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最后一問了?！痹フf，“為何還不問未來？”

    李景瓏答道：“我不想問未來?！?/br>
    袁昆只這么靜靜看著李景瓏，李景瓏突然道：“當我不知未來之時，我仍相信，所有的事在命中都并無注定一說?！?/br>
    第109章 李代桃僵

    “……第三個問題?！崩罹碍嚨溃骸叭粑耀@得不動明王六器，射殺心魔, 是否與毀去天魔種的效果相同？”

    鴻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袁昆沉默良久，抬起頭，萬千算籌在這宏大的算籠之中滾動, 李景瓏沒有問未來, 袁昆也沒有回答以后, 他以光線構成的魂體瞇起眼, 看著算籠。

    鴻俊屏住了呼吸，他知道這一問題決定了他的生死, 且李景瓏用了一個非常討巧的方式來問, 他沒有問他們的未來, 也沒有問最后他是殺掉了鴻俊，還是除卻安祿山。

    “也許可以?！痹ゴ鸬?。

    “也許？”李景瓏重復道。

    “也許?！痹c頭說。

    李景瓏問：“余下五件法器在何方？”

    “我不知道?！痹フf：“也看不見, 未來有一團黑暗, 阻住了我的視線，最遠只能看見某個也許將發生的結局, 相信我, 它比你想象中，要更快來到?！?/br>
    李景瓏沒有再問, 陷入了沉默之中，鴻俊惴惴道：“那……我呢？”

    袁昆朝鴻俊說：“我知道你對未來忐忑不安，想看么？或是同樣朝我提出三個問題?！?/br>
    鴻俊思忖片刻，李景瓏仿佛有話想說, 短暫的欲言又止后，卻打消了這個念頭，朝鴻俊說道：“遂你本心?！?/br>
    鴻俊便朝袁昆說：“我想知道我與他的以后?！?/br>
    “多久以后？”袁昆云淡風輕地問。

    “嗯……十年以后吧？”鴻俊心想，此事延續再久，十年后也許也已經解決了。

    袁昆抬起手，算籌再次飛速滾動，瞬間所有的算子在半空中凝固，停了下來。

    “這不好說?！痹ム溃骸拔夷芸匆姷?，并未抵達十年以后……”

    鴻俊正要問，袁昆卻緩緩轉了過身，一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剎那白光發散，猶如開天辟地萬千星辰初綻，時間在河流中飛旋而來。無數印象擦身而過，鴻俊仿佛置身戰場，跪坐于地，懷中所抱一名性命垂危之人，卻并非李景瓏，而是裘永思！

    裘永思大口地嘔出血液，鴻俊焦急叫喊，卻聽不見自己聲音，周遭一片血色，抬頭時，在黑火里燃燒的獬獄于空中四處飛舞。

    景色再變，他看見了長安在烈火之中熊熊燃燒，曠野之中，楊玉環綻放金光，飛天而去，他想大聲地叫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響。

    身披瑰麗五色神光的神祇拖著尾翎，從天際飛來，朝他低聲說著什么，而另一尊手持金劍，渾身散發金光的金甲巨人追來，前一位孔雀明王法相便驀然拔高，飛往天際，與那金甲巨人展開交戰。

    鴻俊抬頭望向天空，瞬間一切都消逝了，春風吹過，滿城煙柳，陽光灑下。

    他置身于一條小巷中，化作靈體飄飛而起。

    春風與飛揚的桃花交織追逐，碧空如洗，鴻俊沐浴在這陽光之下，倏然便有了暖洋洋的睡意，天地之脈交錯匯聚，神州大地一片滌蕩，再無戾氣。

    看見巷子外，跑進一名小孩。

    “爹——爹——！”

