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詩寫得好，叫……杜甫?！?/br>
    鴻?。骸芭?，杜甫是誰？沒聽說過?！?/br>
    李白擺擺手，自言自語，披頭散發，帶著李景瓏與鴻俊往街的深處去。那陣淡淡的香味竟是越來越明顯，門口掛著一匾，上書四字：國色天香。

    李景瓏朝鴻俊低聲道：“進去以后，別亂說話?！?/br>
    鴻俊點點頭，早已忘了此行目的，說：“待會兒可以把太白兄帶回去留宿嗎？我還想與他聊聊?！?/br>
    李景瓏只不禁頭疼，帶個醉鬼回去有什么好聊的，李白醒著的時候還沒醉著的時候多，醒時也從來不與人談論詩文。偶爾靈光一閃，便即興寫就，完了又開始喝酒，除卻汪倫這等人喜歡嘻嘻哈哈，一起喝酒，旁的人很少能談到一起去。

    “你喜歡就帶?！崩罹碍囌f，“待會兒還得看著他，別讓他隨便拔劍?！?/br>
    鴻俊點點頭，三人便走了進去，只見那國色天香里裝飾得極其豪華，廳內竟是并無客人，內作四合臺階，中央坐一名黑衣男子，李景瓏一見之下便暗道糟了，對方多半早有準備！

    鴻俊一看那黑衣男子，卻也震驚了。

    那男子五官極其精致英俊，沒有半分少年人的稚氣，也不像李景瓏般有股武人的英氣，柳葉眉，高鼻深目，雙目湛黑，皮膚白皙，嘴唇微啟。鴻俊平生中見過的長得好看的男人太多，卻從沒一個如面前這人英??！

    簡直是俊朗的極致！

    而在那黑衣男子身邊，則花團錦簇地圍著一大群身穿華服的女孩，簡直美不勝收，如百花齊展，簇擁著一名神祇般的英俊男人。

    “歡迎光臨小店?！蹦悄凶诱f道，“雅丹侯?！?/br>
    李景瓏微一笑，說：“失敬，閣下怎么知道我今天會來？”

    “自然有我的辦法?！蹦凶映罹碍囌f著話，雙眼卻望向鴻俊，喃喃道，“先交個朋友罷，我叫萬玨，你可以……喚我作‘小萬’?！?/br>
    李景瓏瞇起眼，打量萬玨，喃喃道：“你的弟兄們呢？”

    “酒、色、財、氣?！比f玨拈著一杯，朝李景瓏示意，“你該當猜到我是誰才對，雅丹侯，我大哥他，正在城里忙著，要不您先坐坐，待他忙完了過來，大伙兒聊幾句？”

    這男的真是長得太他媽好看了！

    鴻俊不禁多看了他幾眼，然而卻對他沒有半點非分之想，想必是因為自己剛與李景瓏在一起，情人眼中出西施的關系，這廝雖然有一張近乎完美的臉龐，卻無法打動他。

    李景瓏一哂，四處看看，在與萬玨相對的臺階上坐下。萬玨又說：“還不好好款待貴客？”

    萬玨身邊那群美得驚心動魄的女孩便紛紛繞過臺階，朝他們走來。

    鴻俊心想李景瓏不知道會不會對這人動心，當即瞥了他一眼。李景瓏卻泰然自若，一瞥群女，想必全是妖怪，只不知是什么妖所化，聞那香味，莫非是花妖？當即說：“今天招待我們，想必有話想說，還是開門見山點吧?！?/br>
    萬玨說：“放心，不會讓你們喝我大哥釀的酒的?！?/br>
    李白坐下后一直低著頭不吭聲，聽到酒字便突然抬頭，說：“有酒么？上酒上酒！”

    眾女瞬間愣住。

    “李白？”一女孩問道，“您是李白嗎？”

    “是是是?！崩畎讚]了兩下手，說，“酒呢？”

    “哇啊——！”

    “李白——！”

    “李白大人——！”

    你們這些妖怪真是夠了！鴻俊頓時怒火滔天，說：“離太白兄遠點！”

