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更外圍的積雪飛速填上,雪化成冰,一層層被壓得密密實實,巖石下總算安靜了下來。 世界總算安靜了,李景瓏心有余悸,與鴻俊對視,鴻俊無力坐倒,心道方才那短短頃刻,若非李景瓏反應快,多半又要完蛋。 李景瓏過來檢查他傷勢,兩人不約而同,都受了些許內傷,在雪地上喘息片刻,李景瓏又把鯉魚妖手中的劍拿過來,仔細端詳。 風雪停了,涼州城已一片混亂,更有慌張大叫傳來,李景瓏說:“快!“ 涼州城靠近城門處,戰死尸鬼騎兵已疾沖而入,李景瓏與鴻俊策馬拖著一塊巨大的冰磚,內里凍著戰死尸鬼王,朝城門沖來。 長街上一片混亂,四處起火,不少騎兵正在各自為戰,一團巨大的爛泥正在街道中央,發出猙獰大笑。 “那是什么——?!”鴻俊震驚了。 鯉魚妖詫異道:“那……那是……” “你見過?”李景瓏站在城樓高處,詫異道。 “沒有?!滨庺~妖答道。 兩人:“……” 李景瓏將智慧劍歸鞘,手持風劍,皺眉思考,說道:“撤軍是什么聲音?” 鴻俊忙道:“試試吧!別管了!” 李景瓏把心一橫,以心燈注入風劍中,那風劍上的黑氣登被驅散,緊接著被注滿了白光,“嗡”的一聲響了起來。 如靜夜哨聲,極其銳利,戰死尸鬼騎兵回頭一看,紛紛到長街上結隊,預備朝城主府發起沖鋒。 “不不!”鴻俊道,“不是這樣!” 李景瓏忙換了另一個風孔,以心燈法力激發孔中聲音,戰死尸鬼軍團變陣,各列于兩邊。 “對了對了!”鴻俊說,“再讓他們撤出城外!” 李景瓏又嘗試著讓戰死尸鬼們變陣,這時殺戮已停止,城內士兵紛紛圍聚在城主府外,那攤爛泥轉過身,望向城門高處。 “長史,快指揮它們把那妖怪殺了?!兵櫩∮值?。 “你能你來!”李景瓏終于忍無可忍道,“我連這劍怎么用還沒搞清楚呢!” 鴻俊忙擺手,自己不能。 “李景瓏……”那爛泥中現出張顥的半身,發出嘶啞叫嚷,“又是你壞我好事!” 李景瓏注視張顥,沉聲道:“萬萬沒想到,大禍竟是出在內jian身上,你究竟是什么來頭?!” 張顥冷笑道:“你縱使拿到將軍劍也無用,以為打倒劉非便萬事大吉了么?!” 鴻俊緊張,手中抖開五色神光,忽見陸許出現在了守衛將軍府陣營的士兵們身后,緊張盯著那攤爛泥。一見陸許,鴻俊便放下心來,至少這證明莫日根沒有危險。 張顥全身散發出毒霧,李景瓏觀其形態與動作,猜測多半是散發毒疫的妖怪,一時三刻,已來不及套話盤問底細,必須盡快將它制伏,當即手腕一轉風劍,發出白光。 “嗡”一聲風劍光芒大作,戰死尸鬼得到號令,紛紛沖向那爛泥怪物! “成功了!”鴻俊驚喜道。 散入全城的戰死尸鬼紛紛掉頭,朝涼州城正街上匯聚,射箭的射箭,沖鋒的沖鋒,張顥竟是奈何不得死人,四處避讓,卻已被戰死尸鬼們包圍在中央!一見勢頭不對,咆哮著越過包圍圈,帶得攔路尸鬼兵馬翻側,竟是想逃出城去! 李景瓏持劍轉向,全神貫注,反復震蕩風劍,風劍中聲音越來越大,全城戰死尸鬼匯聚,浩浩蕩蕩地沖出了城門。 張顥化身的爛泥怪物不住奔逃,發出怪叫,背后追著十萬戰死尸鬼,在城外平原上瘋狂奔逃。 “關城門!”李景瓏喝道。 士兵們發出震天歡呼,忙上來架起城門,鴻俊快步追到城樓拐角,只見遠處戰死尸鬼軍團窮追不舍,黎明時分,追著那怪物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正午時,陽光灑遍全城,城內歷經一場大戰,已近成廢墟,出城的軍團追著那怪物也不知跑了去哪兒,李景瓏急需弄清事實真相,便也不派人去追。點過全城兵馬,幸而折損不大,便安排重兵把守城門,吩咐人將那凍著戰死尸鬼王的巨大冰塊拖進了將軍府中。 