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掙扎著動了動，把沒扎針的手伸向背后，試探著摸摸自己的傷口，有點緊張地問：“jiejie，班里同學是不是不知道我在醫院？”

    “只有桃桃知道，”紅棗安慰，“別擔心，桃桃不會說出去?！?/br>
    嘉嘉眼里的忐忑這才消失，悄聲說：“我聽她們說，我身上受的傷不干凈，說出去會丟人的，我不想讓同學知道……”

    紅棗輕輕撫摸孩子頭發的手猛地僵住，難以置信地跟戴頌對視，勉強壓下高漲的怒火，俯身問她：“嘉嘉，告訴jiejie，她們是誰？誰說你不干凈丟人的？”

    嘉嘉長睫毛顫了顫，沒有血色的嘴唇囁嚅著，“給我打針的護士jiejie，她們以為我在睡覺，說的很小聲，其實我都聽見了?！?/br>
    她茫然地望著紅棗，小心翼翼問：“紅棗jiejie，真的很丟人嗎？我姑父說，要是被人知道了，爸爸mama都會不要我，老師也不讓我進幼兒園，嫌我臟……”

    紅棗心臟都要被揉碎，一瞬爆起的憤恨委屈讓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去找護士理論，被戴頌伸臂摟住，“棗棗，冷靜點，能說這種話的護士，絕對不介意把事情鬧大，你去找她理論，她就能吵的人盡皆知?！?/br>
    知道戴頌說的都是事實，但紅棗還是氣得直發抖。

    她捂住眼睛，“怎么會有人這么壞！”

    戴頌沉聲說：“就因為壞人太多，她才更需要你?！?/br>
    他在紅棗額上親吻片刻，把她按回椅子上，“我馬上跟楊崢聯系，請網警那邊多注意今天各種渠道的新聞，有苗頭就及時壓下去，再提醒唐園長封好醫院和老師的口，你好好陪孩子，這些事交給我?！?/br>
    眼看他轉身就要出去，紅棗忍不住泛濫的酸澀和依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順著滑下來，牽緊那只溫暖有力的手，“學長……”

    “乖，別擔心，”戴頌用力回握住，“有我?！?/br>
    第48章 抓現行

    嘉嘉爸爸風塵仆仆下飛機后，首先接受警方問詢, 得到允許后第一時間趕到醫院, 不忍心打擾熟睡中的女兒, 面目剛毅的男人情緒崩潰地蹲靠在病房外，抓著頭發悶聲掉眼淚。

    他家里除了孩子奶奶和小姑外，沒有其他女眷。

    奶奶那邊連實情都不能隨便說, 小姑還在接受調查，一時間根本找不到能貼身照顧孩子的人。

    好在等了不久，楊崢那邊就傳來消息, 嘉嘉mama的相關調查已全部結束, 可以恢復自由身, 來醫院親手看護女兒。

    紅棗坐在走廊長椅上，心里還沉甸甸壓著新聞曝光的事, 攥在一起的手忽然被熱燙的東西碰了下, 她本能一縮，就看見遞到面前的豆漿。

    戴頌在她身旁坐下來, “先吃點東西?！?/br>
    他還買了軟糯香甜的豆沙餅，用小小的紙袋一個個裝著, 噴香誘人，紅棗只是聞著味道, 都覺得嘴里的苦澀淡了許多。

    她這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忙問：“學長，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贝黜灤甸_豆漿上繚繞的熱氣，唇邊試了下溫度, 遞到她手里。

    紅棗垂著眼睛，“你騙我?！?/br>
    戴頌淺笑，輕聲哄她，“我家棗棗太聰明，這么快就發現了?！?/br>
    紅棗笑不出來，只覺得心疼，戴頌陪著她在醫院忙了大半天，公安局那邊的事都是他在跟進，可能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

    “那你跟我一起吃，”紅棗又把豆漿給他，固執地要求，“你先喝一半?！?/br>
    戴頌無奈，還沒等說什么，他和紅棗的手機就幾乎同時響起。

    下午的時候，戴頌把遭偷拍爆料的情況整合后轉達給楊崢，楊崢馬上找網警和負責對外溝通的部門主動跟電視臺那邊取得聯系，最后結合兩方經驗，共同商討出應對措施，決定在爆料者大肆宣揚前，主動出擊，先公布“假信息”。

    楊崢在電話里聲音洪亮地抱怨：“頌哥，你看我們取的題目，《網絡盛傳兒童猥褻案實為捏造》、《孩子僅為墜地摔傷，請廣大網民切勿傳謠》怎么樣？電視臺非說太直白！”

    另一邊，鄭總監跟紅棗訴苦：“穆老師，咱們節目組協助警方，加班趕出來的通稿，我取的題目，《女童墜地重傷家人不知，幼兒園老師發現及時送醫》，還有《幼兒摔傷卻被造謠遭猥褻？為搏眼球毫無底線！》這倆多好，楊隊長非說花哨！”

