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衛霖一進門,就脫去滿是雪沫的外套,奔向主臥的床?!按矇虼?!”他滾了一圈,滿意地宣布。 白源開啟暖氣,補充道:“浴缸也夠大, 還有廚房料理臺?!?/br> 衛霖做良家少女驚恐狀:“大少爺,你提浴缸和料理臺做什么?小女子家教森嚴,保守得很?!?/br> 白源配合地撲上去:“少爺就喜歡調教家教森嚴的保守小妞?!?/br> 兩人在床上胡天胡地地鬧了一個下午,轉移到浴缸邊洗邊撲騰,然后叫餐、吃飯,看了部電影,最后回到床上繼續胡天胡地。 雪在窗外輕飄飄地下,屋里衾被松厚、燈光溫暖,衛霖軟綿綿地趴在大枕頭上,覺得人生無憾了。 “明天——” “明天——” 兩人同時開了口。 “你先說?!卑自磽崦顧n微微汗濕的后背。 衛霖看著他,反而欲言又止起來,斟酌了半晌用詞,說:“明天我要出去辦點事,你在家等我?!?/br> 白源用探究的眼神看他,笑了笑:“正巧,明天我也要去辦點事,但想帶你一起去?!?/br> “什么事,這回你先說?!毙l霖搶先道。 白源起身,從丟在地板上的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看。衛霖接過來,見上面印著一連串聲勢浩大的頭銜,燙金名字還挺眼熟。 “楊碩……好像是全國最知名的腦外科專家,被稱為‘華佗手’的那個?” 白源:“對。他和他手下團隊明天一整天的時間都是你的?!?/br> 衛霖笑道:“這么頂尖的專家,得花多少錢才能包場?” 白源說:“錢不是問題。而且前些年我在紐約大學念書時,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彼此也算印象良好,所以現在還搭得上線?!?/br> “你覺得他能搞定那枚芯片?” “我沒這個把握,但如果他的團隊辦不到,全華夏就沒有醫生可以,我會立刻送你去紐約,那邊還有個腦神經專家,正從其他國家趕回去。被通緝民航搭不了,就去租私人飛機?!?/br> 衛霖嘆道:“源源,你真是cao碎了心?!?/br> “我愿意。哪怕只有1%的成功率,哪怕取出芯片后只能多活幾天,我也要盡力去試?!卑自凑f。 “如果我死在手術臺上呢?”衛霖問。 白源握住了他的手,“我帶你回f市,一同葬在爸媽旁邊的那塊墓地里?!?/br> 衛霖想了想,答:“這樣吧,明天我先和你一起去見那位專家,看看他怎么說?!?/br> “你之前說,明天要去辦點事,還想甩下我,什么事?” “……不告訴你?!?/br> 白源撓他腰間癢癢rou逼供,衛霖咯吱咯吱笑出了淚花,最后還是沒有坦白。 b市天嶺醫院神經外科的專家診室里,楊碩親自給衛霖做了一整套腦部檢查,又和團隊成員開了半小時會,最后遺憾地朝白源搖搖頭:“說實話,白先生,我沒有多少把握。根據你提供的實驗數據,我可以找到芯片植入的位置,但這片腦區域不是手術安全cao作區,而且芯片與神經已部分融合,如果非要冒險開顱……” “成功率大約多高?”白源問。 楊碩嘆息:“不到5%?!?/br> 白源深深地皺起眉,壓制住內心的失望。 沉默許久,他聲音干澀地說:“謝謝你,楊博士?!?/br> 白源走出診室,衛霖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他,一看臉色就知道結果,安慰地握住他的手。 “走,我安排飛機,馬上去紐約?!卑自蠢氖滞?,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衛霖拉住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我希望你先看看這個?!?/br> 白源愣了一下,“程教授的信?” 他接過信,匆匆掃了一遍。 