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行動，有的是機會, 為什么這么大費周折？”陸許皺眉道。

    “太早消滅咱們?！濒糜浪挤磫柕? “誰來對付天魔？獬獄連他們自己也戰勝不了，終究還得靠咱們?！?/br>
    李景瓏點了點頭, 眾人隱約感覺到, 這也許是唯一的真相。

    “所以?！崩罹碍囀种复蛄藗€響指，說, “線索就在這里，鯤神改變未來之舉，乃是明知不可為仍為之，要逆轉未來, 就需要非常復雜而慎密的設計。從鴻俊身上著手，是最快的，因為其中協力之人太多，他只需要進行推動，這一切自然有人來完成，譬如說我?！?/br>
    “那么容我們來猜猜?！崩罹碍囌f，“在長安之戰后，他在意的更遠的那個未來，妖族的命運，是否被改變了？”

    “我猜沒有?！濒糜浪冀苹匦Φ?。

    “我也覺得沒有?！崩罹碍囈粨P眉道，“因為他若不朝咱們下手，結果就是順理成章的，咱們找齊不動明王法器，再徹底凈化掉已經殘廢的天魔……”

    “不錯?！标懺S喃喃道，“所以他現在才是最焦急的那個?！?/br>
    李景瓏點頭道：“越是長遠的未來，要改變起來就越困難，你可以強迫我明早早飯吃什么，吃或者不吃。卻不能決定我三年后會出現在什么地方，因為涉及到這一結果的‘因’，比決定吃一頓飯更復雜?！?/br>
    裘永思說：“假設驅魔司確實將千秋萬載傳承下去，從此妖族在世間了無聲息，鯤神要做的，就是除掉咱們，或者說，他最想除掉的人，是長史。要達到這個目的，他勢必將付出更大的代價?！?/br>
    李景瓏點頭道：“但袁昆所恐懼的那個未來，便注定了我們贏面很大?！?/br>
    他凝視著篝火，仿佛從那篝火中能看見千秋萬載后的驅魔司與妖族的命運。

    “只要他不來?！庇裨逶频吐曊f，“人族就贏了?！?/br>
    鴻俊在牢房里小聲答道：“他一定會來的?！?/br>
    玉藻云抬眼注視鴻?。骸斑@就是最麻煩的地方?！?/br>
    “為什么他不來就贏了？”鴻俊皺眉問道。

    “你太笨了?！庇裨逶普f，“和你解釋不清楚，待會兒我就去通知鬼王，再派人與驅魔師們接頭?！?/br>
    鴻俊道：“你說鯤神會不會連咱們的計劃也料到了？”

    玉藻云搖頭答道：“他帶著一身傷回來，法力一定遭到減損，還要應對接下來的大戰，如果此時必須去‘看’什么未來，他的注意力一定全集中在你相好的那邊，驅魔師對他來說才是最危險的?！?/br>
    鴻俊似乎懂了什么，卻更迷糊了，玉藻云又說：“把計劃縮小范圍，正是避免他太快起疑心?！?/br>
    “好罷?！兵櫩≌f，“我這腦子，簡直是在拖累大家?！?/br>
    “挺好的?！庇裨逶频?，“我可不想侍候太有心計的頂頭上司，太累了?！?/br>
    說畢，玉藻云悄聲離開，躍出牢內天窗，回到地面。天亮了，外頭傳來幾聲鳥鳴，陽光從天窗下照了進來，鴻俊扒在天窗前往外看，只能看見巴掌大的灰蒙蒙的天空。

    “睡會兒罷?！倍彭n青在牢籠外低聲說。

    鴻俊既累又渴，倚著潮濕的牢房墻壁打噸，杜韓青從牢門縫隙內鉆進來，在鴻俊懷里蜷成一團，閉上了雙眼。

    不多時，輕微的鐵鏈聲響起，伴隨著玉藻云的聲音。

    “就怕解不開，總不能連墻壁一起拆走呢，除非青雄，無人能解這鐐銬……”

    鴻俊驀然睜開雙眼，發現竟是戰死尸鬼王！鬼王一改以往全身鎧甲的裝束，而是穿著身輕便易于行動的夜行服，蒙面巾下露出灰藍色的上半張臉與雙眼。

    玉藻云拖著一道鐵鏈進來，一爪子拍醒了鴻俊懷里的杜韓青，說：“干活了！”

    杜韓青睜開雙眼，看看玉藻云，又看鴻俊。鴻俊望向玉藻云懷中的鐵鏈，說：“你想做什么？”

