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吐火羅娘炮?！滨庺~妖說，“這么大冬天的你還扇扇子，不冷么？”

    “這是風度?！卑⑻娉忠恍?，揮出風神扇，手上戒指發出微光，風頓時變得暖和起來，一時卷起千重雪。

    “那天若你在?！蹦崭f道，“便不必與玄女打得這么累了?！?/br>
    秋天暑氣重時，一群人坐著等阿泰扇涼風，這么一提醒，鴻俊馬上意識到，對哦！有阿泰在，就不怕兜頭蓋臉的暴風雪了！

    “雪妖倒是其次?！卑⑻┐┻^校場，來到一個籠子前，內里蹲著一個衣衫襤褸、面目猙獰、雙眼大得有點恐怖的男人。

    “我們途經雅丹時抓到了他?！?/br>
    鴻俊一看就知道是妖怪，只不知是什么妖，鯉魚妖看見時便嚇得大叫一聲，喊道：“蛇！”

    那妖怪正是一只沙蛇，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眾人，時不時吐下蛇芯，神情頗為困頓。畢竟冬天正是休眠的季節，卻陰差陽錯，被阿泰捉了回來，一連多日未進食飲水，顯得疲憊不堪。

    沙蛇的聲音低沉喑啞，答道：“你答應了不殺我的?！?/br>
    阿泰優雅道：“你也答應過老實交代，告訴他們，你聽見了什么？”

    “戰死尸鬼王已經落在了他們的手里?！鄙成哐弁櫩?，眼中似有畏懼，說道，“他們找到了白鹿的人世身，妖王讓瘟神盡快用白鹿的法力，集結起戰死尸鬼軍隊，預備隨時出兵，協助現世的天魔，干掉人間天子，就這樣?！?/br>
    “等等！”鴻俊震驚了，顫聲道，“再說一次？！”

    沙蛇抬眼，與鴻俊對視。

    原來這沙蛇曾經的居所，距離雅丹的將軍墓不遠，二十年前它修煉有成，在玄女與瘟神來到時，被納入妖王麾下，成為信使。其后便三不五時，通個風報個信，順便還幫玄女買點兒沙洲夜市的燒餅果子，為兩只大妖怪跑腿。

    瘟神是從中原來的，被妖王派到此地常駐，玄女則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妖怪。

    “哇?！兵櫩≌f，“原來妖怪還有戶籍？”

    “玄女從前不是這樣的?！鄙成叽蛄盔櫩?，眾人中，唯鴻俊能感覺到少許親切，身周氣勁卻十分威嚴，料想與妖也許有什么關系，但它很識趣地閉口不問，又說，“后來，大伙兒才聽說她性情大變?！?/br>
    “大伙兒？”莫日根皺眉道，“你們還有多少妖怪？”

    “前年都被調走了?！鄙成哒f，“飛禽走獸，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不少?！?/br>
    “去了哪兒？”李景瓏頓覺有麻煩了。

    沙蛇答道：“不知道，都被妖王調撥走，供天魔驅策了罷？”

    阿泰那天只是粗略一問來歷，沒想到斷斷續續，更被李景瓏問出不得了的內情來。

    “他們是怎么聯系的？”李景瓏又問。

    “通過一塊莫高窟的畫壁?！鄙成叽鸬?。

    眾人：“?。?！”

    阿泰扶額，拍拍李景瓏肩膀，意思是逼供這活兒我果然不行，還得你來。

    李景瓏再顧不上旁的事，一五一十地問，沙蛇倒是十分配合，幾乎是有問必答——畫壁上，妖王的形態是一條龍的影子。這場陰謀，從二十年前便開始策劃，張顥先是來到敦煌，找到了在祁連山北麓隱居的玄女。兩妖在十八年前，合力逮到了一只靈獸，傳說這只靈獸居住在莫高窟的一處壁畫內。每隔一段時間，都將到人間來托生。

    而瘟神與玄女，在它離開莫高窟，托生降世之時，成功地將它截了下來，并以魔氣污染，不斷煉化。

    “白鹿?！蹦崭?，與李景瓏對視一眼。

    “就是你要找的那美人兒？”阿泰意外道。

    鯉魚妖提醒道：“現在變了個男的?！?/br>
    “別提了?！蹦崭允址鲱~，說，“陸許生死不明，現在哪有閑心思管他該是男是女？”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鄙成叽鸬?，“但那天瘟神被打得很狼狽，我記得很清楚，他讓我去找幫手……”

