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萬一沒有呢?”阿泰問道。 “八成不會有吧?!濒糜浪颊f。 “沒有,就找到有為止?!崩罹碍囌f,“這是命令,不容討價還價,現在就去?!?/br> “長史,你從哪兒聽來的?”莫日根眉頭微微一皺,似乎發現了端倪。 鴻俊在李景瓏身后弱弱地舉了下手,眾人瞬間一臉無奈,李景瓏剛一回頭看,鴻俊馬上把手放下了。 午后長安秋高氣爽,鴻俊與李景瓏走在街頭,心頭翻來覆去,自己似乎給另外三名同僚找了個麻煩。眼看另三人不情不愿地一同出門去,萬一找半天都找不到這種奇花,回來只不知道會不會罵自己沒事找事兒。 “長史,他們萬一找不到怎么辦?” “長史……其實我也不確定,離魂花是否真的有用?!?/br> “長史,你怎么不說話了?” 李景瓏:“……” “咦?長史,這是什么?” 其時大唐喧鬧繁華,街上人多熱鬧,鴻俊怕跟丟了,便伸手扯著李景瓏衣袖。那一下,李景瓏頗不自在,抬手要揮,卻十分尷尬。 “孔鴻俊?!崩罹碍囌f,“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鴻俊四五歲時在曜金宮里,天天拉著重明的袖子,像個跟屁蟲一般跟來跟去,便也習慣扯著人,現在被李景瓏罵了只得松手。 李景瓏帶著他七拐八繞,進了小巷,穿出穿進,最后來到一戶人家門口。敲了敲門,內里有一婦人之聲問是誰,李景瓏便報了名姓,邁過門檻,抬腳進去。 是時只見那婦人抱著個嬰兒迎出來,止住腳步,打量訪客。 鴻俊問:“陳子昂在家嗎?” “陳子昂死了很多年了?!崩罹碍嚦櫩∫а狼旋X道,“別亂說話?!?/br> 鴻俊一驚,見這院內破敗,主人顯然十分窮困,便問:“他的孫子或重孫子在么?您是他的哪位?” 那婦人想了想道:“進來說吧?!?/br> 昏暗廳堂中,婦人懷中嬰兒嗷嗷待哺,看那大小不足半歲,鴻俊見小孩子可愛,十分喜歡,便伸出手指讓他握著玩,聽李景瓏與那婦人隨口閑談,慢慢地方得知,原來這名大詩人竟是在五十一年前,受權臣武三思迫害,冤死獄中。幸而留了個獨生子。 而又過了好些年頭,陳家人丁不旺,一代接一代地,到得數年前,陳家獨苗數年科舉落第,娶了個媳婦即這喚段氏的婦人,為考取功名,十數載寒窗苦讀,不意偶染風寒,久病后不治歸西,留下遺孀與一襁褓中的嬰兒。 “埋在城外呢,兩位既然和亡夫生前相識?!倍问险f,“趕明兒帶你們去看看?” 鴻俊一顆心已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來前青雄提到過,交還心燈后,可與陳家人結交,并查明當年真相……但這嬰兒,就算繼承了心燈,也不可能一夜長大??! “問完了?”李景瓏道,“問完就回去吧?!?/br> 鴻俊左思右想,終究沒轍,但陳家還有人,總是好的,便數了些珍珠出來,交予段氏,說:“你們好好過日子,有啥事兒,就到金城坊驅魔司找我?!?/br> 段氏一見珍珠光彩,慌忙推讓,經鴻俊再三堅持后只得收了。李景瓏倒是十分詫異,只不住打量鴻俊。 “您認識亡夫?”段氏感激道。 “不認識?!兵櫩±蠈嵉?。 兩人表情都極為怪異,李景瓏又不知他奇奇怪怪的想做什么,只得出言為這下屬解圍道:“我這位小兄弟,平生最愛讀詩,尤其景仰當年陳拾遺風采?!?