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書迷正在閱讀:特工小辣妻:wuli總裁別囂張!、太子妃養成手冊、再讓我睡一會[電競]、大神在隔壁、我的專屬錦衣衛(重生)、清穿之悠嫻、導演,加戲、總是被男主攻略的穿越日常[快穿]、網游之千里之行、聽說你有我的資源
王父勸說不過執拗的女兒,又舍不得逼迫她,只好繼續讓兩人來往著。 梁易有一天對妙娘子道:“阿妙,我要出去闖蕩江湖!” 妙娘子很開心:“好啊好??!你帶我!” 梁易卻道:“我跟著武館師父學了一身好武藝,這才敢出去闖的,你什么都不會,很容易陷入危險的!” “那……那怎么辦?” “你就在家里好好地等我,等我功成名就衣錦還鄉歸來,就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娶你!”梁易那時也不過就是個少年,說話說得豪情萬丈。 妙娘子皺眉:“等你功成名就要等到什么時候啊……” 梁易算了算:“大概和那些上京趕考的人差不多吧,三年,三年若是我還沒成功,我也沒臉見你了!” 妙娘子急道:“那可不行,你就算不成功也得回來!我又不會嫌棄你!” 梁易咧嘴笑了。 梁易走的那天,背了把劍,一個人騎馬走得搖搖晃晃。 妙娘子站在路口向他揮手。 王父遠遠地站著,看著那意氣風發逐漸遠去的少年郎,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預感到,這個年輕人,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起初,梁易每個月還會寄信回來,妙娘子喜悅地讀著,那個虛無縹緲的江湖在她心中也逐漸有了雛形。后來他的來信語氣不再那么輕松,字數也漸漸變少,頻率也越來越低。 王父看著女兒的心情一日比一日低落,終于道:“你看,為父早已勸過你……” 妙娘子心里難過,卻還是忍不住替梁易說話:“他一個人闖蕩江湖,壓力很大,不常來信,自然是可以理解的……”話音越來越低。 王父嘆息一聲:“你已經十六歲了?!?/br> 妙娘子等了梁易三年,最后一年,她一封信都沒有收到。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哭了很久。 她想不明白,梁易為什么就這么沒了音信,他難道是變了心,不想再與她來往了嗎? 她雖然出生在京城,在幼年對京城的記憶已經很模糊,在她看來,腳下這片小城鎮的土地,才是她的根,她長大于此,民風淳樸,她不知道外面究竟有怎樣的花花世界。梁易他,是不是覺得外面的女子更好,更適合自己,所以就這么和她斷了? 還是說,他已經遭遇了不測呢……? 妙娘子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 王父又一次找她談心。 妙娘子卻道,她再等一年,若梁易仍然杳無音信,她就嫁人。她已經十九歲了,從求親者眾多走到無人問津的地步。 王父始終狠不下心去逼她。 這一天,店里來了兩個過路人,妙娘子在店里給父親幫忙,順便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要我說,近些年那些老骨頭都不行啦,這江湖還是年輕人的天下啊?!?/br> “也不盡如此。有些年輕人輕狂的很,哪里知道姜還是老的辣?!?/br> “哎,說起來,我就很看好最近那個風頭正盛的小子,叫……叫什么來著?” “你說誰?” “那個用劍的小子,他的劍名字還挺特別,叫什么絕響,很狂啊,但是狂得很有底氣?!?/br> “哦哦,我想起來了!叫梁易!前不久還被松巖老先生收作入室弟子了不是!” “對對對,梁易,這名字,不如他的劍好記?!?/br> 妙娘子手里的抹布掉了下去。 她走到那兩位客人身邊,怯怯地問:“請問,你們說的梁易,是哪個梁哪個易,又是哪里人士?” 客人以為這小娘子好奇,便道:“便是橫梁的梁,容易的易。哪里人士……?唔,具體哪里也不清楚,仿佛就是你們這州的人?”他挑眉,“怎么,你認識?” 妙娘子僵硬笑道:“不認識,只是這名字聽起來和我一位親戚很像,便忍不住問問?!?/br> “萬一他還真是你親戚呢?!币蝗诵Φ?。 妙娘子搖了搖頭,卻沒再說什么,自己回了后屋。 他還活著,他過得很好,可是,他卻沒有再給她寫過信。 他也變了,當年離家時,他帶的那把劍還是叫“俠者”,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一定會好好收著,如今也換了一把叫做“絕響”的新劍。 妙娘子安靜地流著淚。她已不是當初天真的小姑娘了,她的心在這么久的等待中已經荒蕪,但始終有那么微弱的一點幼苗在頑強地生長著。然而就在剛才,這里徹底成為了一片廢墟。 