    在捕獵白鹿之時，瘟神明顯碰上了一個強大的對手，這對手將他揍得夠嗆。而抓回來的白鹿，也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問題——rou身逸散，只有純靈體。莫日根馬上道：“失去了rou身的白鹿，若沒有居所，很快就會歸于天脈?！?/br>
    “后來瘟神與玄女便控制住了白鹿，以魔氣腐蝕它的軀體，再使用它的法力，去逐一驅策戰死尸鬼……”

    然而要將白鹿完全魔化，需要的時間極其漫長，這個過程持續了將近十年，白鹿化作黑鹿之后，再同化戰死尸鬼的大小尸王，又花了足足八年時間。最終確認能心甘情愿，脫棺而出，受兩只妖怪擺布驅策的，只有劉非與其一眾手下。

    另一位大王則仍在昏睡，妖王卻已等不及了，命令玄女與瘟神盡快收復河西，尤其是得除去哥舒翰這眼中釘。

    于是玄女讓劉非率領戰死尸鬼大軍，單獨行動，孰料劉非卻被蒼狼誤打誤撞喚醒，而接下來，玄女怒不可遏，親自從壁畫中召出一團黑霧，誓要將劉非活捉回來。緊接著，在路上陰錯陽差，找到了十八年前，白鹿投胎的那另一半！

    “陸許呢？”莫日根顫聲道。

    “我……我不知道他們用了什么法子?！鄙成叽鸬?，“總之她回去后，受了傷，是被你們打的吧？”

    沙蛇觀察眾人，見得不到回答，又說：“后來他們去了雅丹，那靈獸叫醒了鬼王，正集結十萬戰死尸鬼，預備發兵入玉門關……”

    “什么？！”所有人大叫一聲。

    李景瓏意識到嚴重性，朝阿泰望去，阿泰無奈一攤手，說：“先前我聽到這消息時，便急忙過來了?！?/br>
    鴻俊驟聞那最麻煩的戰死尸鬼王離棺出征了，本領尚在劉非之上，當即想到了尸鬼屠城，玉門關前守將，還是自己的舅舅！當即心頭充滿恐懼，仿佛已看到狼煙遍地的慘狀。

    “怎么辦？”鴻俊顫聲道。

    李景瓏當機立斷說道：“何時發兵？”

    “后天？昨天？前天？”那沙蛇扳著手指，冬天本來就不會記天數，又說，“他們讓我去找妖王報信，因為發現了……”

    “好了?！卑⑻┱f，“到此為止?！?/br>
    李景瓏一怔，望向阿泰，阿泰卻道：“突襲要來了?！?/br>
    李景瓏一點頭，馬上轉身回廳堂去，說：“作戰會議！快！”

    李景瓏沖進廳堂內，朝守衛道：“通知賈將軍與所有副將，緊急軍情，馬上！”

    那名喚阿史那瓊的突厥青年拍了拍鴻俊肩膀，說：“不要擔心?！?/br>
    李景瓏一作出反應，鴻俊便瞬間有了久違的感覺，所有的擔憂都在一瞬間煙消云散。這次他甚至連“相信我”也沒有說，而是以實際行動取代了安慰。

    鴻俊點了點頭，再看籠里那沙蛇妖。

    “放了我?！鄙成哒f，“你們答應放過我的！”

    阿史那瓊抽出飛刀，端詳那沙蛇，鴻俊忙道：“別殺他?！?/br>
    阿史那瓊又將飛刀收了回去，鴻俊不敢做主，見那沙蛇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說：“我去問問長史?！?/br>
    “大王?！鄙成哐f，“我當真沒有半句虛言！”

    “我不是大王?！兵櫩〈鸬?，轉身進去找李景瓏，其時府上人來人往，滿是玉門關下守將。李景瓏一邊穿鎧甲，一邊朝眾人解釋從俘虜口中套出的話，并指出行軍路線，讓賈洲安排守衛關哨，以防遭到突襲。

    “不可能！”賈洲說，“我們有烽火臺，沒有報信，怎么會發生突襲？”