整件事從頭到尾,俱是一頭霧水,唯一的真相,便只能著落在這妖怪將領的身上。 府內前廳中,經昨夜后老夫人也已病倒,衛士們來來去去,在那凍冰上又澆了些水,以免戰死尸鬼王突然掙脫。 “究竟是怎么回事?”鴻俊看過莫日根,所幸無事,朝陸許問道。 陸許只是一臉憤怒地盯著鴻俊,意思是昨天叫你半天,你居然不在? “情況很明顯了?!崩罹碍囌驹谌展庀?,端詳冰塊中的戰死尸鬼王,沉聲答道,“這伙戰死尸鬼四處劫掠,為的就是壯大它們的隊伍。但凡死去之人,最后通過某種手法,都將轉化成戰死尸鬼的一員?!?/br> 第55章 當頭棒喝 鴻俊略明白了些,李景瓏又朝他解釋道:“塞外諸城遭到洗掠也好, 如今進攻涼州也罷, 都是為了殺人,增加軍團成員。張顥來歷不明,但身為散播瘟疫的妖怪, 必有人指使, 而莫日根、老將軍、城內兵士們的病, 都著落在這家伙身上?!?/br> “指使的人會是誰?”鴻俊問。 “那么就只有問他才知道了?!崩罹碍嚪愿赖? “動手罷?!?/br> 鴻俊先是將冰塊的手臂位置化開,衛士們便上前以鐵鏈緊緊捆束住, 接著則是兩腳。上了鐵枷與生鐵鎖后, 李景瓏還生怕他再掙脫, 又在腳腕、手腕上各綁了浸濕的牛皮筋繩。 最后士兵拖著鐵鏈,將冰棺中的戰死尸鬼王拖起來, 朝石柱上一捆, 冰棺轟然碎開,抖落滿地冰渣, 鬼王脫困! “劉非?”李景瓏以冰毛巾敷著被打腫的左眼, 問道。 鬼王被拴在石柱上,聽見這名字, 緩緩抬起頭,那眼珠與所有的戰死尸鬼一般,呈現出渾濁的白色,唯一不同的, 則是瞳仁若隱若現。 “把解藥交出來?!崩罹碍嚦谅暤?。 鴻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鬼王沒有回答,只是略抬起頭,表情毫無變化,眼睛似乎朝著天空。陸許要上前去,鴻俊卻拉著他,搖搖頭。 “把解藥交出來!”李景瓏幾乎是咆哮道,緊接著手中釋放出心燈光芒,刷然照耀鬼王,鬼王發出悶吼,不斷掙扎,顯然極其痛苦。 李景瓏將心燈一收,鴻俊不由得心生恐懼,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拷問妖怪,然而不拷問,莫日根與這么多人的性命,便危在旦夕。 “他們不會說話?”鴻俊回憶這一路上,似乎沒見任何一只戰死尸鬼說過話。 “拿紙筆給他?!崩罹碍嚦勘鴤兎愿?。 于是便有士兵取了紙筆來,遞到鬼王手中,李景瓏知道自己沒有時間能耽擱,首先要問出解毒的方法,其次則是這一切的幕后cao縱者。 鬼王握著筆,士兵又以木盤墊著紙讓他寫。 李景瓏說:“想活命就老實交代?!?/br> 李景瓏這話頗有歧義,對一個已死之人說“想活命”確實挺奇怪的。然而鬼王沉默片刻,突然以捆縛住的雙手一下橫掃開筆,朝士兵發出怒吼! 鬼王一咆哮,士兵頓時哀號著連滾帶爬地逃開,李景瓏終于忍無可忍,提起拳頭,正想一拳揍在那鬼王臉上,鬼王卻絲毫不懼,掙了掙鐵鏈,意思是你把我捆著,有本事放了我單挑? 李景瓏簡直怒不可遏,勉強按捺下憤怒,轉身離開。 “怎么辦?”鴻俊追在李景瓏身后,焦急問道。 “不知道?!崩罹碍嚐┰瓴话?,問,“病人情況如何?” 鴻俊先前已看過一次莫日根與哥舒翰,服藥之后倒還穩定,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只不知道撐得了多久。 “讓我想想?!崩罹碍囋谄珡d榻上盤膝坐下,連日缺乏休息,令他十分疲憊。 “劉非、劉非……”李景瓏回憶著張顥所言,自言自語道,“這鬼王生前是誰呢?古人中有將領名喚劉非的么?”