    萬玨也沒想到場面會突然失控，只見滿廳的花妖女全部一瞬間朝著李白涌去，樓上還有女孩聽到尖叫，快步下來，說：“李白在哪？在哪？”

    廳內瞬間混亂，萬玨喝道：“都給我安靜！”

    “李白——”

    滿大廳的妖怪們竟是快感動得哭了，有女孩說：“前些天在園子里匆匆一瞥，果然真的是您！”

    李白：“唔……好吧好吧……”

    “李白，我好喜歡你！”

    李白隨口道：“我也很喜歡我自己……好了好了，酒呢？！”

    馬上就有人端酒過來，央求道：“您給寫首詩吧！”

    “現在沒心情?！?/br>
    一群人鶯鶯燕燕，眾星拱月般將李白團團圍住，反而將李景瓏、鴻俊與萬玨晾在一旁，三人面面相覷，俱是無言。

    “仁兄不大行吶，這點色相連自己麾下妖怪都管不住?！崩罹碍囯S口道，“還得多修煉幾年?！?/br>
    萬玨：“……”

    鴻俊登時哭笑不得。

    萬玨道：“雅丹侯今日帶的人將我法力沖抵了，不冤，不冤?！?/br>
    “鯤神在哪里？”李景瓏也沒耐心與他繞彎子了，一掃廳內，這群女孩兒雖是妖怪所化，若實在迫不得已，也只得辣手摧花，想必道行都不高。唯獨對面蠱猿，自己與鴻俊聯手，用五色神光一包，倒是應該不怕他。

    “拿點什么來換呢？”萬玨的笑容里帶著些許邪氣，壞壞的，乃是最讓人動心的笑顏，說，“雅丹侯，出發之前，我三弟特地囑咐過，得讓你先開價?！?/br>
    這句話是真是假？李景瓏腦海中飛速轉過無數個念頭，他們也許料到曜金宮一脈會有人來救鯤神，卻不可能算得準是自己，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節度使想要什么？”李景瓏反問道。

    萬玨一拍大腿，說：“您是爽快人，侯爺?！?/br>
    “李白大人……”

    “你們別靠他太近……也別拔他頭發……”

    “你們夠了！”萬玨終于發怒了。

    妖怪們聲音漸小了些，望向李白的眼神卻依舊是那般，顯然一個兩個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李白雖已年過不惑，卻并無絲毫老態，身材又好，胡子拉茬，猶如落魄的浪人大叔，又有才華，外加名聲實在是如雷貫耳，當即瞬間把全場風頭都給搶了過去。

    “他就在外頭酒肆里?！兵櫩≌f，“你們平時就都沒看過嗎？”

    “我們都不能出去！”一名女孩抱怨道。

    “就是，不讓出這道門！”另一女白了鴻俊一眼，說，“前些天里聽說他來過，姐妹們想出去看一眼都不讓?！?/br>
    “我帶他來的?！兵櫩≌f。

    “那又怎么樣？”

    鴻俊說：“我不帶他來，你們就見不到人了?！?/br>
    “你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兵櫩〉?，“你們就別一個兩個的全挨著他，也別往他懷里躺……”

    李景瓏與萬玨已沒了打機鋒的興致，萬玨面無表情道：“節度使要他身上的三千世界噩夢，拿他換鯤神?！?/br>
    李景瓏說：“我考慮下罷，就這樣，鴻俊，太白兄，走了?！?/br>
    鴻?。骸鞍?！”

    妖女們一齊發出失望的聲音，李白喝了兩口酒，起身搖搖晃晃地離開，一個趔趄，李景瓏把他攙住，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雅丹侯?！比f玨突然說，“你動不了我，我也動不了你，莫要自己找麻煩?！?/br>
    李景瓏回頭一瞥萬玨，瞇起眼打量他，突然想起了躺在驅魔司里那名喚文濱的，突然就明白了。

