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別怕?!彼f,“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br> 他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她,平靜得根本不像個八九歲的孩子。 “你叫什么?”她問。 “阿飛?!边@個年紀的男孩聲音還沒脫去稚氣,除此之外還帶了三分柔軟。 燕流霜確認完這個答案,當即松了心下最后那口氣。 然后她接著問他:“你的功夫是誰教的?” 這問題令他沉默了下來,并再度試圖從她手中掙脫出去。 燕流霜一開始還有點驚訝,后來轉念一想鬼差說的白飛飛如今日薄西山,沒幾年好活,頓時又理解了。 他這是吃不準她到底有沒有惡意,所以不想同她提起他病重的娘親呢。 也是一片孝心,很不容易。 思及此處,她放輕了手上的力道,給了他一個可乘之機。 而他迅速抓住,整個人往下一縮,就要逃開。 在燕流霜的刻意放水之下,兩人在這雪地之上來回過了十幾個手上招式。每次她都是在他即將徹底掙脫時將他打回原形,三次過后,他的表情總算有了些波瀾,動作也慢了下來。 盡管他沒有開口,但燕流霜知道,他這是在問她,問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笑了笑,頭一次用上那些話本傳奇里,世外高人收徒時會說的話。 她說:“我看你根骨奇絕,想收你當我的弟子?!?/br> 他愣了一瞬。 下一瞬,他非常果斷地搖了頭:“我不需要師父?!?/br> 第七十七章 飛刀03 燕流霜:“???” 為什么啦!都不考慮一下就拒絕的嗎?! 她試圖再勸他幾句:“當我弟子好處可是很多的?!?/br> 阿飛不為所動。 她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就比如剛剛圍著你的狼, 你要是跟我學刀,莫說三頭了, 三十頭三百頭, 也就是一刀的事,而且你本來就很有用刀的天分?!?/br> 阿飛聞言, 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還滴著血的鐵片, 然后一本正經地回她道:“這是劍?!?/br> 燕流霜:“……” 這他媽是劍?!你真的不是為了拒絕我胡說八道嗎?! 可阿飛的表情實在是太認真了,他的眼神證明了他不是在亂說, 至少對他自己來說是這樣的。 他就是覺得他手里的鐵片是他的劍。 燕流霜看明白這個意思后,當即決定換個思路。 再開口時她表情十分嚴肅:“這是劍?” 阿飛點頭:“是?!?/br> 她噢了一聲, 用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腰間的刀, 問他:“那你覺得這是什么?” “刀?!彼惶f廢話, 答完便閉了嘴,站在那靜靜地等著她說下去。 “嗯,這是刀?!彼贿呎f一邊將其拔出, 動作利落地挑起兩人腳邊的狼,而后特地放慢速度好讓他能看清。 阿飛原本對她的動作毫無興趣, 可不小心瞥到一眼后,就再也移不開眼睛了。 因為她正用他剛剛殺狼的方式給那頭狼補刀,而她的每一刀, 都是正正好好刺在這頭死透了的狼原本的傷處。 力道,角度,位置,都控制得和他一模一樣, 以至于七刀下來,這頭死狼身上根本沒有多出任何傷口,甚至也沒有多流一滴血。 這場景太過不可思議,令他本能地屏住呼吸,若非他向來話少,他恐怕都已經直接將心底那句怎么可能說了出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燕流霜已經扔開了那頭狼。 她笑著問他:“那你說,我方才用的是刀法還是劍法呢?” 阿飛:“……” 雖然知道她這是仗著武功好刀法好強詞奪理,但在這一刻,他還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他說不話,燕流霜面上的笑容就更燦爛了。 她甚至還朝他歪了歪頭,道:“你用的刀——算了,就當是劍吧,你用的劍沒有套路和招式可循,我猜它多半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因為你覺得這樣最好用,最方便,能最快地殺死山上的野獸,對不對?” 阿飛無法說不是,他從來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 但他總覺得不能再讓她說下去了,所以趁她這會兒有所放松,他又一次開始嘗試去掙脫她的手。 