    “對方有能駕馭風雪的妖怪?！崩罹碍囌f，“你的手下根本點不燃烽煙?！?/br>
    賈洲剎那靜了，李景瓏坐下，接過兵士遞來的甲靴穿上，說道：“給我派兩千人，準備帶索、強弩，埋伏在祁連山谷要道上，分別是……這，這與這兒?！崩罹碍囼v出手點了幾個地方，又說：“都是他們的必經之路?！?/br>
    賈洲當機立斷，喝道：“去！都去！給李長史派五千精兵！”

    地圖上從雅丹劃出一條紅線，經西南往祁連山西北脈穿過，再通過玉門關，最后進入玉門縣。

    阿泰沉吟道：“他們從雅丹過來，咱們現在趕過去，若無意外，堪堪能搶先一步抵達?？墒嵌f戰死尸鬼騎兵，你要如何應對？”

    李景瓏說：“作戰計劃馬上再說?！?/br>
    “那蛇妖……”鴻俊指指外頭，問道。

    “回頭再放?！崩罹碍嚧┐骱眉纂?，快步出廳堂，答道，“驅魔司聽令！”

    阿泰與莫日根當即應聲，鴻俊答道：“在！”

    李景瓏回頭注視鴻俊，說：“要么你留下，陪你舅舅……”

    “我得與長史一起走?！兵櫩≌盹w刀，回頭朝賈洲道，“舅舅，別擔心?！?/br>
    莫日根與李景瓏對視一眼，李景瓏不易察覺地微微點頭。

    賈洲便道：“去罷，平安歸來?！?/br>
    李景瓏、鴻俊、阿泰、莫日根與那突厥青年出得府來，紛紛跨上馬去，各自縱馬出城。

    然而出得城外，李景瓏在荒原中卻勒住馬匹，似在沉吟。

    鴻?。骸霸趺戳?？有問題嗎？”

    “會是jian細嗎？”阿泰似理所當然地料到會有這么一停，便撥轉馬頭過來，眾人竟是開起了第二次小會。

    鴻?。骸啊?/br>
    鴻俊這場面看得多了，當即無師自通，明白到李景瓏方才那模樣，是做給沙蛇妖看的！心道你們一個兩個也太狡猾了吧！

    “我覺得不像?！崩罹碍嚧鸬?。

    莫日根說：“我覺得也不像，長史問話時，它十分害怕?！?/br>
    阿泰沉吟，“嗯”了聲，說：“倒是沒想到，它會這么怕?！?/br>
    “怕什么？”鴻俊問，“我完全沒發現啊?！?/br>
    “你?！卑⑹纺黔偼蝗徽f道。

    鴻?。骸?？？？”

    阿泰馬上一個眼神制止了他，笑道：“鴻俊，你叫他瓊就行，他和你很像，都喜歡說大實話?！?/br>
    “用你們的話說，我是赤子之心?！卑⑹纺黔傆迫坏?。

    “為什么怕我？”鴻俊問。

    “好了?！崩罹碍囍浦沽诉@場討論，說，“那么，大伙兒就一起行動，先去探探?！?/br>
    眾人應聲，策馬出發。

    鯉魚妖又在鴻俊背后來了一句：“它怕你，就像我怕貓?！?/br>
    鴻俊才想起爹是孔雀，養父是鳳凰，蛇似乎對力量強大的禽類妖怪天生就有懼怕之心，便也不再多問。

    一聲口哨，阿泰朝鴻俊笑道：“鴻??！將趙子龍扔過來?！?/br>
    鯉魚妖道：“吐火羅娘炮！你想做什么？！”

    阿泰答道：“這么久不見，想老大的毛腿啦?？爝^來給我愛撫一番?！?/br>
    眾人哈哈大笑，鴻俊料想阿泰是想逗趙子龍玩，便將鯉魚妖扔了過去，阿泰便抓著鯉魚妖，策馬跑到前頭去了。

    風漸漸地大了起來，眾騎離開玉門縣，在平原上馳騁，鴻俊只覺騎的戰馬跑得甚慢，遠遠不及先前馬兒神俊。奈何在他做噩夢時，砍的砍，劈的劈，殺了個干干凈凈，不免又心生愧疚。

    “好點了么？”李景瓏縱馬，來到鴻俊身邊。

    鴻俊點點頭，李景瓏又問：“我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