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燕家姐弟告別，步入夜色之中。

    一路而行，靜默無聲。

    殷佑微開口：“沈樊成，你真的……”

    他側頭看她：“真的什么？”

    她突然皺起眉頭，捂住了腹部。

    “你怎么了？”他連忙半蹲下身。

    殷佑微咬著唇，往墻上一靠，微微弓起了身子，額頭上漸漸有汗冒出來。

    “怎么回事？”沈樊成急道，“吃壞肚子了？我帶你回去找他們?！?/br>
    “不……”她喘著氣拉住他的袖子，困難地搖搖頭，“不是，等，等一會……”

    沈樊成去探了探她的溫度，可是剛喝完那么些酒，自然是熱得很，哪摸得出什么來。

    “去找大夫吧？”他扶著她的腰。

    小腹一陣絞疼，她痛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站也站不穩。她很想說不用，但是現下她難以出聲。

    沈樊成一把把她橫抱起來：“我帶你去找大夫?！?/br>
    殷佑微只覺得視角一轉，便落在了一個寬厚的懷抱里。

    腦中一根弦驟然崩裂，她趁著陣痛的間隙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放我……下來！”

    他只當她是害羞，沒有多管，腳步像是要飛起來。

    殷佑微急得不行：“我沒事的，用不著……嘶——”她重新捂住腹部，整個臉下意識埋進他臂彎深處。

    “你別逞強啊?！?/br>
    “真……真沒事，我有數……你快……”她扯著他的領子，下巴昂起，露出瑩潤幼嫩的脖頸，“你放我坐一會就好！”

    沈樊成狐疑地看著她，見她拼著疼也這么堅持，只好停了腳步，把她輕輕放了下來，讓她坐在街邊一個石墩子上。

    “你到底怎么了？”

    殷佑微無力地擺手。

    她本身就有痛經的毛病，今晚發生了太多事情直接導致她忘了癸水這碼事，居然就喝了酒，這下倒是自討苦吃。

    “你，你確定沒事嗎？”他搓著手問。

    殷佑微彎著腰捂著腹部不說話，嘴唇都白了。

    沈樊成無可奈何，原地轉了兩圈，忽而蹲下身：“別介意啊?！彼€沒反應過來，就見一雙手臂自她身后環繞而來，擁住了她的腰身。兩只手掌從她手心里探進，隔著衣料覆在她腹部，逐漸有熱意傳來。

    他的聲音貼著耳根傳來：“我動了點內力，你這樣有沒有好些？”

    殷佑微喘了口氣，微微點頭。她稍稍抬了抬脖子，便覺得碰到了什么東西，連忙又低了回去。

    她閉了閉眼，還好下午在客棧還記得癸水的事，身下做了準備。

    就這么坐了許久。

    這條路行人不多，到了晚上更是沒人，他們就這樣靜靜地保持著。

    良久，殷佑微干澀開口：“好了?，F在沒事了?！?/br>
    “真的么?！?/br>
    “嗯?！?/br>
    他便撤了手，站直了身子，走到她面前。

    她下意識去按自己的腹部，那處的衣料仍是熱著。

    “怎么回事？”

    她咬了咬唇，錯開視線：“不打緊的事?！?/br>
    他眼神轉了轉，遂不再問。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腿腳仍是發軟。

    沈樊成問：“你能走路嗎？”

    “還好?！边@會兒不痛了，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只是還有一種虛脫感。

    他打量了她半晌，搖頭：“我看你走回去也很吃力啊?！?/br>
    “沒事沒事，我走慢點就好了?！彼叱鋈刹?，崴了一下腳。

    沈樊成迅速挽住了她的胳膊。

    殷佑微尷尬地笑笑，舔了舔嘴唇，悄悄挽得緊了些，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兩人就這樣以龜速回到了客棧。