程笠新教授在信中說,他稱病去休養后,本想諸事不理,但是在項目組里的學生不時向他匯報情況,接替他的團隊主控提出了一個偏激的方案,如果照這個方案實施,遠古病毒基因的感染性和危險性將大幅度提高,遠超出程老當初預計的安全閾值。所以他懇求老師回來主持大局,以免釀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程教授考慮再三,確定那份研究方案的確有問題,且對方態度強硬不肯更改之后,只好向上級部門主動請纓,回去繼續當掌舵人。 上頭當然求之不得,立刻派專人上門,將他接回了研究中心。 沒過多久,他就從網絡上知道了f市發生的大事,擔心衛霖和白源的身體狀態,所以特地寫了封長信來詢問,里面留了聯系號碼。 可惜他們那陣子不是在奪命逃亡,就是在策劃反擊,根本沒接收到,等衛霖讀到這封信,已經是兩周之后,在前往b市的車上。 “大前天,看完信后,我給程老打了電話。他問得很詳細,但沒有多說什么,就吩咐保持聯絡暢通?!毙l霖說,“我不確定他的意思,所以沒有告訴你?!?/br> “現在呢?”白源追問,心臟在胸腔里禁不住期待地鼓噪。 “昨晚我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問我們,要不要去他所在的基因研究中心試試?!?/br> “怎么說?!?/br> 衛霖:“程老認為,光是取出芯片并不能治本。他回去思考了很久,覺得利用改造過的遠古病毒作為載體,輸送刺激神經元修復與再生的基因,通過基因療法逆轉細胞衰竭,在理論上還有實現的可能性?!?/br> 白源:“理論上?” 衛霖笑:“估計連完整理論體系都沒有,就是一個構想,如果我們同意嘗試,又要去當實驗室小白鼠了?!?/br> 白源陷入沉思,衛霖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沒過多久,他就做出了決定:“可以去試試。我們進入過程教授的‘絕對領域’,那是他的精神世界,也是真實的內心反映,如果這個實驗是由他掌舵和cao作,值得我們付出一份信任?!?/br> 衛霖點頭:“程老還考慮到了通緝令的事,說會找人聯系國土安全部門進行撤銷?!畤鴮毤壙蒲袑<摇奶貦喟?,真令人羨慕。我現在只擔心,我所剩余的時間夠不夠他把理論變成現實,不過死馬當活馬醫吧,再怎么樣,也是一線生機?!?/br> “至少可以請他想辦法,先延緩衰竭的速度,哪怕只是一點點?!卑自措U死還生似的擁抱他,感嘆道,“這真是個好消息,霖霖。我從不信命,但眼下卻只想向命運祈求,天無絕人之路?!?/br> 衛霖笑:“你求錯了對象。向科學吧?!?/br> 八個月后。 遠古病毒基因研究中心。 程笠新教授神色嚴肅地問面前的衛霖和白源:“你們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嗎?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臨床試驗,跟以前那些小心翼翼的試探不同,改造后的遠古病毒將大劑量地進入你們的身體,刺激染色體修復和神經元再生。由此產生的后果,連我也無法完全估計,你們有可能被修復,也有可能當場死亡,更糟的情況是基因異變,就像你們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看到的那樣。如果你們變成那樣的怪物,那我就要提前向兩位小朋友說聲對不起了?!?/br> 衛霖點頭:“沒事,我們要真成了喪尸或者怪物,您盡管砍下我們的腦袋,再一把火燒個干凈?!?/br> 程教授又輕斥:“不要烏鴉嘴!” 衛霖假裝委屈地扁扁嘴。 白源對程教授說:“我只有兩個請求,萬一發生意外,請您把我們的骨灰合葬在f市的輝山陵園,我已經提前買好了墓地,登記了名字?!?/br> “第二個請求呢?”程笠新問。 白源有些難以啟齒,但他用淡漠的表情很好地掩飾了這一點,“我有只名叫‘螺旋槳’的貓,雖然長得有些特別——” “特別丑?!毙l霖插嘴。 