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白源當這是對方被戳中要害、惱羞成怒的反應,繼續為他的人生挖掘更深層次的內涵:“你總喜歡湊熱鬧,愛刷關注、凸顯存在感,是因為幼年缺乏足夠的關愛,成長期特別孤獨寂寞導致?” 衛霖覺得自己不但日了狗,還被強行喂了口狗屎,很想反過來掐他脖子。 然而白先生已經陷入某種近乎同理與垂憐的高尚情cao中不可自拔。 正如他能在刻薄待人、嚴苛做事的一貫風格中,找到“絨毛控”這個畫風截然不同的心理抒發點,同樣的,也能在滿世界的凡夫俗子中,跟大浪淘沙似的淘到一個與眾不同的搭檔,并且決定要盡可能地善待對方。 于是他含義深遠地微嘆口氣后,吩咐:“靠過來點?!?/br> 衛霖:“啊哈?” 白源:“叫你靠過來點,夜里冷?!?/br> 屁股下墊著外套,后背挨著墻壁,衛霖猶豫了一下,往對方身側挪了挪,產生了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 白源干脆伸出胳膊,探入衛霖的肩膀后面一攬,將對方半側身體都攏在自己胸前,讓那頭毛絨絨的短發擱在自己的頸窩。 他低頭嗅了嗅發絲上十分淡薄的薄荷味,以及長途跋涉的汗味、灰塵味,很想把對方像只玩臟了的貓一樣在浴缸里洗涮干凈。然而眼下條件不允許,只得暫時作罷。 “這樣摟著……你不覺得奇怪?”衛霖不太自在地說,“跟摟個女人似的?!?/br> 白源反問:“你摟過?” 衛霖不吭聲了。 “我知道你也只會嘴上撩撩?!?/br> ……你又知道了?你真當自己什么都知道,感情我就是個任君觀賞的透明玻璃魚缸?衛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不過這么互相依靠著,汲取彼此身上的熱度,的確比孤零零坐冷地板要舒服得多。 衛霖打了個呵欠,腦袋垂在搭檔的胸口,覺得困意上涌,很想打個短暫的盹兒。 “睡吧,過四個小時,我叫醒你?!卑自摧p輕拍了拍他的后背,手勢顯得有些生疏與笨拙。 衛霖頓時覺得,自己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了,恍惚之間沉入夢鄉。 第43章 關鍵性人物 “衛霖, 醒醒?!?/br> 衛霖警覺地睜眼, 發現周圍依然昏暗,自己半個身體依然靠在白源胸前, 后者似乎一直保持著他入睡前的姿勢, 沒有移動過?!皫c了?”他輕聲問。 “凌晨三點半。我看你睡得沉, 就比計劃的推遲一個小時才叫醒你?!卑自凑f。 “……你沒睡?” “閉目養神。這個‘絕對領域’安全系數太低,總得有個人負責守夜, 應對突發情況?!?/br> 衛霖有點小感動, 覺得白源此人外冷內熱,其實還是挺貼心的, 于是不好意思地說:“下次我守夜吧, 輪流來?!?/br> 白源也沒跟他客套, 干脆地應了聲:“好?!?/br> 兩人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走到緊鎖的門邊。一線澄光依舊從門縫下透進來,讓他們勉強可以視物。 門是木質門,鎖是普通鎖, 這原本是間工具房, 臨時用來充當禁閉室, 空七基地里殫精竭慮的維護者們,也不可能有時間和精力去改造這些細節。衛霖拽了拽門把:“或許能撬開?!闭f著變戲法似的從衣內摸出一柄細小的飛刀——之前被搜身時,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保留下來的。 飛刀的前端尖銳如針,他將刀尖插入鎖孔,上下左右地撥弄片刻,只聽“咔噠”一聲輕響, 還真把鎖撬開了。 “走吧,找到程教授?!毙l霖拉開門,與白源一同閃身進入走廊,悄無聲息地放倒了值崗的衛兵們,取回被沒收的飛刀和脫手鏢,消失在拂曉前的夜色中。 天亮了,余悸未消的幸存者們,在隔離區里度過了一個難以安枕的夜晚。 幾百頂帳篷間開始語聲鼎沸,不斷有人影穿梭走動。最早一批到來的人,再觀察半天發現沒有病變后,就可以進入基地內部。而外面的荒野上,聽到召集令的人們絡繹不絕地向空七基地趕來,只是比起前一天數量減少了許多。 因為程笠新教授的堅決要求,即使再忙碌,接待處的采血工作也不能疏忽,每個進入基地的幸存者都被采集了dna樣本,送往冷藏庫。軍方在派出隊伍運送物資的同時,從市區搬來了一部分重要的基因檢測與導入儀器,給程教授布置了一間臨時實驗室。 此刻,程教授正帶著幾名勉強充當助手的生物系和醫科學生,在實驗室內逐一檢查幸存者的基因樣本。 “……?!”程笠新面露驚異之色,失聲道,“這個樣本是哪兒來的?