/br> “啊——”段氏明白了,點了點頭,料想這少年是為了陳子昂而來,讀詩猶若神交,便將陳家的祖上當作了故友。 鴻俊嘆了口氣,眉頭深鎖,在廳堂內走來走去,兩人都不知他究竟為何事而煩惱,走到李景瓏背后時,李景瓏喝過水,便道:“這就走吧?!?/br> 鴻俊站在李景瓏身后,見李景瓏、嬰兒、婦人正好排成一條直線,突然靈機一動,心道若能將李景瓏體內的心燈震出…… “諸身百骸真靈現!” 話音落,鴻俊祭起五色神光,朝李景瓏背上輕飄飄一印—— 剎那五色神光侵入李景瓏全身經脈,“嗡”一聲端坐椅上的李景瓏全身散發光芒,形象變得偉岸不可直視。 段氏嚇了一跳,抱著嬰兒大喊道:“李李李……李長史,你發光了!哎呀有人嗎?!李長史發光啦——!” 李景瓏與段氏尚未回過神,鴻俊已以五色神光飛速搜查李景瓏體內。 心脈處空空如也,感覺不到心燈。 剎那間,李景瓏只覺胸膛一陣氣血翻涌,三魂七魄險些一起被震出體外,緊接著剛喝下去的一口水不受控制地飆出來,噴了段氏與那嬰兒一頭,嬰兒頓時號啕大哭。 一個時辰后,驅魔司府。 “你到底做什么!”天井中,李景瓏朝鴻俊發出了咆哮,“扣你半個月的俸祿!” 鴻俊忙道沒關系,扣一個月的吧,消消氣消消氣。 “我哪兒招你惹你了?”李景瓏氣得發抖,道,“非要拿我來尋消遣?” 鴻俊忙解釋道:“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說了就怕你不信!” 李景瓏轉身要走,鴻俊去拉他衣袖,李景瓏又怒道:“罰你站在這兒面壁!站到晚上開飯!” “你又闖啥禍啦?!滨庺~妖幸災樂禍地從池子里爬出來,說,“可算有人收拾你啦?!?/br> 鴻俊朝鯉魚妖齜了下牙,表達了心里的不滿。 然而李景瓏剛走開沒多久,復又走回天井中。 “能有多匪夷所思?”李景瓏站在鴻俊面前,沉聲道,“你說清楚,只要不是蓄意惡作劇,本官不罰你?!?/br> 鴻俊見到了這份上,不交代也得交代了,只好將自己攜帶心燈前來,并那夜間與李景瓏不打不相識之事,一并和盤托出,方才只是想趁機從他體內震出心燈,還給陳子昂后人,也算是有個交代。 許久,李景瓏不發一語,鴻俊只得說:“要是青雄在這兒就好了,唉?!?/br> “所以也即是說,誤打誤撞一場,心燈進了我的體內?” “我不確定?!兵櫩∫娎罹碍嚹樕跃?,便道,“如果不在你身上,就麻煩了,沒了,事兒辦砸了,我就回不了家了。長史,我和你無冤無仇,這事兒又很重要,我絕對不會整你?!?/br> 鯉魚妖在旁說:“那可不見得,無冤無仇,又被你連累的人可多了?!?/br> “別鬧!”鴻俊與李景瓏同時轉頭朝鯉魚妖道。 “回你的池子里去?!兵櫩∮终f。 鯉魚妖搖搖尾巴跑了。 李景瓏說:“現在就確認吧,我配合你?!?/br> 鴻俊試探著問:“那……我動手了哦?” 李景瓏將鴻俊帶到東廂長廊中,兩人側身坐在廊下,李景瓏解開上衣,赤著上半身,陽光照下,一身小麥色的肌rou瘦削且孔武有力。 “你放松點兒?!兵櫩≌f道,“會不大好受?!?/br> 鴻俊深吸一口氣,心道好歹讓我找到心燈下落吧,于是運勁,一手按上李景瓏胸膛,將五色神光注入他經脈中。 李景瓏隨之一震,只覺周身氣血翻涌,臉色泛紅,五官不住抽動,鴻俊的那股仙力在他的經脈間游走,再次讓他全身發出微光。緊接著,五色神光一收,轉而注入他的心脈。 鴻俊聚精會神,而就在此刻,背后突然傳來人聲。 “哇!