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李景瓏騎馬帶鴻俊轉過長街,側頭道:“鴻俊,你答應我?!?/br> “什么?” “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發生何事,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時,都先想想你長史我?!崩罹碍囈蛔忠痪涞?,“一念之差,釀成如斯慘禍,痛苦的不僅僅只有你?!?/br> “不會的?!兵櫩〈鸬?,“我不是他?!?/br> “你是好孩子?!崩罹碍囯S口道,“但驅魔師的力量本來就遠超凡人,斬妖除魔間,常常不被凡夫俗子理解?!?/br> 鴻俊心想那倒是,但自己無論如何不會像秦伍一樣,喪失理智,做下屠人滿門之事。 第三處是那殺妻案的現場,同樣鮮血濺滿四壁,那景象簡直慘不忍睹,尤其一張榻已被鮮血浸滿,墻上更帶著血手印。鴻俊今天感覺到的戾氣,簡直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多,令他心情沉重,十分不舒服。 李景瓏讓他出去,仔細檢查房間,鴻俊卻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塊東西,問:“這是什么?” 一片黑黝黝的半月形鐵片。 李景瓏答道:“鐵匠家中,想必是甲胄一類?!?/br> 鴻俊拿著那鐵片,手指撫過鋒銳邊緣,李景瓏問:“怎么?你覺得這東西有問題?” 鴻俊瞇起眼,拿著那鐵片在陽光下端詳。 “收起來?!崩罹碍囌f,“回去再仔細看?!?/br> 下一處,則是出了城,往平河梁去。平河梁乃是一片大草原,抵達之時已近黃昏,鴻俊伸了個懶腰,與李景瓏走過橫亙草原的官道,檢查現場。 “他們在這兒扎營?!崩罹碍囌业襟艋鹩酄a,說,“預備第二天趕路進長安?!?/br> “貨物都在么?”鴻俊問。 李景瓏眼中帶著笑意,一瞥鴻俊,說:“都在,不是謀財害命。你越來越像個驅魔師了?!?/br> 鴻?。骸拔抑皇窍雴枂柨从袥]有剩下的貨物,找點干糧……” 李景瓏:“……” “那人先是捅死一個?!崩罹碍囍钢惶幯E,說,“死者在這,再把另一個人抹了喉嚨,死在……這兒?!彼洲D向另一處。 “這人很壯?!兵櫩≌f,“尸體快和裘永思差不多高大了?!?/br> “唔?!崩罹碍囌f,“應當是商隊的保鏢,所以他先捅死的人,同樣也是兩名保鏢,接下來,殺手無寸鐵的商人,就像宰羔羊一般?!?/br> “他死在哪兒?”鴻俊問。 現場已被破壞了,李景瓏無法根據血跡判斷,鴻俊繞了幾圈,突然說:“長史,你來看!” 鴻俊站在一塊大石頭后,這兒同樣有著血跡,說:“有一個人,躲在這兒?!?/br> 李景瓏沉吟片刻,說:“可是附近沒有血了,不像是生還者,你看草叢沒有倒,附近也沒有足跡,不像逃跑的痕跡?!?/br> 兩人對視一眼,鴻俊明白了李景瓏的推斷,若是躲藏的商人,想必被發現后,會被拖出石頭,就地斬殺,勢必會留下痕跡。也就是說—— “躲在石頭后的,正是那名突然殺人的劊子手,最后自殺的保鏢?!崩罹碍嚧钪櫩〉募绨?,與他一同蹲在石頭后,朝案發現場望去,說,“他在看什么?” 鴻俊忙起身,奔到染滿紫黑血跡的篝火附近,轉頭四處查看。 