竟然全無污染,遠古病毒基因完全沒有受到誘發劑的影響!太匪夷所思了,我至始至終只見到一個人、不,兩個人是這種情況——唯二的兩人!你們幫我查一下樣本信息!” 助手很快從信息登記表里找出那張:“姓名白源,男,二十八歲……” “——沒錯!就是他,還有個同行的叫‘衛霖’,你們也幫我找找!”程教授急切地說。 助手翻了翻,很快在下一張找到了這個名字,把對應的基因樣本交給他。程教授謹慎地再次驗看過后,既激動又欣慰,連連感慨:“我就知道他們還活著,看到新聞通告也趕來了……快,你們去找石上校,讓他務必在隔離區里找到這兩個人,請到我的實驗室來。對了,如果隔離區沒有,就找遍整個基地,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就說,他們是我研究解決方法的關鍵性人物!” 分發早餐的時候,隔離區忽然多了好幾隊衛兵,井井有條地逐一檢視每頂帳篷、詢問幸存者,似乎在找什么人。 林樾和火炬松吃早餐時,也遇到了查問的衛兵,此時路豐平去找猴子了,帳篷內只剩他們兩個。 “根據登記,他們應該是住這頂帳篷沒錯?!毙l兵說,“白源和衛霖,你們真的沒見到?” 火炬松擔心是這兩人犯了事,基地才派出那么多士兵搜尋,故而眼皮掀也不掀地答:“不認識,沒見到?!?/br> 林樾心眼多,想去套衛兵的話,可惜對方紀律性強,很有保密意識,什么信息都沒透露出來。 倒是昨晚在帳篷外與姜強等人的沖突,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七嘴八舌地告訴了衛兵。于是他們發現被一名穿制服的警官押走的兩名男人,容貌與程教授描述的頗為相似。 事情三下五除二就查到了袁斌的頭上。 接到石上校的電話時,袁副處長還有些懵逼:不過是兩個態度惡劣的刺兒頭小年輕,怎么就變成上頭指名要“務必尋獲、妥善招待、安全送來”的重要人物了呢? 如今人是在他手里,但關了一夜禁閉,怎么也談不上“妥善招待”,也不知道這兩個小王八蛋會不會在上級領導那邊給他下眼藥……袁斌越想越不安,在心底萬分遷怒惹禍精表弟和他那個胸大無腦的女友,同時自己也被石上校罵了個狗血淋頭。 “趕緊把人放出來——不,是請出來!好吃好喝安撫一下,送到我這邊!”石上校劈頭蓋臉地訓斥,“這件事關系重大,不僅是程教授指的名,連領導小組的首長們也驚動了,要是在你手上出了差錯,你小子吃不了兜著走!回頭再算你濫用職權的這筆帳!” 袁斌一邊急匆匆地往禁閉室趕去,一邊在手機里痛徹心扉地進行了自我批評,保證一定向兩人賠禮道歉,安全護送到領導們面前??僧斔l現值崗的衛兵剛從昏迷中醒來,禁閉室門開著,里面空無一人時,頓時眼前發黑、手機落地。 ——完了!就算不免職,仕途也到此為止了!他欲哭無淚地想。 程笠新教授在實驗室里踱來踱去,等待著上面通知他去見人。 通知還沒下來,他想見的那兩個年輕人就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實驗室里。 “你們——”程教授驚喜地叫道,“是怎么進來的?” “這個不重要?!毙l霖說著,走近打量,發現他的精神狀態并不比上次見面時好多少,滿臉都是疲憊與焦灼的陰影??磥聿徽撌莝市領導小組還是他自己,甚至是首都那邊,都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對對,這個無所謂?!背探淌诶麄兺鶛z測臺走,電子屏幕上顯示出兩人基因組dna序列,已經通過作圖,分解成一段段小的結構區域,“這幾天我一直在研究你們兩個的基因組,跟其他免疫者、進化者的進行對比,我發現一個絕無僅有的現象——衛霖、白源,你們兩個是我所調查的幾百上千份樣本中、甚至很可能是所有幸存者中,唯二沒有受到誘發劑影響的人類。 “也就是說,你們的基因是‘純凈’的。這個‘純凈’,是相對于現在這個病毒肆虐的亂世而言,你們身處感染源,基因卻呈現出災難發生前的人類狀態——并且似乎定格在那里。剛才的檢測與幾天前在研究中心的檢測比起來,毫無二致,也就是說,即使外界的病毒基因再怎么繁衍變異、侵蝕整個世界,你們也始終是汪洋中唯一一艘方舟上僅有的兩名乘客。 “這么說或許有些武斷,畢竟我也才檢查過s市幸存者的部分基因樣本,并不能代表全部,但我有種預判——請容許我不科學地使用‘預判’這個詞,我現在的頭腦有些混亂了,研究時間也完全不夠,有時只能依靠靈感與直覺——我認為,你們兩個人是極其關鍵的人物?!?/br> “哦,對于什么而言,有多關鍵?”衛霖問。 “關系到人類種族的存亡。