哀莫大于心死。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當夜,妙娘子告訴父親,她要嫁人了。 她嫁給了本鎮的一個姓沈的小商人,是個還算厚道的人,喜歡妙娘子也喜歡了很久。她不愛這個男人,但她努力去做一個好妻子。 后來梁易的名聲越來越響,連他們這種小城鎮個把月也能聽到一回他的消息。 妙娘子一手抱著咿咿呀呀的嬰兒,一手搖著撥浪鼓,只覺得前塵舊夢,恍如隔世。 王父在不久之后去世,而沈樊成三歲那年,妙娘子的丈夫在一次外出中染了急疫,就這么沒了。 沈樊成有時候很難想象,他的母親,究竟是如何一邊cao持著小小的家業,一邊把他帶大的。 他十歲那年,梁易回來了。 妙娘子沒有原諒他,她說:“你現在回來了,又如何呢。我的孩子都這么大了?!?/br> 梁易說:“我不介意!” 妙娘子卻道:“我介意。我孀居多年早已習慣,并不想有一個非親非故的人摻和進來?!?/br> 晚上,她慣常來沈樊成屋子里哄他睡覺,這次卻沒有給他講什么睡前故事。 妙娘子摸著沈樊成的頭道:“阿成,你知道這世上誰最薄情嗎?” 沈樊成有些懵懂地看著母親。 “一是帝王貴胄,二是江湖中人?!?/br> “阿成,你以后千萬不要做個薄情人?!?/br> 妙娘子一直隱隱恨著梁易。然而梁易直接在他家對面買了一間屋子住了下來,妙娘子又不可能把他趕走。 沈樊成只知道母親不喜歡這個伯伯,但當時的他實在看不出來,這個伯伯哪里惹人討厭。他會幫忙掃地,幫忙劈柴,幫忙搬食材,偶爾遇上不講理的客人,他也會把他們遣開。 他猜測他們之間一定有很復雜的故事,但他不敢去問母親,只能偷偷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去找梁伯伯。 梁伯伯看著他笑,笑容里卻帶著滄桑。 他說:“我從前做過一些壞事,對不起你的娘親?!?/br> “有多對不起?” “很對不起?!?/br> 沈樊成便沒問下去。 梁易說:“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嗎?” 沈樊成搖頭。 “我是本地人?!?/br> 沈樊成驚訝地瞪眼:“那你一定離開這里很久了?!?/br> “對。我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br> “什么地方?” “江湖?!?/br> 那是沈樊成第一次聽說江湖。 隨著年齡漸長,他終于逐漸知道了梁伯伯和母親之間的事情,也從他們那里得知了相似卻不同的兩個版本。 梁易告訴他,他并不是忘記了阿妙。 起初,他的確是被江湖所呈現出來的精彩紛呈所迷了眼,眷戀其中,難以割舍,這里有燈繁酒暖、把盞貪歡,有輕裘快馬、游俠異客,也有美人遲暮,英雄末路,更有寒刀霜劍、生殺予奪。 如同所有的少年,他渴望在這風起云涌的江湖里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現實往往是殘忍的。 他沒有敗給哪個高手,先敗給了銀子。初涉世事的年輕人總是容易入不敷出的。 他在最艱難的那段日子里,每每想起阿妙期待的眼神,心里就一陣酸楚。 他沒錢寄信,更沒臉寄信。阿妙雖然說著不會嫌棄他,可是哪個回鄉的人會像他這么落魄。 越是艱苦的環境,越能逼出人來。 他終于找到機會翻了身,但這個機會下,埋葬的是一個天真的少年。 劍鋒一旦沾了血,便將經常沾血。沒有鮮血滋養過的劍,不會是一把好劍。 這個江湖殘酷而美麗,你在底層,只能看到殘酷,只有爬到高層,才能欣賞到她的美麗。 他再也沒敢寫過信。 這樣子的他,不會是阿妙的良人。 一個仇者眾多的江湖客,是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單純良家姑娘的丈夫的,這樣的丈夫,只會給妻子帶來源源不斷的麻煩。 他從松巖老人手下出師,帶著一柄絕響劍行走江湖,一時間,那出神入化的絕響劍法名震江湖,他梁易的風頭一時無兩。 他有時候暗想,如果阿妙聽到了他的消息,知道他明明過得很好,卻不肯和她來往,以她的性子,一定會斷了自己的念想。 他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若能嫁個好夫婿,他也會很開心。 他三十一歲那一年,無意中路過一個村莊,看到夕陽下一對少男少女攜手在田野上飛奔。 他們身后是一大片濃墨重彩的天空,晚霞奇瑰,落日熔金。而他們在這黃昏時分,奔跑成了兩道剪影。 清脆的笑聲遠遠地傳到了他耳中,讓他心中驀地一痛。 這驀然一痛之后,便像是有一把鈍刀,在他的心口來來回回地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