白源無奈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繼續說:“但是很乖也很粘人,是只很可愛的貓,麻煩您收養它,如果不能,也請給它找個好人家?!?/br> 程教授二話不說同意了:“兩個都沒問題。尤其是第二個,誰不喜歡貓呢?!?/br> “我就不喜歡?!毙l霖嘟囔,“它半夜老爬床?!?/br> 目送兩人進入消毒室,程笠新教授嘆口氣,感覺雙手沉甸甸的,上面盛放著兩個鮮活的生命,幾乎要握不住一雙薄薄的橡膠手套。 但很快的,在他蓬亂灰白的頭發和布滿勞心皺紋的高額下,從那雙屬于科學家的執著而睿智的眼睛里,放出了自信與銳利的光芒。 他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帶著幾名助手,昂首走進了實驗室。 又是一年秋末冬初,衛霖和白源在風卷梧葉的颯颯聲中,并肩走出了基因研究中心。 他們謝絕了程教授的挽留,也不需要任何人相送,開車前往b市機場,準備飛回f市。 前方修路,電子導航沒有及時更新,衛霖只好翻出一張b市地圖,尋找目前位置和新路線,手指在紙頁上劃來劃去。 好幾秒后,他才說道:“往右拐,從通湖路北的第二個路口再往左拐,繞過去?!本o接著不爽地嘖了一聲:“我覺得我現在蠢得令自己難以忍受?!?/br> 白源把著方向盤說:“你只是從一臺超級電腦變回了正常人,這樣挺好,我比較有安全感?!?/br> 衛霖噗一聲笑了:“這么說來,我更有安全感,再也不用擔心男朋友動不動就用精神力爆人的腦袋?!?/br> 在他們終于恢復健康,各項生理機能走上正常的軌道后,同時也發現,原本腦域開發帶來的精神異能也一并消失了。 按照程教授打的比方,他們的基因被“洗滌與重置”,回到最初的狀態。 他們將與無數普普通通的人類一樣,運動休息,吃飯睡覺,生老病死。 這一年多發生了很多事,吳景函開發的那個隱藏網頁上,記錄下不少昔日同事的留言,有些是吐露的心聲,有些是臨終前的遺言。 在他們參與的基因實驗取得一定進展,前景開始明朗之后,衛霖也在留言板上提供了這條路子給眾人,但回應者寥寥無幾。有些人已經故去,有些人選擇流浪,對“實驗”有種深惡痛絕的抗拒。只有呂蜜回應了他,聯系上程教授,愿意成為他的第二批實驗對象。 “科技是把雙刃劍,之前差點抹了我的脖子,但說不定也能割斷吊頸繩,干嘛不鼓起勇氣再嘗試一下呢?!彼诹粞园迳蠈懙?。 民航飛機在f市的機場上降落。衛霖和白源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大樓,攔了輛的士,踏上回家的路。 的士在高速公路上狂奔,司機是個話癆,已經自顧自哇啦哇啦地從國家最新購房政策講到了孩子就讀學校的招生規則,絲毫沒有停止的趨勢。 衛霖和白源對視了一眼,只能充耳不聞。 市郊田野,一個作死的當地農民從欄桿翻過,想要橫穿高速公路。一輛高速行駛的貨車為了避讓這突來的情況,急打方向盤,一頭撞上了高速路中間的綠化帶護欄。緊隨其后的小車連二連三撞上去,隨即又沖過來一輛大貨車,將末尾的私家車整個撞飛。 的士司機目睹前方瞬息間發生的連環車禍,當即減緩車速,卻在這一刻看見飛起的私家車在半空翻了個身,直直朝自己的擋風玻璃砸過來。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臂,徒勞地擋住了臉。 坐在出租車后排的衛霖和白源也在看著這一幕,呈拋物線飛來的黑色車身在他們的視野中越來越近。 時間就在這一刻凝固了,仿佛整個世界停止了轉動。 衛霖錯愕地推門下車,抬頭看懸停在空中的車子、護欄碎片、脫落的輪胎,擋風玻璃內司機雕像般的臉,像被無形的手按下了畫面停止鍵。 “……白先森,你做了什么?”他喃喃問。 白源挑眉,反問:“衛先生,你做了什么?” 兩人面面相覷。 (破妄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