    紅棗和戴頌的目光自然對上，忍了又忍，最后不約而同輕笑出來。

    猥褻兒童案本已在微博和朋友圈開始有傳播跡象，但由警方和電視臺配合宣傳的新聞一經發布，不該存在的東西就迅速銷聲匿跡，被扼制在最初始的階段。

    兩方把握著節奏，緊接著開始高調公布今日掃黃行動，把公眾目光吸引過去，孩子的小秘密被徹底地遮蓋住。

    等到電話相繼打完，豆漿雖然涼了大半，但人卻松了口氣，心和胃反而都漸漸暖了過來。

    戴頌如釋重負地站起身，朝紅棗伸出手，“走吧，咱們去看看嘉嘉，然后出去吃飯?！?/br>
    嘉嘉燒已經退了，精神恢復不少，況且很久沒有同時見到爸爸mama，正撲閃著大眼睛滿臉幸福地纏著他們說話。

    紅棗在病房門口張望一下，確定孩子狀態很好，就沒有進去打擾，心口上壓的大石頭被撤走，她已經開始覺得餓了，挽住戴頌說：“學長，咱們去吃頓好的?！?/br>
    “好，”戴頌點開點評軟件看看周邊餐飲，“有家川菜評價不錯?！?/br>
    紅棗被摟著，放松地靠進他懷里，伸手在他胃的位置摸了摸，“川菜不行，吃不辣的?！?/br>
    可還沒走到電梯，就被從護士站里探頭出來的唐雅真攔住，“紅棗，教授，先別走，有件事需要跟你們商量?！?/br>
    跟著唐雅真進去里間，才發現兒科主任也在。

    主任真心為孩子考慮，說得很坦白，“建議你們帶孩子盡快出院，后續不需要什么精密治療，換藥和打針，我每天可以上門，原因你們也知道，醫院人多眼雜，我怕有人亂嚼舌根，趁著你們現在能壓住輿論，最好趕緊走?！?/br>
    “我也是這么想的，”唐雅真眉心緊蹙，“現在是暫時壓下去了，往后還不知道怎么樣，離開醫院更放心?！?/br>
    在輿論可控的時候避開公眾視線，確實是目前最穩妥的選擇。

    戴頌略微考慮，點頭認同，“警方計劃短期內把嘉嘉交給mama照顧，法院會盡快重新受理孩子的撫養權歸屬問題，基本也是這個結果?！?/br>
    孩子身心都受到重大傷害，需要最親密的女性家屬長期安撫，哪怕爸爸沒錯，但也不適合再繼續跟他一起生活了。

    唐雅真疲勞地捏捏眉心，“教授，麻煩你和我去趟病房，找孩子父母說明情況，紅棗，你跟主任過去，看看出院需要辦什么手續?！?/br>
    吃飯什么的，在孩子的緊急情況前，自然被無限延后。

    戴頌拿出一個豆沙餅不由分說地喂進紅棗嘴里，轉身跟唐雅真先一步離開。

    兒科主任看紅棗腮幫鼓鼓，不禁失笑，拍拍她的肩感嘆著說：“你男朋友真是不錯，男人要都像他那樣，也就沒那么多糟心事了?！?/br>
    紅棗默默把豆沙餅吞下去，唇齒間的香甜許久不散。

    她的男朋友是最好最好的，但全天底下，就只有這么一個。

    *

    紅棗拿著一沓出院手續往回走，有些單據需要家屬親筆簽字。

    進電梯時，門正要合上，有兩個護士小跑著擠進來，湊在一起嬉嬉笑笑地說悄悄話。

    電梯里除了紅棗外，只有一個提著盒飯的病人家屬，兩個護士扭頭不在意地掃了掃，看到人少，聲音下意識提高了些。

    “你看見朋友圈轉的新聞了吧？說什么摔的，真是笑死人?！?/br>
    “看見了，真沒意思，這么大的事居然就給壓住了，可惜我在門口偷拍的正臉，還沒來得及曝呢，這下發出去也沒人信了?！?/br>
    “我特意跟樓上的換了個班，進去替她打針時候還掀被子看了傷口，大腿根那些痕跡明顯就是被男人弄的，不過屋里有警察，沒敢拍?！?/br>
    “哎呦不知道她父母怎么想，這要是我女兒，恨不得把她扔哪個山溝溝里去，真丟不起那個人！”