李景瓏皺眉思考,慢慢走來,鴻俊轉身,先看李景瓏,再看地上,兩人一同望去,只見草甸上有一行極其不明顯的倒伏路徑。 李景瓏深吸一口氣,沿著倒伏路徑,走向草甸邊緣,那里是一片樹林,地上有折斷的樹枝。兩人一同抬頭看,李景瓏說:“人也好,妖怪也好,在那一天夜里藏身樹上,觀察著他們?!?/br> 沒有離開痕跡,只有從樹上抵達篝火附近的極淡蹤跡。 “飛過來的?”李景瓏說。 鴻俊答道:“有可能?!?/br> 李景瓏:“什么妖怪會飛?” 鴻?。骸霸S多妖怪都會飛吧,數到明兒早上都數不完呢?!?/br> 李景瓏只得作罷。 第30章 地底尋蹤 這時夜幕降臨,李景瓏提議:“在這兒等等看?!庇谑巧痼艋? 翻出些干糧給鴻俊吃, 鴻俊一天都沒胃口,蔫蔫的,喝了點溪水便徑自躺下。 “辛苦了?!崩罹碍囌f, “這案子初步認為確實有妖, 完了再帶你們好好玩一場?!?/br> 鴻俊躺在草甸上, 側頭看李景瓏, 問:“我下山來長安的路上,每天都是這么睡的, 習慣了。不過,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李景瓏若有所思道:“一個保鏢, 突然殺了商隊所有人,就在即將抵達長安前的最后一天, 最后居然還自殺了, 你不覺得這很不合理么?” 鴻俊“嗯”了聲,說:“但妖怪沒有親自下手殺人, 他到這兒來做什么呢?” 李景瓏答道:“也許這就是關鍵線索所在?!?/br> 鴻俊冥思苦想, 這下他想不通了,李景瓏卻說:“回去與他們商量后, 也許會有更清晰的結論。想點高興的,你喜歡去哪兒玩?” “我不去平康里啦?!兵櫩‰S口道。 “上次攔著你,覺得沒意思了?”李景瓏淡淡道。 鴻俊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鯉魚妖昨天說的話。跟著李景瓏, 他既懂吃,又懂玩,每天都有好多新鮮事兒,一直這樣,仿佛人生都隨之快活起來了。 李景瓏:“?” 鴻俊突然指著秋季夜空的繁星,說:“長史,你看星星,多好看?!?/br> 李景瓏“嗯”了聲,索性也躺了下來,兩人一同看著星辰。 “我不喜歡秦伍?!崩罹碍囌f,“你是不是有點兒吃醋了?” 鴻俊被這么一問,心臟突然無來由地猛烈地跳了起來,尷尬道:“沒……有!” “你看我擔心他?!崩罹碍囈槐菊浀?,“心里就不是滋味對罷?” 鴻俊馬上轉身,側躺著,不應聲了。 李景瓏又說:“我與他曾是好友,只不忍心看他落到如今地步……”說著又眼望星空,出神地說:“雖與你相識不到一月,可你言談舉止,顯然出自仙家。為人處世,更清澈無比,又豈是凡塵中人可比?” 鴻俊聽到李景瓏這么夸自己,頓時心花怒放,又轉過身來,看著他,說:“是嗎?你夸得我好高興!” 李景瓏樂道:“就當我是哄你罷?!?/br> 鴻俊有點困了,迷迷糊糊道:“有時候我看杜韓青、看小伍,就忍不住在想,我要不是在曜……在我那個家里長大。也許比起他們來說,我會做得更不如吧。所以我占的便宜,也只是投胎投得好而已?!?/br> “那倒不至于?!崩罹碍囌f,“每個人都有其本性,有些人哪怕一生潦倒落魄,也不屑去做許多事。那天你說,你喜歡長史……” 鴻俊“嗯”了聲,眼皮沉重,倦意襲來,便沒聽見李景瓏后頭說的什么,李景瓏倒是十分意外,怎么說睡就睡?伸手搖了搖鴻俊,叫了他一聲,不問應答,只得作罷。 篝火漸熄,世間陷入一片黑暗。 鴻俊驀然在黑暗里驚醒了,又是大叫一聲,感覺到身上蓋了衣服,然則還未掙扎,挨著自己的李景瓏卻馬上伸手,按住了他。 