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打死她都想不到自己會見識一場真實的大型車禍。而且死亡竟然離自己這樣近,擦肩而過。 原本她平時都是坐公交車或者開于心謠的車回去的,根本不會坐出租車。恰好那天好閨蜜的車送去保養了,而這段時間附近路段在整修,原來的公交車繞道了,坐車一點也不方便,她才選擇打車回去。 車子開出半山沒過多久,就被堵在十字路口了。 梁滿滿看著外面成串的車流,忍不住皺了皺眉。堵成這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到家呢。 附近路段整修,一時間所有的車子都走這條路線,幾乎一天到晚都在堵車。 好在出租車司機是個風趣的大叔,一路笑話不斷,她倒也不會覺得太無聊。 刷刷手機,和司機大叔聊聊天,時間倒也過得挺快的。 眼看著跳到了綠燈,前面的車輛都紛紛開走了。司機大叔說一句“總算是動了”,正欲重新啟動車子出發??烧f時遲,那時快,幾乎只是一秒鐘的時間,一輛大卡車突然失控地從左側沖過來。速度快得驚人,根本避無可避。 梁滿滿眼睜睜地看著前面的四/五輛私家車被撞成破爛,滿地狼藉。而她所坐的出租車離前面被卷入風暴中心的商務車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而失控的大卡車依然在繼續往前沖,車速完全沒有減弱下來,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直到撞翻了近十輛車子以后,它才終于停下來了。 然后整個世界突然陷入了一陣異常詭異的靜默。 —— 事故發生的時候,陳清源就在現場,目睹了這場大型車禍的全過程。他在父母家吃完飯回來,沒想到就遇到了這種事情。 他來不及思考,幾乎是本能的反應,立馬就掏出手機打給了醫院。打完電話,直接解了安全帶在下車,從后備箱里取了急救包就往事故中心跑。 車禍現場慘不忍睹,血腥一片,有人在事故中心大聲地喊:“有沒有醫生,有沒有醫生來救救我老公……” “醫生……醫生在哪兒……救救我孩子……” …… 整個世界都是灰暗慘淡的,周圍的燈光似乎都褪卻了,看不到一絲光亮。 撕心裂肺,有無數人在歇斯底里咆哮和吶喊。 陳清源胸腔發堵,心房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撬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洇洇往外滲。但是他根本來不及難受,他是醫生,危難發生的時候,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救人。這是責任,更是本能。 “我是醫生……” 對于絕望中的人來說,這聲“我是醫生”無異于是天籟。中年婦女一把抓住陳清源的手,異常激動地說:“醫生,求求你快救救我老公……” “你先別慌,讓我來看看……” —— 男人的情況比較嚴重,面包車被撞翻以后,左側車門被撞裂,車框條刺穿他的右邊大腿,直接嵌進了骨血里。出血量很大,血rou模糊,整條褲子的褲管都被鮮血染紅了,觸目驚心。而且經由陳清源初步判斷,車禍很有可能已經造成了粉碎性骨折。 情況不容樂觀,沒有消防隊的專業破拆裝置,男人根本無法從車里脫身。 男人的表情十分痛苦,嘴里一直在□□哀嚎著。而且已經有些昏迷了,意識格外渙散。 中年婦女嗓音顫抖,哆哆嗦嗦地說:“醫生我老公怎么樣?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我們一家四口就指望著他了,他可千萬不能有事兒啊……” 陳清源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給病人止血。讓中年婦女握住男人的手,陪他說話,千萬不能讓他陷入昏迷。 —— 陳清源一口氣處理了三/四個傷員,救護車和警車才到。警方快速封鎖了事故中心,傷員們也被陸續送往醫院。 做完這些,他這才注意到離事故中心最近的一輛出租車,車身完好,應該沒有被波及到。保險起見,他還是去敲了敲車窗玻璃。 他連續敲了四/五下,車窗才從里頭被人降下。司機臉色煞白,一臉呆滯,顯然是被剛才的驚人的場面給嚇壞了。 “我是醫生,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陳清源俯下/身,半低著頭,神色有些緊繃。 “沒……沒事……”司機良久以后才從恐懼中掙脫,扭過腦袋,哆哆嗦嗦地問后座的人:“姑娘,你……沒事吧?” 陳清源順著司機的視線,這才注意到梁滿滿的存在。她的反應跟司機如出一轍,但還要恐怖一些。那張素凈小臉毫無血色,跟蠟紙一樣慘白。她死死盯著前方,眼神完全是空洞失焦的,整個人坐在后座就跟游魂一樣,沒有任何生氣。 他趕緊繞到后座,從外面將車門打開,近距離問梁滿滿:“你怎么樣?沒事吧?” “說話!”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聲音不自覺加重了幾分。 梁滿滿表情呆滯,被外界的沖擊力拉回意識,渾身劇烈一顫,條件反射地往前撲過去,摟住陳清源的脖子,下一秒,嚎啕大哭,“哇……陳醫生……太恐怖了……哇哇……我好害怕呀……” 陳清源:“……” 第二十二章 陳清源任由她抱著, 任由她使勁兒哭, 盡情發泄心中的情緒。 他能夠她此刻的心情, 畢竟就在剛剛, 不久前,她曾離死亡這么近,近在咫尺。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前面一輛商務車像是玩具車一樣被撞得面目全非。車子被撞成那個樣子,里頭的人多半已經沒救了。司機大叔一個閱歷豐富的男人, 尚且嚇成這樣, 更別說她一個涉世不深的年輕姑娘了。劫后余生的人情緒難免大起大落一番。 等她終于哭夠了,她才松開陳清源。雙眼通紅,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委實是難看。 陳清源剛替傷員包扎過,外面淺色的外套和里面白色的襯衫均染上了血跡,斑駁而又猙獰。 一看到這個,梁滿滿只覺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一陣惡心。她一把推開陳清源,快速跳下出租車,在路邊狂吐起來。 陳清源:“……” 陳醫生覺得自己沒有比此刻更無辜的了! 梁滿滿吐了好一會兒,把胃里的東西一口氣全給吐干凈了。吐到最后只剩下膽汁, 苦的發澀、發麻,難受死了。 吐完以后,梁滿滿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腳冰涼, 全身發軟, 一點力氣都沒有。脊背全是冷汗,夜風一吹, 涼颼颼的。 原來生死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如果事發當時,司機大叔提前將車往前面開半米,如今她只怕就已經躺在救護車上了。 她兩只手撐在膝蓋處,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重量。正欲扭頭看看陳清源,左側悄無聲息地探過來一只手,手里捏著一包餐巾紙。 她頓時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抬頭,陳清源滿臉疲憊,一身狼藉,一雙眸子掉滿細碎的燈火,在夜色里熠熠生輝。 他平靜地望著她,眸光清亮,炯炯有神,“好些了嗎?” 此刻她完全顧不得自己難受了,眼里只看得到他身上的血漬,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焦急地問:“陳醫生你是不是受傷了?傷在哪里?快讓我看看嚴不嚴重?” 邊說兩只手還邊在他上半身摸來摸去。 陳清源:“……” 他趕緊抓住她手,阻止她四處搗亂,有些無語地說:“我沒受傷,是別人的血?!?/br> “別人的血?”滿滿姑娘有些不放心。 “嗯?!标惽逶聪蛩忉專骸拔覄偨o幾個傷員包扎傷口,他們身上的血沾到我身上了。你想想看,這么大的車禍,要是我真受傷了,怎么可能就流這么點血?!?/br> 說得也是哦!仔細看陳清源衣服上的這些血漬確實不多。 關心則亂,她就是緊張過頭了。 看到她緊張至極的神情,陳清源的心里突然涌現出一股溫熱的暖流,很暖,很暖。整顆心都被一種前所未有,異樣的感覺包裹著,密不可分。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清晰,他能夠真切地感知到。仿佛被人觸碰到了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根心弦。 印象中,自打沈戀戀離開后,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像這個姑娘這樣心系他的安危了。長久以來,他都是一個人,將自己的一顆心嚴嚴實實地藏匿起來,蜷縮在某個角落里,暗自神傷,舔舐著自己的傷口。