    那鏈條與拴在他手上的一模一樣，連符文位置也分毫不差，鬼王小心地抓住牢房手臂粗的鐵柵，伸手用力，將它掰開一個彎，現出容人通過的縫隙，再鉆了進來。

    “試試?！庇裨逶颇書櫩∈稚线B在墻上的鎖鏈，十分緊張，“有三根是尋常鎖鏈，最麻煩的只有左腳上這根?！?/br>
    鴻俊回頭看那鐵鏈所拴之處，鬼王伸手拉扯，玉藻云說：“速度快，鬼王！”

    上一次旱魃摘下那鐵鏈，是從墻中拔出來的，墻上有一道穩固的鎖，須得非常大的力氣才能掰開，鬼王兩手齊上，只見那閉合處慢慢被打開，鎖鏈得以抽了出來！

    鴻俊忙接住落地的鐵鏈，說：“可我走了，青雄一定會發現的！”

    “沒關系?！倍彭n青低聲說。緊接著它原地一轉，躬身從地上站了起來，幻化作另一個鴻俊。

    “鴻俊，把你衣服脫了給他?！庇裨逶普f。

    鴻?。骸啊?/br>
    鴻俊上衣已毀，唯一條長褲，還赤著腳，只得脫下來給杜韓青穿上，自己赤著身體。

    半晌，杜韓青所幻化出的“鴻俊”將鎖鏈扣好，鬼王把鎖鏈重新拴上，鴻俊道：“我很快回來救你?！?/br>
    另一個“鴻俊”笑道：“你去罷，不會有事的?！?/br>
    鴻俊平時很少照鏡子，頂多就正正衣冠，照鏡子時看到的自己與真實看見另一個自己時終究有所不同，見杜韓青所幻化出的這少年一笑，突然就感覺到了李景瓏看他時那怦然心動的感覺。

    “快走！”玉藻云催促道，“韓青，你千萬當心金翅大鵬鳥，別露了破綻?！?/br>
    那“鴻俊”點頭，鴻俊拖著腳鐐出去，回頭看了杜韓青一眼，兩人互相告別，戰死尸鬼王將牢柵掰回去，抖出一襲披風，包住鴻俊，鴻俊一身鎖鏈解不開，鬼王便將他橫抱起來。

    鴻俊忙道：“我自己能走?！?/br>
    玉藻云已往前面探路，鬼王沒有回答，只顧抱著鴻俊往前走。

    鬼王就這么橫抱著鴻俊，飛速離開了牢房，鴻俊才發現自己所在之處，赫然正是當初他們搭救洛陽百姓，充當安祿山食糧的活人待的地方，出得地道后乃是寬敞的地宮，再往地面去，鬼王在陰暗中如同魅影，“唰”一聲便到了墻邊。

    只差一步就能逃出洛陽宮，其時竟有鳥類撲打翅膀之聲飛過，鬼王馬上單膝跪下，不敢妄動。鴻俊欲探頭看，鬼王卻騰出一手，按住他的頭，讓他別亂動。鴻俊被按著側靠在他的胸膛前，有種十分怪異的感覺，曾經李景瓏也這么抱過他，但他的心跳是有力的。

    而鬼王就像一尊雕塑，毫無動靜，四周充滿了一股死氣。

    不知過了多久，玉藻云從高處跳下來，低聲說：“鳥兒被我們用吃的引走了，你有一炷香時間，必須在它們吃完前……”

    鬼王不等玉藻云說完，縱身一躍，帶著鴻俊翻出宮墻，沿著護城河快速撤離，鴻俊遙遙望了一眼，只見昏暗天空下，整個明堂廢墟中黑壓壓的全是停駐的飛鳥，當真是插翅難飛，哪怕自己成功脫困，只要一回到地面，也會被青雄派出監視的鳥兒們發現。

    他十分疲憊，倚在鬼王身前睡著了，感覺到他帶著自己飛檐走壁地翻過了不少地方，許久后終于停了下來。四周一片黑暗，繼而亮起了燈光。

    “陛下？”一個聲音焦急道。

    鴻俊睜開雙眼，面前乃是頭上纏著一層紗布的男人，把他驟然嚇了一跳。

    “朝云？”鴻俊說，“你沒事吧？讓我看看？”

    朝云要避，鴻俊卻拉住了他，不料被朝云拉了個趔趄，朝云這才意識到鴻俊法力盡失，十分虛弱，反倒將他扶住。

    鴻俊解開他頭上的繃帶，發現朝云頭部皮rou腐爛，卻已變得十分像個人了，他幾乎是裸著全身，身上全是藥紗與白布，簡直是傷痕累累。

    “這是……”鴻俊說，“皮膚呢？”

    朝云說：“不打緊，陛下你沒事就行?！?/br>
    鴻俊借著燈光觀察，只見這是一個陰暗狹小的房屋，外頭還飄著雪花，戰死尸鬼王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玉藻云已不知去了何處。