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他開口說話,鴻俊正要出去,李景瓏卻說:“陪我一會兒,鴻俊,我太累了?!?/br> 李景瓏計謀慎密,一環扣著一環,成功地使了一招擒賊先擒王之策,沒想到卻栽在了最后一步,且張顥的反叛是他萬萬料不到的,若早多個心,再扣下張顥,說不定還有辦法。 現在最關鍵的,要怎么讓這名鬼王開口說話。 鴻俊提出了另一個設想:“萬一他是一只扯線木偶,無論鬼王還是尋常尸鬼,都沒有自己的想法,而是被cao控著呢?” “不可能?!崩罹碍嚦烈?,答道,“他的武功與身手、指揮軍陣的能耐,都絕非他人借手可言?!?/br> 鴻俊沉吟不語,李景瓏趴在案前,說:“我睡一刻鐘?!?/br> 鴻俊給李景瓏生旺了爐子,待他熟睡后便起身去看病人,巡了一圈后,回到走廊前,幾名士兵守在校場中,陽光直射而下,鬼王終于有了點表情,他的眼睛痛苦地瞇著,披頭散發,被拴在石柱上,顯然十分畏懼太陽。 鴻俊忽然想起一件事——戰死尸鬼集中行動之時,不是在晚上,就是大雪天,也即沒有陽光的日子。而他們對李景瓏的心燈,比起尋常妖怪更為害怕。 陸許還在校場上等著,見鴻俊與李景瓏商量未果,便焦急地朝他說:“鴻??!” 鴻俊示意他少安勿躁,答道:“會有辦法的?!?/br> 他緩慢走近鬼王,在他身前三步外停下。 “劉非?”鴻俊問道。 陸許跟了上來,鬼王本耷拉著頭,頭發上掛滿了冰碴,眼下稍稍抬起些許,以渾濁眼珠打量著鴻俊。 “我也是妖?!兵櫩⊥蝗徽f。 鬼王沒有回答。 鴻俊摘下孔雀翎,遞到鬼王面前示意他看,說道:“這是我爹的遺物,他是妖怪。劉非,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鬼王沒有看孔雀翎,只是抬起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鴻俊,末了,喉嚨“咯”地一聲清響。 陸許看了片刻,忽然一個轉身,剎那就離開了校場。 鴻?。骸澳闳ツ膬??” 陸許已跑得沒影了,鴻俊只得不去管他,又說:“我知道你救過秦亮,你不是壞人,劉非,我們的朋友快死了,能不能告訴我們,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鯉魚妖說:“我怎么看他好像失了魂兒,鴻俊,你說尸鬼死了以后,魂還在他們身上嗎?” 鴻俊眉頭緊緊地擰著,猶記得當初青雄給過自己一本書,書上乃是飛禽走獸,卻獨獨沒有關于尸鬼的記載。 鴻俊觀察鬼王,說道:“我看他不像不想說話,而是沒法說話。怎么辦呢……” 鴻俊正無計時,不遠處陸許喊了聲:“鴻??!” 鴻俊回頭一瞥,卻見陸許扶著莫日根,一步一踉蹌地走出校場,那一驚非同小可,鴻俊忙轉身去攙扶,莫日根睡了許久,勉強醒來,不住咳嗽,體溫冰涼。 鴻俊說:“快回去躺著,陸許,你讓他出來做什么?” 莫日根本就病重,這時間腳步如棉花一般,行動得十分勉強,喘息著問:“這是……誰?發生什么……事?” 陸許說:“黎明星,黎明星!” 陸許堅持把莫日根扶到鬼王面前,鴻俊忙從另一邊讓莫日根搭著自己肩膀,陸許伸出一手,凌空轉了幾圈,說了幾句呼嚕咕嚕的話,再把手按在鴻俊額頭上,轉頭看莫日根,又指指鬼王。 “什么意思?”莫日根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全身無力軟倒。 陸許十分焦急,不停地用手去按鴻俊額頭,再去按鬼王額頭,再看莫日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