他不曾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亦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沈戀戀不顧任何人的反對,亦不考慮他的感受,一意孤行跑去援非。她是追尋了自己夢想的腳步,可置他于何地? 誠如曾西北所說,這個女人就是自私自利,只顧自己,從未考慮過他的立場和感受。她但凡有一絲一毫考慮過他,她就不可能孤身一人跑去動蕩不安的非洲。 這么些年以來,她只想得到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大義。卻從未為他想過,為他們的未來想過。而他卻像傻瓜一樣固執地守著這份感情,一守就是這么多年。他憧憬著有她的未來,真切地想要和她擁有一個家。想給她幸福,給她安穩,免她憂,免她擾,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一一給她。 誰又想得到,到頭來,不過夢一場! 她說不要等他了。其實不用她開口,他也不會等她了。因為他不想守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夢過一輩子。 這段感情,從始至終就只有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而她始終是一個旁觀者,寡淡平靜地看著他維持著這一段一個人的演出。 這段感情的破碎,帶給他的傷害不僅僅是身理和心理上的,更是夢想的破滅。是一個有關于未來美好的夢想的破滅。 他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過這種被人放在心上,被人關心的感覺了。 這種久違的關懷幾欲讓他落淚。 “沒受傷就好?!绷簼M滿不懂陳清源內心的千回百轉,她只要確定他平安無恙,她就放心了。 隔了一會兒,她的目光投向不遠處面目全非,猙獰可怖的車禍現場,輕聲問:“情況怎么樣?” “很嚴重,有幾個人當場死亡了?!标惽逶词帐昂米约旱臐M腹心緒,面色凝重,嗓子微微發堵。 從醫多年,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就見慣了生死,可當真正面臨生死一刻,真正目睹死亡,他才發現自己是震顫和害怕的。幾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說沒就沒了。 不得不承認,生命有些時候真的很脆弱。 陳清源問:“這么晚了怎么會在這里?” “我在半山那邊有份兼職,在一家晚托班給孩子輔導作業。結束后,坐出租車回去。沒想到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br> “你呢,陳醫生?” “我回父母家?!?/br> “他們住在半山?” “嗯?!?/br> 兩人說話間,交警就過來找陳清源錄筆錄了。 陳清源剛才替傷員包扎了,是最了解事故傷亡的人。 筆錄錄到一半,楊主任的電話就打來了。車禍傷亡人員數量龐大,科室里忙不過來,楊主任讓他趕緊回去幫忙。 救人重要,交警就先將筆錄停了。陳清源拿起急救包對梁滿滿說:“我現在要趕去醫院,你跟我走還是自己回去?” “我跟你走!”梁滿滿幾乎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了。 —— 剛剛發生了一場大型車禍,醫院一片混亂。 陳清源一到醫院,直接套上白大褂,并對梁滿滿說:“你待在我辦公室別亂走,我忙完了送你回去?!?/br> “嗯?!?/br> 這臺手術由陳清源親自主刀,患者就是他在車禍現場緊急處理的那個車框條扎進大腿的男人。這臺手術很有難度,情況也不容樂觀,車框條刺地很深,右腿已經造成了粉碎性骨折。 男人的妻子已經認出了陳清源,進手術之前不斷對他說:“醫生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老公的腿啊……他是家里的頂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可千萬不能沒有腿啊……” 他的職業使然,不能給病人家屬任何保證,只說:“我們會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