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春節的余熱尚在,下井的一線礦工打漁曬網,篩礦的婦女粗籮篩一扔,三五成群坐一塊東家長西家短,工會、廠委大會小會開不斷,主要還是商討定下今年招工的工種和人數。 盡管前些年礦上精簡了一批職工返鄉,空出不少崗位,但這兩年為解決城鎮人口和礦工子女工作問題,一零五的幾個附屬廠,每年都在擴招,眼下無論是哪個崗位,都是人滿為患,根本不需要再招工。 可南州城還是有很多商品糧戶等待就業,無形中使得崗位競爭變大。 自打工會聯合廠委開完會之后,整個礦區就炸開了鍋,但凡今年家里有娃夠年齡報名的,都忙著打聽今年有哪些崗位缺人。 廖娟在工會干了好些年,是不折不扣的老大姐,這幾天,往顏家串門子的工友是一撥接一撥。 “廖大姐,都是老姐妹了,廠里到底定了哪些工種,能悄咪咪透露點不?” “她大姐...今年廠委還招人不?咱家愛紅是初中文化程度,能進廠委不?” “冬雪她娘,你估摸著咱家疙瘩能招去下井不?” 廖娟詫異:“剛十六歲的娃,身體還沒長結實呢,讓他下井干啥?不怕你家疙瘩出事啊?!?/br> 問工的是傅冉家門旁鄰居劉嫂子,她男人原先就是下井的礦工,出事故走了,丟下劉嫂子和三個兒子,眼下老大滿十六歲了,劉嫂子迫不及待要給老大報名。 “能出啥事,出事了還有二蛋和三蛋?!?/br> 廖娟可算聽明白了,感情劉嫂子是仗著兒子多腰桿直,死了一個還有兩個能送終!都這樣想了,她還能說啥? 后院徐蘭英家,晌飯比平常豐盛不少,辣子炒蘿卜絲,蒸馬鈴薯,還有三合面饅頭。 徐蘭英眉開眼笑的說:“今天冬雪她娘偷偷跟我說了,咱家燕子好賴上過初中,起碼能被選上當學徒工,再走運點,搞不好能去管下井餐!” 所謂管下井餐,其實就是負責給下井挖礦的工人發放食物和糖。 食物通常是饅頭、俄式大列巴和咸菜疙瘩,有時還會發點含糖量高的點心,譬如江米條或麻餅。 至于糖,基本是白砂糖和水果硬糖,為的是防止礦工長時間勞動發生暈倒事件。 這年頭,但凡跟吃沾邊的工作,都很搶手,多少人盯著這塊肥差呢,可不一定能輪到傅燕! “八字沒一撇的事,你少在這兒瞎做夢!”傅向前拆她臺:“咱家燕子能選上學徒工就不錯啦!” 傅燕吃著三合面饅頭沒吱聲,心里不大痛快她爹說這話,咋就瞎做夢了?眼下新老三屆大學高中畢業生全去資源農村建設了,沒了他們,放眼整個南州城,還有比她文化程度更高的? “甭管干啥,總歸是要上班掙錢哩!”想著大閨女上班之后就能按月往家交工資補貼家用,徐蘭英高興的合不攏嘴。 大閨女能掙錢了,這小閨女... 眼尖的瞧見傅冉把手伸向簸箕,徐蘭英拿筷子敲她手背:“吃吃吃!就知道吃!啥時候學學你姐,早點上班,早點給家里掙錢!” 傅冉摸摸被敲紅的手,不軟不硬頂她:“您要是早生我幾年,興許我就能上班去了,我才十三,哪個廠敢要我?” 徐蘭英無話可說,哼一聲,轉問:“考試成績啥時候下來?能考上初中不?” “得年初八才給通知,校長說了,不用領成績單,要是考上了,礦上中學會發通知書?!?/br> 傅向前聽著高興,樂呵呵的說:“還是多念點書好,你看前院老顏,頭些年北大畢業的,啥也不用cao心,拿著證書等包分配,分到咱們一零五就是工程師...