能以此為豪定是當紅小倌! 不過再當紅也不能訛人不是? 沈覓心里怒氣膨脹,惹不起訛人的大官還惹不起訛人的小倌兒? 又摸了摸腰間,心里有了底子,沈覓對著眼前的人一笑,眉眼彎彎煞是好看,招了招白凈的小手,“仁兄請過來一下?!?/br> 竇憲心里也覺得好笑,這小大夫臉色轉的倒是快,這是又要掏銀子還是金子?便踱步過去,低頭看向沈覓手中之物。 沈覓憋住一口氣,待那人近前的時候用力捏破手中的蠟丸,一股白煙瞬間散開...... 竇憲看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心里已存了戒備,料想她插翅也飛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卻不曾想這迷藥做的精巧而且甚是厲害,眼看著沈覓兔子似的奪步而逃,自己卻一時無法動彈...... 耳中回響著沈覓逃跑時留下的話—你這訛人的小倌忒貪心! 想訛她是有那么點兒,不過......小倌兒? 這話從哪里說起? 竇憲扶著柱子剛剛站穩,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成一躬身奉上一方濕帕子,“主上,是沈家小先生,要不要屬下把她抓回來?” “不必,派個人跟著她,那迷藥甚是厲害,比你們做的那些玩意兒好多了,”竇憲晃了晃腦袋,眼前依舊重影,拿過濕帕子捂了捂鼻子,道:“青州還真是個風水寶地,連只野兔子都極具靈氣,有趣?!?/br> 看成一還立在一旁,道:“還有事?” 成一低著頭,小聲道:“主上,您和屬下的衣服是否換回來,祭祀禮快要開始了,黃太守那里—” 竇憲點了點頭,被兔子一鬧差點誤了正事。 晚上心血來潮想看看青州城的鬧市,自己那身天絲墨色錦袍在人群中過于扎眼,這才與成一換了衣袍。 天絲產自遙遠的西域,數量極少,就算在富有天下的皇宮里也算是稀罕物兒,這么難得的東西也不知道黃太守哪里淘弄來的。 黃太守特意讓人精心縫制了衣袍,今兒一大早趕在竇憲起床前專門用檀香木托盤舉著來獻寶,美名其曰好衣配好郎! 竇憲當然穿了。 倒不是稀罕這勞什子天絲,黃太守是竇嬰的嫡系下屬,這點臉面總歸是要給的。 竇憲想,幸好自己跟成一換了衣袍,若是沾上一身的鼻涕眼淚,那可是抹在黃太守臉上的,自己可不愿意瞅那張擰成花兒的老臉。 此刻在觀禮臺上的黃太守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老臉剛才有多么危險,眼巴巴的等著竇憲的到來。 竇憲年紀輕輕,已官拜左中郎將,自己雖是幾大州之一的重臣,可人家那是天子近臣,能直達天聽,最重要的是竇憲姓竇啊,竇太后的那個竇,竇嬰的竇。 如今天下誰人不知皇上體弱,十二歲的太子上朝理政,大權握在太后和魏其侯竇嬰手中,天下又有誰不知道太后偏愛幼子梁王,想要“兄位弟及”。 所以說,鐵打的竇家,流水的皇位,跟著竇家走有rou吃有錢花,竇憲作為竇嬰嫡子,是竇氏一族新生勢力中為數不多的好兒郎,深受太后的看重,也是竇家著重培養的下一任竇家頭領。 黃太守此刻挺著大肚看著街上喧鬧的人群,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很為自己巴結竇憲的一番表現洋洋得意。 哼! 聽聞下面有人說自己今日舉城歡慶祭祀禮是為了討好灶神君,可又有誰知道此灶神君非彼灶神君。 畫上的灶神君怎么回稟玉皇大帝自己是不知道的,還不如把力氣放在眼前的竇憲身上,這可是能把自己綁牢在竇家船上的活神仙。 若說綁牢關系,最好的方式莫過于姻親。 黃太守轉頭看了看身后的女眷,十九房妻妾再加上成群的婢子果真是一室的□□盎然。 對,是盎然,不是滿園。 窈窕淑女,太守好逑,妻妻妾妾無窮盡也。 聽聞竇憲在長安有座大宅子,想方設法送美人進去的不知凡幾,那才是□□滿園。 作者有話要說: 訛人的小倌兒上場,敲鑼歡迎 ☆、有緣狹路再相逢 黃太守瞇了瞇眼睛,伸手在額上打個篷兒,滿室花紅柳綠金釵玉翠,直晃得老眼昏花,費了好一番力氣才看到坐在角落里吃瓜子嘮嗑的三個女兒。 十二個女兒已經出嫁了九個,還剩仨。 十二還是個六歲的娃娃,放一邊。 老十長相頗似年輕時候的自己,離著秀氣二字尚且還有段差距,不考慮了。 唯有十一,柔順聽話,長相清麗,送給風流倜儻的竇憲做個小妾正是物盡其用。 啊不,是郎才女貌。 十一今年是十三?十四?還是十二? 黃太守仔細想了想,好似還未及笄,也好,沒準兒竇憲喜歡花苞未開的骨朵呢。 女兒們整年見不了幾面,能記住排行已是不錯,十一叫什么名兒來著? 黃太守叫過一旁的管家,問了十一的年紀,名字,又叫人把十一帶下去好好打扮打扮。 沈覓空手而歸,李仲玉望著滿街擠都擠不動的人群表示理解,兩個人返回酒樓與李仲賢阿遠他們會合,隨即一同趕往祭祀禮會場。 會場設在護城河畔,獎勵的包廂就是城樓上的一間屋子,能容納十人左右,收拾的極干凈,還燃上了火盆。 李仲玉徑直進屋歪在了榻上,一手捶著腿,嘴里直嘟囔著累人。 沈覓也累的夠嗆,在那人海中穿來穿去比爬山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