    他朝萬玨禮貌地一點頭。

    第104章 魔火蝕心

    黑暗里，群狼的嗚咽聲伴隨著少年的飲泣, 在陰暗山洞內顯得無比清晰。

    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淚水、鼻涕蹭了一小攤，背脊上插著一把箭，那箭矢透胸而過, 令他不住抽搐, 喉嚨中發出臨死前的悶吼。

    山洞之中, 繪著一副栩栩如生的《鹿王本生圖》, 那頭通體雪白、背帶九色斑點的鹿王轉身，從圖上走出。

    群狼讓路, 白鹿緩緩走向趴在地上的, 少年時的莫日根。

    “人生在世, 如身處荊棘?！?/br>
    它的角上發出柔和的光芒，籠罩了莫日根。而莫日根身上, 則幻化出狼形的虛影, 呈現出一頭灰藍色皮毛的蒼狼，仰頭望向白鹿。

    “去吧?！卑茁谷釕懙? “荊棘之海哪怕無邊無際, 總歸會有盡頭?！?/br>
    它稍稍低下頭，溫和地摩挲蒼狼脖側, 鹿角光芒治愈了他的傷口。莫日根艱難站起身，白鹿卻砰然化作星辰，飛出了洞xue。莫日根轉身，走向洞口, 山林外曙光初現。

    黎明來了，一縷晨光照進安西衛府，照在莫日根的眉眼之間。

    他睜開雙眼，半身赤裸，肩背上滿是鞭痕，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回憶著夢里的那一刻。

    牢房門打開，一名高大男子在外頭說：“莫日根，出來?！?/br>
    莫日根的釘頭七箭已被收繳，渾身無一法寶，手腕、腳踝上拖著異金打造的鏈條，叮叮當當作響，他拖著腳步，來到廳里。安祿山遣散了身畔隨從，只有兩名黑衣男子一左一右立著。

    “我認得你爹?！卑驳撋秸f，“南室韋部，安不思兒·乞引莫賀咄?！?/br>
    莫日根抬頭，打量安祿山，安祿山說：“我們之間，還打過仗?！?/br>
    莫日根保持了沉默，安祿山又說：“我聽說他有一個兒子，是草原上的黎明星?！?/br>
    莫日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安祿山最后說：“后來銷聲匿跡，我猜是來了中原，你來中原做什么？”

    莫日根答道：“你心里清楚得很，天魔?！?/br>
    安祿山哈哈大笑，笑得連那床榻也隨之震蕩，說：“來殺我的？不見得吧！”

    “乞引莫賀咄下屬部族，對節度使大人來說，不過是個揮指即滅的彈丸之地?！币幻谝履凶诱f道，“你們只有一萬四千七百余人，族中能打仗的男子，不到八千。十年前與契丹割地求和，只圖休養生息?！?/br>
    安祿山冷笑，說：“我只需要發一道命令，五萬鐵騎就會北上，一月之內，將你的部落除名?！?/br>
    “不錯?！蹦崭c頭道，“你甚至不必發兵，只要親自到卡爾西河畔去，釋放你的魔氣，族中老幼，將盡數被你絞殺?！?/br>
    “那倒不至于?！卑驳撋胶吞@可親地笑道，“只要你愿意到我這兒來，你的部族不僅不會有性命之憂，再過數年，還將是我最穩固的臣屬?！?/br>
    “我說愿意投誠?！蹦崭嗽敯驳撋?，冷冷答道，“你會相信么？”

    安祿山又是一陣野獸般的大笑，笑畢，他仔細打量莫日根，旋即起身，從榻上走下來，到得莫日根身前，聲音壓低了不少，說：“我知道李景瓏在找什么，可惜，你們都找錯地方了……”

    莫日根驀然睜大雙眼，緊接著安祿山突然伸出一手，按在了他的左胸上！

    莫日根猝不及防，被一道魔氣纏繞，發出痛苦大吼，心臟竟被那魔氣吸攫，拖了出來！

    那顆心臟閃爍著灰藍色的光芒，不斷被魔氣腐蝕，莫日根陡然睜大了雙眼，空洞的瞳孔望向半空中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