    提盒飯的家屬聽得直皺眉，電梯一到，他反感地瞥了護士兩眼，先出去了。

    電梯繼續上行，還有兩個樓層的燈是亮著的。

    十幾秒后，“?！币宦曧?，兩個護士先下，電梯門很快閉合，即將關上時，又被從里面按開，紅棗把出院手續疊好塞進兜里，繃著臉跟上去。

    她們有說有笑地朝護士站的方向走，路過衛生間時，其中一個朝里探了探頭說：“正好廁所沒人，一起去吧？”

    兩人前腳剛進，紅棗就跟了上去，反手把衛生間門甩上，拽過旁邊立著的拖把別在門口。

    兩個護士聽到聲響，驚得回過頭。

    紅棗目光烈烈，“去病房偷拍照片，找媒體爆料，說受那樣的傷不干凈丟人的，都是你們吧?！?/br>
    “干嘛，你誰??！”其中一個戴眼鏡的起初被嚇到，仔細一看，發現堵門的是個毫無戰斗力的年輕女孩，臉色頓時兇戾起來，尖酸道，“怎么，小小年紀被人弄成那樣，敢往醫院送，還不敢讓人說？”

    另一個短發的以為是被孩子家屬給抓現行了，心里發虛，緊緊盯著紅棗的臉，突然認出她來，“不對——你是上電視的那個幼兒園老師！根本不是家屬！”

    戴眼鏡的一聽，氣焰更高了，“呦，家屬都不是你問什么問，真以為自己上個電視就要拯救天下啊，還要不要點臉！”

    紅棗冷笑，“我的臉當然是要的，你們呢？孩子無辜被侵害，身體上受的苦已經夠多了，還要被護士冷嘲熱諷，恨不得宣揚得人盡皆知，你們有沒有良心！”

    “我們是堂堂正正的醫護工作者，沒耽誤病人打針吃藥，”戴眼鏡的看出紅棗弱弱的，根本不會動手，咄咄逼人走上前，甚至還把手機拿出來挑釁地朝她晃晃，“你親眼看見我偷拍了？證據呢？我告訴你，空口污蔑護士，還意圖堵廁所打人，我現在曝到網上，你就等著被罵死，以后都別想安生！”

    戴眼鏡的嘴上厲害，心里卻知道這事理虧，被發現就不好善了。

    反正廁所沒監控，她打定主意先發制人，招呼后面短頭發的，“趕緊錄像！”

    說完主動向后跌，把紅棗往自己身上扯，做出被打的假象，貼近她耳邊惡狠狠威脅：“順便把你們那小姑娘的事也曝一曝，就安在你頭上，說是你這個幼兒園老師趁機偷拍的，怎么樣？”

    短頭發的有點緊張，顫巍巍把手機掏出來，調出錄像。

    不過一個眨眼之間。

    原本要被制住的紅棗聽到她說“把小姑娘的事也曝一曝”，猛地抬起手，五指用力，拽住她的衣領往旁邊狠狠一甩，趁她踉蹌時，一把抓過她的手機，而后箭步上前，直奔著錄像的短頭發護士沖過去。

    短頭發護士驚叫一聲，沒想到她動作這么快，嚇得轉身要往廁所隔間躲，被紅棗伸手揪住后領，錄像的手機再次被劈手奪下。

    她的力氣和武力值，早就被幼兒園工作磨練出來了。

    紅棗把兩個手機攥在一起疊住，手臂伸到隔間里黑洞洞的下水道口上，冷聲說：“我不想鬧事，不想傷人，前提是別拿孩子威脅我，你們拍的照片視頻都在這兩個手機里，扔下去，隨便再怎么叫囂，也沒證據了?！?/br>
    戴眼鏡的氣得全身發抖，護士帽已經歪了，爬起來沖上去要抽紅棗的臉，紅棗手指一松，手機將掉未掉。

    “夠了！”

    最里面貼著維修字樣的隔間門忽然打開，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走出來，肅聲低喝：“有完沒完！”

    兩個護士聽到聲音，身體瞬間就僵了。

    “您，您怎么在……”

    “哪個科的？！跟你們護士長一起去我辦公室！”

    等護士面無人色出去，她才看了紅棗一眼，“要不是正好路過進來看看維修，這么大的事就遇不上了，你先別扔手機，免得萬一被撈上來還能用，找人把里面數據徹底銷毀掉更好?！?/br>
    紅棗爆烈的氣息漸漸平息下去，“您是……”

    “我姓林，人民醫院副院長，正好分管她們，”中年女人冷冽的臉上露出一絲溫和，“我看過你那期節目，原本以為是作秀的，沒想到，看著身板瘦瘦的，還真敢為了保護孩子動手?！?/br>
    她的平底鞋在地上毫無聲息，背影筆挺，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小老師，跟我來吧，給你一個交代?！?/br>
    作者有話要說：　　絕大多數的護士都是負責耐心溫柔善意的。

    這兩位劇情需要，配不上“醫護工作者”的名字。

    第49章 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