    剛一進門，又是一陣絞痛。殷佑微腿一軟又要跌倒，幸虧被沈樊成穩住了。她看了一眼大堂里的掌柜和小二，簡直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沈樊成看她一張臉煞白，索性又一蹲身抱她起來，蹬蹬蹬上了二樓，給掌柜丟下一句：“送熱水來！”

    他把她放在床上，看她因為疼痛而下意識蜷起身子，不由嘆了一聲。

    小二敲門：“客官你要的熱水！”

    他起身要走，袖子卻被殷佑微一把抓住。她模糊地念著：“別、別走……”

    他試圖抽開袖子，卻沒有成功，只好道：“要不要喝點熱水？”

    “紅、紅糖……”她用氣音說。

    “什么？”他彎腰，貼近她的臉。

    “紅……糖?！?/br>
    沈樊成略略一想，便明白了過來。他掰開她的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道：“你別怕，我很快就回來的?！?/br>
    他把門開了一半，遮住店小二的視線：“水給我吧?！?/br>
    “誒，好。還有什么需要嗎？”

    “煮些紅糖姜茶來?！?/br>
    “好嘞！”

    待小二一走，他就將一罐熱水拎進屋里，從屋子里找了個湯婆子灌滿。

    他將湯婆子遞給殷佑微：“先用這個捂著肚子吧，紅糖水待會就來?！?/br>
    殷佑微深呼吸一口氣，接過湯婆子，按在了腹部。

    痛感稍稍過去了些，她忍不住翻了個身背對著沈樊成，捂著臉默默嘆了一聲。

    沈樊成說：“需要我晚上陪你嗎？”

    “不用不用！”殷佑微連忙道，“你睡去吧?！?/br>
    “真的沒有關系嗎？”

    “沒有關系的?！?/br>
    兩個人一時無話可說。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小二再次敲門：“客官，您要的紅糖姜茶！”

    沈樊成開門接過那盛著湯水的小鍋，走到床頭邊放好，對殷佑微道：“我扶你起來喝吧?！?/br>
    殷佑微掙扎無果，遂被他半抱著靠在了床頭板上。

    沈樊成揭開蓋子，勺子在里面攪了攪，舀了一勺紅糖水出來。

    “你干嗎？”她驚道。

    “你不喝嗎？”他舉著勺子問。

    “我，我自己喝，不用你伺候?！闭f著她就伸手去搶。

    “哎哎哎，湯婆子要滑下來了！你別動！”

    殷佑微連忙去扶好湯婆子。

    沈樊成把勺子往她嘴邊一遞：“該嬌氣的時候就嬌氣好了，我不會在這種時候嘲笑你的啦?？旌??！?/br>
    殷佑微鼓了鼓腮，張嘴一含。

    微甜，微辣。

    暖熱得很。

    她偷眼去覷他，他正垂著頭，手里的勺子在鍋沿刮了刮，蹭掉底部的湯水，以防滴落。

    然后勺子轉了過來。他的手很穩，一滴也沒有灑。

    她看著燭光中的他，又喝下一口。

    心想，這個人長得，是實實在在得好看，五官若是再硬一分，就有偏于粗獷，若是再柔一分，就偏于纖秀。

    “你干嗎盯著我不放？我臉上有蟲？”

    殷佑微的臉微微一熱，不過這燈光昏暗的，也沒什么。

    “我不看你看什么，整個屋子只有你在動?！?/br>
    “……”沈樊成把勺子一伸，“快喝?！?/br>
    一小鍋紅糖姜茶終于喝完，殷佑微望著屋頂感嘆：“撐死我了?！?/br>
    沈樊成收拾好東西，起身：“那我出去了?！?/br>
    “嗯?！?/br>
    “有事的話就喊，喊不動就砸東西?！彼诘?。

    “知道啦?！?/br>
    他開門出去，臨走前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眼睛很大，很黑，很亮，里面映著兩簇燈火。她拉過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像毛毛蟲一樣扭了兩扭，探過身子，吹熄了床頭的蠟燭。

    整個房間隨即暗了下去。

    他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