只可惜依然沒成功。 分明她也沒用什么力氣,看上去只是虛虛地圈住了他的手腕而已…… 見他做出這樣的反應,燕流霜心知這番話算是奏了效。 不管效果如何,打鐵還需趁熱。 于是她繼續道:“那它到底是劍還是刀,不全看你自己怎么想嗎?何況頂尖的刀法和劍法,本就有相通之處,我像你用這鐵片那樣用我的刀,我用的就不是刀法是劍法了嗎?” 阿飛:“……”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最后實在沒忍住問:“為什么?” 為什么想收他當徒弟? 燕流霜一臉理所當然:“我說了啊,看你根骨奇絕?!?/br> 阿飛:“我娘說過,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br> 她樂了:“噢,原來你也知道能拜我為師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br> 阿飛再度:“……” 趁他這會兒無言以對,燕流霜又接著道:“不然你帶我去見你娘啊,看她怎么說?” 一提到他娘,他的眼神就冷了下來。 顯然他還沒有對她放下戒心。 那副模樣叫燕流霜看得很是感慨。 她是真心想收他當徒弟,哪怕拋開任務不談,他也是個足夠讓她動心收徒的好苗子。 想到這里,她不禁又放軟了一些態度,用上了當年哄宮九吃藥的語氣道:“我若是真想害你們母子,又何必跟你說這么久呢?” “……”他垂下眼,似是在認真考慮。 燕流霜也沒有催促他,只默默松開了他的手腕,而后又朝他抿了抿唇。 阿飛方才掙扎過好幾次,這會兒真的重獲自由,反倒是沒了跑的心情,因為他知道她說的對。 她若是真想對他不利,他哪怕先跑上五十里,她也一樣有本事追上。 只是對于她那個跟他去見她娘的提議,阿飛還是有些躑躅。 他說:“我娘身體不好,不見外人?!?/br> 燕流霜想了想,說那她就在門外等著,先不進去,等他問過他娘的意見,再看到底要不要見面。 話說到這個份上,阿飛也找不出其他拒絕的理由了。 但他覺得很奇怪:“你若真想去,何必問我意見?” 她彎著眼睛道:“但我希望你能歡迎我去啊?!?/br> 尚且不滿十歲的男孩再說不出話,只能偏過頭去。 他們母子居住的地方在一處山腰,荒僻且陡峭。 簡單的兩間屋子,隱藏在深雪和巨石背后,叫人從遠處看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對勁之處。 比燕流霜想象中還要清凈。 她如他們約定的那般在屋外止住腳步,怕他不放心,甚至還對他保證了一句:“我對我的刀發誓,倘若你娘不愿見我,我一定不會糾纏你們母子?!?/br> 阿飛:“……不用?!?/br> 燕流霜:“嗯?” 阿飛垂著眼道:“不用,我相信你?!?/br> 他這脾性叫燕流霜十分歡喜,歡喜的結果就是她更希望能收下這個徒弟了。 于是在他抬腳往里走的時候,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他毛茸茸的腦袋一把。 武功練到燕流霜這個層次,除非走神太過或刻意避讓,否則方圓十里內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耳朵。 是以阿飛人一進去,她便聽到了里面傳來的沙啞女聲。 那女聲問:“你帶了人回來?” 之后是阿飛的解釋。 就算是面對他的生母,他的話也多不到哪里去。 他言簡意賅地把遇上燕流霜之后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停頓片刻才問:“娘……要見她嗎?” 回應他這個問題的是一陣堪稱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光是聽這咳嗽聲,燕流霜就可以斷定,鬼差一點都沒說錯,這個人的確沒多少時日可活了。 或者說她能撐到今日已是奇跡。 白飛飛倚在床上咳完才顫抖著聲音道:“既是如此,便把那位姑娘請進來讓娘見見吧?!?/br> 阿飛立刻點頭說好。 燕流霜對此并不驚訝,畢竟白飛飛能撐到現在全是因為放不下她這個兒子,眼下她病入膏肓,即將魂歸黃泉,正是最擔憂這個兒子的時候,忽然出現一根可以抓一下的稻草,她這樣的聰明人沒道理試都不試就放過。 進了屋后,燕流霜終于見到鬼差口中這位曾是神仙妃子那般人物的美人。 她原本以為美人遲暮又重病,會很沒精神,結果一站定,她就對上了一雙明亮似星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