    那小孩大聲地喊著，揭開簾子，朝內里張望。

    李景瓏走了出來，躬身蹲著，在那孩子耳畔說了句話，那孩子笑著指指外頭，說：“娘讓你拿些錢，給他送去?！?/br>
    李景瓏只抱著他，在他臉上親了親，父子倆正說話，說到一半，那孩子去拿廊下茶杯，喝了點水解渴，李景瓏眉頭深鎖，又問那孩子話。

    鴻俊只靜靜注視那孩子，不多時，李景瓏出來，將他抱起，父子倆一同出了門。

    鴻俊背后一陣風吹過，漫天柳絮飄飛，剎那化作點點星辰遠去。

    “鴻??？”李景瓏的聲音在耳畔溫柔地響起。

    鴻俊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置身長安城外，躺在李景瓏懷中，兩人置身曠野，坐在一棵樹下。

    “鯤神走了?！崩罹碍囮P切地說：“你看見了什么？”

    鴻俊眼里隱約泛著淚光，伸出手，摸了摸李景瓏的側臉。

    “看見了未來?！兵櫩≌f：“一個我想要的未來?！?/br>
    “我們都活著么？”李景瓏不安地說。

    “嗯?！兵櫩〉吐暣鸬?。

    “在哪兒？”

    鴻俊搖了搖頭，沒有告訴李景瓏他的未來，只是笑道：“我不知道?！?/br>
    “起來?！崩罹碍嚴?，讓他站起，緊緊握著他的手回長安去，仿佛永遠也不會放開。

    三日前，長安城中張燈結彩，大街小巷盡是慶賀楊玉環壽誕的燈籠，宮中早早地準備了焰火，將在三日后的夜間燃放。長安八門洞開，人潮如海，一時西京城中，竟是擠了將近百萬人口。西域胡人，色目人，各國使者，魚龍混雜，東西市中酒肆、客棧早已人滿為患。

    安西衛府中，莫日根立于安祿山跟前，一身戾氣，身著黑色兵甲，原本開朗的雙眉竟是帶了銳氣，一抹薄唇猶若刀鋒，面容帶有冰冷森寒之意。

    他走上前，拾起放在案上的名單，低頭翻開。

    “這是需要你去殺的人?！卑驳撋胶吞@笑道。

    莫日根翻開后，映入眼簾的第一個名字就是“翰國蘭”。再往下，則有另一個名字：哥舒翰。

    最后一個，赫然是“御史大夫封常清”。

    “都認得?！蹦崭鸬溃骸昂矅m乃是長安常駐商使，為什么先殺他？”

    安祿山邊，一名黑衣武士答道：“翰國蘭是西域常駐長安商使，也是地下集市的領頭人，天魔大人需要在這次機會，將他滅口?！?/br>
    莫日根懷疑地一瞥安祿山，沒有再問下去。

    “你為何會認識他？”安祿山握著酒杯，自顧自地喝著殷紅的葡萄酒。

    “曾經李景瓏讓我們去購買離魂花粉?！蹦崭f：“今夜我就動手?！?/br>
    “很好?！卑驳撋接终f：“萬寶會變幻成他的模樣，壽誕之日，一并動手?！?/br>
    那先前說話的，名喚“萬寶”的黑衣人隨之朝莫日根點了點頭。

    “第二名是哥舒翰?！绷硪幻谝氯顺崭f：“殺哥舒翰，想必對你來說很簡單了。前些天里他已入城，軍隊駐扎城外……”

    莫日根說：“殺了他，他的軍隊會嘩變的?！?/br>
    “自然是萬豐頂替他了?！卑驳撋胶俸僖恍Φ溃骸昂矅m貪財，哥舒翰易怒，汲其本性，再順理成章偷梁換柱，并無不可?！?/br>
    莫日根便點頭，說：“封常清呢？”