哪像你爹我,跟人家差不多歲數,還得天天下井挖礦,雖說工農兵一家親,可總歸是靠力氣吃飯,沒有人家靠腦子吃飯的舒坦!” 傅冉不贊同的說:“爹你也厲害,要是沒你,顏伯伯再能耐也提煉不出濃縮鈾,沒了濃縮鈾,國家也研發不了導.彈!” 導彈這個詞傅冉還是聽顏冬青說的,據說兩個導彈就能炸平整個南州城,要是他們大魏有這樣的作戰武器,就不用再怕韃靼侵犯邊境了。 下午,傅冉去顏冬青家,顏立本和廖娟去了廠里,家里就顏冬青一個在看書,傅冉讓他打掩護,自個進了趟鳳鸞宮。 鳳鸞宮里依舊日照當空,奇的是,傅冉昨天埋進土里的馬鈴薯已經破土而出,長成手指長的嫩綠幼苗,就是焉頭巴腦的沒啥精神。 傅冉給它們挨個澆了水,之后又去廚房蒸了兩碗臘rou飯,這回她學機靈了,沒在這里面吃,直接帶出來分給顏冬青一碗。 “其實臣妾想吃西湖醋魚,可是不會做...” 廚房材料不少,就是她沒本事做,臘rou蒸飯最簡單,兌水加柴,很快就能蒸好。 顏冬青扒了一口飯,遞給傅冉一個‘別指望我的眼神’:“朕也不會?!?/br> 兩人吃得算是晚飯,傅冉進去的時候特意看了時間,顏冬青那塊梅花牌手表上顯示的是中午一點多,有過前次教訓,她在里面沒敢久待,可出來之后天還是黑了。 饒是傅冉腦袋再不靈光,也從中摸索出了規律,鳳鸞宮的一天可能是這里的好多天,甚至幾個月,大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之感。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傅冉每天都要進去看一回,并且每次進去的時間都不同,結果是,無論她在白天還是夜里進去,鳳鸞宮都是日照當頭。 另外傅冉還發現了,她種下的馬鈴薯在鳳鸞宮里長得極快,幾乎一天一個樣,年初八這天她再進去,原本冒出地面一點點的幼苗已經長到及小腿那么高,秧苗上已經開了花。 傅冉摸不準馬鈴薯什么時候長熟,等徐蘭英下班回來逮著她問。 “好好的,問這干啥?”話雖這樣說,徐蘭英還是道:“啥時候花蒂落掉結馬鈴薯鈴,啥時候就能拔秧刨地?!?/br> 傅冉沒聽懂:“馬鈴薯鈴是什么東西?” 徐蘭英朝她翻白眼,沒好聲道:“哪來的這么多問題!馬鈴薯鈴就是馬鈴薯鈴!” 說了跟沒說一樣,傅冉癟癟嘴,決定去問顏冬青。 娘兩個正說著話,住隔壁的劉嫂子舉著封信過來,笑吟吟道:“燕子她娘,有你家信,我估摸著是小冉的通知書!” 徐蘭英不識字,傅冉接過拆開看,果然是通知書,手寫的一張紙,通知她陽歷三月八號去礦上中學報道領新書。 傅冉沒想到她居然能考上,咧嘴樂呵起來,把通知書念給徐蘭英聽,末了抱住她腰身趁機要求:“娘,不打算獎勵我一下?” 聞言,徐蘭英沒好氣的拿指頭戳她腦袋:“獎勵你一鞋底子要不要?!” 其實傅冉是想讓徐蘭英弄點老土布,給她做兩件穿在里面的褲衩。 徐蘭英是個粗心的女人,從沒考慮過要給閨女做褲衩。傅燕穿在外頭的衣裳瞧著還可以,至少沒什么補丁,但穿里面的褲衩就不能看了,補丁摞補丁,還是徐蘭英穿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