你們倆這么特殊的個例,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讓我可以做些什么,來彌補自己的罪過,掙脫目前的絕境?!背探淌谡f。 衛霖與白源互相交換了個“有戲”的眼色,共同期待這位幾乎糟蹋了整個地球的“造物主”能醍醐灌頂、力挽狂瀾,“眼下這場浩劫,有解決的方法嗎?” 程教授卻猶豫了。 “……我要對自己說出口的話負責,所以現在還不能下定論。這里的實驗室條件太簡陋,目前基地的領導小組已經聯系上首都,上面決定派人接我過去。那邊有最頂級的實驗室與研究團隊,可以供我使用。根據s市到首都的距離,我估計病毒輻射到那邊,還需要三到五天,我必須爭分奪秒?!?/br> 程教授看了看表,說:“首都來的人,應該再幾個小時就到了,到時空七基地會派出僅剩的兩名飛行員與一架運輸機護送。所以我剛才等得很心急,如果不能及時找到你們,我會再等你們48小時——最多48小時,等不到,我就只好先行飛往首都,后面的路自求多福?!?/br> “所以新聞公告中定了72小時的期限,原來程教授是在等我們?!毙l霖厚著臉皮感嘆,“頂尖兒的科學家呀,真是慧眼如炬?!?/br> 白源擅長從長篇大論中提取關鍵,剛才程教授說了那么多,他只聽進去幾個詞:純凈基因,首都派人來接,要帶上他和衛霖。當即說道:“行,我們與程教授同行前往首都,畢竟誰都希望這場浩劫能盡快結束?!?/br> 然后您老早點醒,我們好順利完成任務,去放那三天珍貴的帶薪假。衛霖在肚子里接著補充。 程教授任重道遠地拍拍衛霖的肩膀:“你們兩個真是好孩子。辛苦你們了?!?/br> 白源說:“既然離起飛還有一段時間,能不能給我們安排個洗沐的地方,再給點吃的?” 程教授點頭:“沒問題,讓我的助手小金去安排?!?/br> 第44章 白源源和衛霖霖 十幾分鐘后, 衛霖和白源就得到了一個帶淋浴器、冰箱和席夢思床的小套房, 之前應該是空七基地哪位軍官的單身宿舍。兩人痛快地洗了個熱水澡,吃了頓不算豐盛、但也有湯有rou的熱飯菜。 衛霖舒服地癱在床墊上伸懶腰, 招呼站在窗邊向外觀望的搭檔:“來躺床??!能享受的時候趕緊享受, 過了這村沒這店, 之后還不知道怎么折騰呢?!?/br> 因為跟白源有了一夜同床共枕的經歷,昨晚還摟著睡過幾小時, 他說起這番話來已經是水到渠成、熟能生巧了。 白源回頭, 目光幽深難測地看了他一眼,隨后移開視線:“你自己躺吧, 床不大, 一個人躺舒服?!?/br> 衛霖以為他嫌棄自己癱成“大”字形太占空間, 于是往旁邊挪開,換了個矜持點的姿勢——側躺,一手托著腮、一肘貼著腰,一副春閨懶醒的模樣, 招魂似的朝白源撓動五指:“來呀, 官人, 來快活呀,反正還有大把的時間~~” 白源第一反應是——幸虧旁邊沒人,只是對他一個人作妖!緊接著嘴角抽搐地自我安慰:習慣就好,習慣成自然! 他挫敗地走到床邊,正色問:“你什么時候能正經點?” 衛霖正入戲,還未脫離扮演的花魁角色, 嚶嚶嚶地咬被角:“莫非官人嫌棄奴家不夠嫻靜,喜歡的是大家閨秀?” 白源簡直無語了,咬咬牙根,強忍不適應了一句:“你家官人不喜歡良家婦女,就喜歡你這種妖艷賤貨!” “——這不是對得很好!”衛霖一拍被面坐起來,大加贊揚,“白先森還是很有天分的呀?!?/br> “你是表演型人格?”白源皺眉問。 衛霖攤手:“管它什么人格,我自己開心就行。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白先——”眼見白源臉色微沉,他趕緊改口,“白源源?!?/br> “你想找樂子可以,但別找到我頭上來,衛霖霖!”白源這回反擊得相當流暢。 衛霖:“你是我搭檔嘛,不找你找誰?” 白源:“找我就不能干點正事,耍嘴皮有意思?” 衛霖似笑非笑地點了點身下床單:“在床上,干正事,你確定?” “……”白源耳根忽然有些發熱,心道:這家伙撩我?吃錯藥了?他十有八九是gay,但我不是,我的性取向一直很正常。 ——不過像我這么出色的男人,他會心動也不足為奇,如果強硬拒絕,只怕他受傷沮喪,以后相處時未免尷尬。 ——可這人一貫愛開玩笑,滿嘴跑火車,說不定又是在演什么無聊的戲碼。要不要直接把他拎起來,扔到角落里去? ——還是說……不!這絕不可能!想都別想!工作搭檔而已,犯不著讓我犧牲到這個地步! 白先生的心思像山間小溪,千回百轉地繞了不少彎兒,面上卻是凜凜青峰,十分莊嚴肅穆。他沒想好怎么回應衛霖的撩撥,索性以不變應萬變,看對方如何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