    安祿山隨口道：“封常清不必就此殺掉，給他下個毒，我倒是想看看李景瓏有何應對之策?！?/br>
    “孔鴻俊藥學精湛?！蹦崭f：“什么都能解，不如在封常清身上設一法術，李景瓏見封常清中毒，必請孔鴻俊為其解毒，屆時再以法術強沖孔鴻俊身上封印，如此一箭雙雕之計便可奏效?！?/br>
    話音落，廳內寂靜，良久后安祿山緩緩道：“很好，果然是有著不亞于李景瓏的心計，便依你所言，給你七天時間，對付此三人，這就去罷?！?/br>
    “驅魔司剩余的人呢？”莫日根說道：“不除去他們，恐怕事將生變?！?/br>
    “封常清中毒后，驅魔司自然將被引出?！卑驳撋降溃骸皩脮r只要萬寶、萬豐坐穩，我與你一同動手，將他們一網打盡?！?/br>
    莫日根點頭，躬身退出。

    安祿山眼望莫日根背影，萬寶低聲道：“大人答應他的條件？”

    “個把狗皇帝?！卑驳撋揭恍Φ溃骸坝伤麆邮?，正好替我應了劫數，有何不可？”

    “獬獄一定會出面?！比f寶說道：“不會坐視莫日根就這么四處動手殺人?！?/br>
    “我會穩住他?！卑驳撋嚼淅涞溃骸斑^了壽誕，眾目睽睽之下，他再無回天之力?！?/br>
    黃昏時，莫日根酒飽飯足，小憩了會，入夜后睜開雙眼，換上一身黑色勁裝，坐在榻上認真地思考著，以修長手指接上弓弦，等候萬寶前來通知。

    蘭陵琥珀中，胡商幾乎滿座，酒肆生意前所未有地好。

    陸許躺在后院石臺上，驀然睜開雙眼，掏出一管玉哨運勁吹起，響聲尖銳。他吹了幾下，阿泰快步前來，說：“別吹了，耳朵都要聾了?！?/br>
    阿史那瓊與裘永思隨之進來，阿史那瓊說：“這哨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br>
    裘永思笑道：“要的就是這效果，半個長安城都能聽見。大伙兒正在外頭喝酒呢，聲音響得……”

    陸許打斷道：“安祿山讓他去刺殺一名商人，在長樂坊，是誰？”

    眾人瞬間緊張起來，阿泰皺眉道：“長樂坊這么多商人，誰知道是誰？”

    “翰國蘭？”裘永思問。

    “不會吧……”阿泰喃喃道。

    陸許描述道：“一間鋪著西域毯子的房子，墻上掛著個獅頭……”

    “翰國蘭沒跑了?！卑⑹纺黔偟?。

    眾人對視片刻，裘永思朝陸許解釋道：“西域商隊長安常駐使，也是咱們離魂花粉的供應商，消息靈通，偶爾能替人打聽法寶下落……”

    “今夜就要動手了?！标懺S焦急道：“快拿出計劃來，打一架？”

    阿泰轉身，將扇子一抖，說：“走，開始行動！聽我的?！?/br>
    莫日根為弓弦上過蠟，外頭萬寶的聲音陰測測道：“動身罷?！?/br>
    莫日根便背上箭囊，在大腿上系上皮格，皮格上插著淬毒的狼牙小刀。

    “殺個凡人，還用得著下毒？”萬寶說。

    “有備無患?！蹦崭鸬?，說著躍起，一手撈住房檐，翻身上了房頂。

    這是個烏云密布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遠處正廳傳來斗獸時叫好聲，顯然安祿山又與一眾武將正在拿人命取樂。

    蠱猿化作嗡嗡的蠱蟲，飛了上來，跟隨在莫日根身后。

    莫日根搖身一變，化作渾身漆黑，一人高的大狼，在屋檐上無聲地奔跑，帶起一陣風。

    “為何是我？”莫日根問。

    “這三人你都見過?！毙M群發出微弱的聲音：“不易引人起疑?！?/br>
    黑狼略低下頭：“人都殺了，還怕起疑？”

    “李景瓏心細如發，留下線索，總歸不安全?！毙M群答道：“這也是給你一個朝天魔大人表述忠心的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