李長史!你在做什么?” 一名大理寺官員與一名文職,兩人眼睜睜看著李景瓏打著赤膊,面前坐一少年,少年伸出一手,抓著李景瓏的胸肌不放。 鴻俊瞬間收手,然而在那最后一刻,他感覺到了!在李景瓏的心脈之中,有一股極其微弱的力量,就像枚沉睡的種子一般! 李景瓏滿臉通紅,將鴻俊護到背后,三兩下穿起衣服,憤怒、尷尬表情盡現,卻不敢發作,抱拳鞠躬,不卑不亢道:“黃少卿,里邊請喝茶?!?/br> 鴻俊歡天喜地,找到了!找到了!太好了!闖的禍終于能收拾了!正在院里蹦時,李景瓏卻怒道:“孔鴻??!” 鴻俊忙學著李景瓏抱拳,來人正是大理寺少卿黃庸,與那文職像見了傻子一般打量鴻俊。 “免了?!秉S庸說道,“這是大理寺派給你的案子,喏,楊相說過,但凡用不著大理寺出面的,便謄一份送你這兒。以后就由我身后這位連浩連主簿,與你驅魔司往來互通。如今驅魔司新立,陛下與楊相都看好你,須得勤兢奮進,為國家辦案才是?!?/br> 李景瓏便點頭,將黃庸與連浩送出門去,兩人走了沒多遠,便從墻外傳來哈哈哈的嘲笑聲。 “這大白天的,李景瓏在官府里擠奶么哈哈哈哈……” 李景瓏:“……” 第12章 走馬上任 李景瓏與鴻俊對坐廳內,鴻俊如釋重負,說:“就在你心脈里,太好了。終于找著了?!?/br> 這幾天鴻俊簡直茶飯不思,天天翻來覆去地想著心燈下落,眼下終于去了一個心頭大患。 “怎么取出來還你?”李景瓏問。 鴻俊無奈攤手,說:“先暫時寄放在你那兒吧?!?/br> 李景瓏欲言又止,最后點了點頭。 鴻俊決定給曜金宮寫一封信求助,可要怎么送上去呢?讓趙子龍回去送信?可這鯉魚妖一來懶二來不愛走路怕腳痛,而且路途遙遠,獨自上路也怕有危險。又怕青雄不在曜金宮里,重明收到信后,答復肯定是“錯了就錯了關我什么事”。 真難辦……鴻俊想著,抬頭一看李景瓏,總感覺他好像又有話想說。 “這心燈存放我身上?!崩罹碍嚦烈鞯?,“我會有什么變化么?” “不會有什么麻煩?!兵櫩∶忉尩?,“五臟里,心屬火,心燈會守護你的心脈。而且這燈力量清和純正,光芒充滿正氣,絕不會有什么壞處?!?/br> 李景瓏又點頭,但似乎內心還在做什么激烈的斗爭,鴻俊不明所以,觀察他的表情,最后李景瓏又問:“我會因此擁有法力么?” “???”鴻俊懷疑地答道,“應該……不大可能……吧。你的經脈中沒有法力,給你法寶,也不一定能把它發動?!?/br> 李景瓏自言自語道:“懂了,我是個凡人?!?/br> 那語氣中又仿佛帶著點失望之意,鴻俊忽然就明白其失望之處,問:“你不想當凡人,是不是?” 李景瓏抬眼看鴻俊,問:“你、莫日根、漢莫拉比、裘永思,你們的經脈中都有法力,是不是?” 鴻俊平時很少想這種問題,其余三人雖未曾出過什么招,但根據那天阿泰隨手一搓就能點火看來,應當也是會法術的。 “是的?!兵櫩±蠈嵈鸬?。 “這法力是哪兒來的?”李景瓏又問。 鴻俊倒是被李景瓏給問住了,他平時從未細想過。 “天生的啦?!滨庺~妖躺在廳外曬太陽,此時翻了個面,說道,“你就不要想了。否則怎么說‘世家’?” 李景瓏最后“嗯”了一聲,答道:“心燈的事,暫且不要告知其他人等?!?/br> “你雖然是個凡人?!兵櫩“参康?,“可你有劍啊,你的劍可是相當了不得,五色神光連我爹噴的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