    “我在蛻皮的時候，險些被金翅大鵬鳥吃了?！背普f，“是趙子龍救了我，帶我逃出長江，鬼王用法術保住我性命?！?/br>
    鴻俊閉上眼，嘆了口氣，望向鬼王，鬼王只是云淡風輕地一點頭。

    朝云又說：“這兒是洛陽驅魔司?！?/br>
    洛陽驅魔司曾經在安祿山攻陷此地時被燒掉了大半，留有幾間房完好，而后奇跡般地躲過了戰火，朝云便在廢墟里弄了點吃的。

    鬼王朝鴻俊伸手，說：“看你枷鎖?！?/br>
    鴻俊坐在案上，鬼王就著燈光低頭，端詳他的鎖鏈，末了十分無奈。

    “拴鳥的鏈子，名喚千機鏈?！惫硗醭谅暤?，“解不開?！?/br>
    原本鴻俊四肢都拴著鎖鏈，但其中三根乃是尋常鐵鏈條，已換到了杜韓青身上，唯一一條最麻煩的，就是細細的、沉甸甸的千機鏈。

    鬼王沉思良久，玉藻云回來了，帶來了幾條魚，說：“洛陽久經戰亂，沒吃的了，洛水里給你們找了幾條魚，吃死人長的，湊合著罷?！?/br>
    朝云忙答道：“夠了?！庇谑羌芷鸹鹋?，給鴻俊烤魚吃，鴻俊自打被抓回來后就沒有吃過飯，餓得快前心貼后背，先是猛喝了一通水，有魚刺也顧不得了，狼吞虎咽一頓后，才總算稍稍活了過來。

    朝云、鬼王與玉藻云圍坐鴻俊身畔，火盆燃得甚旺，房內充滿了暖意，鴻俊換了身妖怪們不知從哪兒找來的死人衣袍，沉默地注視著火焰。

    “接下來怎么辦？”玉藻云說。

    “等李景瓏?！惫硗跽f，“他不懂的?！?/br>
    說著，鬼王正要起身離開，鴻俊卻說：“等等?！?/br>
    眾人看著鴻俊，鴻俊沉思片刻，而后道：“不能等他，得先想個辦法?！?/br>
    玉藻云與鬼王都十分意外，鴻俊有點愧疚，望向三人，說：“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br>
    朝云說：“你去尋找法器，也是為了剿滅天魔，這不是你的錯?！?/br>
    鴻俊道：“我認真想了想，確實，我沒有盡到妖王的責任……”

    “妖族歷年分崩離析?！惫硗醭谅暤?，“難以統御，不必自責，若當真這么容易，昔年獬獄早已大功告成，不會留到今日?！?/br>
    鴻俊點頭道：“但我至少得……把大伙兒放在心上，以后我會提醒自己，我是妖王，我不僅僅是個驅魔師?！?/br>
    玉藻云眼睛瞇了起來，感覺到鴻俊某種細微的轉變。

    鴻俊說：“得先想個辦法，將我這鏈條解開……歸根到底，還在青雄身上，我想，也許還得冒險，讓杜韓青問他一句。巴蛇的蛇毒，你們能解么？”

    “我去安排?！庇裨逶频?，“還有呢？”

    “設法套話，先問出解去它的辦法?！兵櫩∫允滞炱鹉_上鏈條，說，“再找到我的斬仙飛刀和五色神光?！?/br>
    “沒問題?！庇裨逶普f，“接下來你要與青雄對上？”

    鴻俊轉向戰死尸鬼王鬼王，問：“尸族還有多少部下？”

    “五萬戰死尸鬼鐵騎?！惫硗醭谅暤?，“愿為你一戰?！?/br>
    玉藻云說：“獸族雖然修為寥寥，牽制下青雄是可以的，鯤神所率領的水族，不諳陸上戰斗，只要避免被他們拖進水里，想必危險不大?！?/br>
    鴻俊點頭，說：“需要有一個人替我牽制住鯤神?！?/br>
    “我負責對付他罷?！庇裨逶普f，“你能與青雄打么？”

    “試試?！兵櫩⌒南?，陌刀無堅不摧，只要有機會，足可重創青雄，但必須覷準時機，否則每次使用，都將耗去他極強的法力，若換作從前，他是絕對不敢貿然搦戰青雄的。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重明賦予他飛翔的力量，體內又有鳳凰真元，只要能破去千機鏈，休息充分后，足可與青雄展開周旋。

    第213章 脫胎換骨

    “蛇毒怎么樣了？”朝云說。

    鴻俊調勻氣息，毒素仍在, 說：“放血療毒, 你陪在我身邊?！?/br>
    他的體內有鳳凰真元，能讓他的血rou不斷進行重生，換句話說, 只要一次不放太多血, 便能盡快補上。

    “什么時候行動？”戰死尸鬼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