李景瓏不知何時挪了過來,與他并肩躺著,兩人身上蓋著他的外袍,挨在一處。 “又做夢了?”李景瓏關切地問道,“怎么總是做噩夢?” 鴻俊輕輕喘氣,說:“夢見妖怪殺……殺人?!?/br> 他夢見了白日間所見那具尸體躲在石頭后不住發抖,一團黑影散發霧氣前來,伸出手,滿地鮮血化作有生命般的蠕蟲飛舞,最后朝著他的手中不斷匯聚。 “別怕?!崩罹碍嚨吐曊f,“你是不是對怨氣敏感?今天就想問你了?!?/br> 鴻俊“嗯”了聲,感覺到李景瓏的雄健身軀里,胸膛中傳來有力的心跳,心脈處有一股極淡的昏暗光芒,令他十分向往,他稍稍靠過去了些,被噩夢驚擾的靈魂漸漸安定下來,便再次入睡。 翌日清晨,醒來時什么也沒有發生。李景瓏再巡視了一圈,載著鴻俊,策馬揚鞭回長安城。到得驅魔司時,三人各自躺在正廳內和衣而睡,顯然是查宗卷查了一整夜。 “昨夜又有新的案子來了?!卑⑻┧坌殊斓卣f,“命案、妖怪。還有目擊者?!?/br> 李景瓏沉吟片刻,而后道:“先將這份案子放著,聽聽我們的調查結果,鴻俊,這次換你說吧?!?/br> “???”鴻俊早已忘得差不多了,說,“昨天我先吃了兩碗鹵鵝面……” “好啊你們!”阿泰怒道,“我們在驅魔司里累死累活,你們出去吃好吃的?” 李景瓏當真越描越黑,怒道:“說正題!” 鴻俊便憑著記憶詳述經過,說到吐了的時候,眾人連著鯉魚妖便異口同聲道:“活該!”最后提及平河梁,眾人都是眉頭深鎖,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話。這次換李景瓏答,他極有條理地把前因后果解釋清楚了,又朝鴻俊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東西?” 鴻俊沒想起來。莫日根卻先說道:“前三樁不一定是妖怪,但最后一樁,一定有蹊蹺?!?/br> “你將秦伍也算進去了?!崩罹碍囌f。 “這四樁案子之間,總覺得有某個共同點嗎?”阿泰喃喃道。 “共同點是大理寺都破不了嗎?”裘永思說。 眾人:“……” 裘永思擺手,樂道:“與血有關?!?/br> 鴻?。骸皩ε??!?/br> “除了逃出城的大夫算是線索斷了?!崩罹碍嚦谅暤?,“余下的案子,不管是作案現場,還是犯案手段,都異常激烈?!?/br> “這不能構成相似點?!蹦崭櫭嫉?,“命案總是鮮血遍地的?!?/br> 李景瓏又說:“兇人都在某一刻喪失了理智?!?/br> 裘永思:“人在憤怒上頭時,都會做出沖動的事情,被心魔驅使時……” “心魔?!崩罹碍囍苯亓水數攸c出了裘永思說出的那個詞。 眾人復又沉默, “只有秦伍是這樣吧?”鴻俊說,“畢竟咱們還沒見過其他的兇手?!?/br> 李景瓏提醒道:“那名自殺的保鏢?!?/br> 鴻俊馬上想起來了,自殺者的表情,還是他自己發現的端倪。 “得去找殺妻案的鐵匠?!蹦崭f,“若與秦伍相似,說不定就有問題了?!?/br> “鐵匠的鄰居平日里應該是認識他的吧?”阿泰問。 “宗卷上有,是個老實人?!崩罹碍囀疽獍⑻┳约嚎?。 話題圍繞鐵匠時,鴻俊突然想起來了,掏出在鐵匠家找到的那塊半月形鐵片,說:“我總覺得這個……” “等等!”裘永思馬上傾身,側過來飛快地拈了過去,拿在手中,頓時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