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昭念是宛城城尹,這座宅子也是他幫忙置辦的?!?/br> “他對熊悅很好?” “不好也不差。這次熊悅有幸隨楚王去會盟,所以才使得他頻送貴重東西?!?/br> 顏沉點點頭,“我早就聽聞楚王不是易親近的人。熊悅這次能讓楚王帶上他去圻地,地位絕對水漲船高。不知他耍了什么手段?!?/br> 顏沉不過隨便一說,卻讓林瑯抖了抖,想起在曲陽時和熊悅私下的交易。她偷撇一眼顏沉,發現是無心之言,心里更加不好受,不知不覺地嬌聲問道: “顏沉,你真不生我的氣嗎?” 顏沉登時小鹿亂撞,溫柔地說:“我生氣過,而且早就消了。其實我更害怕,怕再也見不到你,還怕你一輩子都不想見我?!?/br> “我怎可能不想見你……”林瑯喃喃自語,心聲就這樣溜出口。 顏沉聽到了,胸口一陣激動,緊摟林瑯就要吻。 林瑯慌忙捂住他的嘴,說:“顏沉,你不會在這里待一天吧?!?/br> 顏沉握住她的手從臉上拿開,湊上去還要吻,可發現林瑯又犯了矜持的毛病,只好改變路徑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對,我哪都不去?!鳖伋列Φ?,“而且現在家仆都回了,我出去不就被人看到了?” “那就等晚上再走。你的行李呢?” “在驛館里放著?!?/br> 林瑯大驚,“你和寄生都在這里,行李放在驛館誰來照看?” “我離開鞏城時還帶了一個人?,F在他就住在驛館,行李托他看管著?!?/br> 林瑯的柳眉頓時撇下來,雙眸哀怨地看著顏沉。顏沉立刻會意,解釋道:“是男人,叫吉紫,在鞏城認識的謀士,有志于郢都,所以就一起來了?!?/br> 可是林瑯的哀傷還是未能化開,因為她想起顏騁說的那件事情。林瑯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問,雖然顏騁說事情已經過去,可誰知道顏沉的心是不是完整的? 顏沉本來對女人的心思不敏感,但剛才賢姱把他錯認成顏騁后,胸中一直有點堵。這會兒看到林瑯郁郁的神情,一下子猜到她正在想的事情。 “顏騁是不是跟你說了,我以前喜歡過一個姑娘?” 林瑯點頭。 “他怎么說的?” “他怎么說的你不知道?”林瑯反問,有些埋怨。 顏沉嘆了口氣,坦誠說:“顏家管得嚴,我那時沒見過幾個姑娘。突然一天遇見了她,長相不錯又談得來,就稍稍動了心。后來這姑娘見到顏騁,卻戀慕上他了。我當然生氣了,可父母兄弟全都為顏騁說話!之后我離開大梁,一路游山玩水,才發現我對她的喜歡跟喜歡美景一樣。等到了沃城連她的名字都忘了?!?/br> “你這男人真寡情?!?/br> “我的情都在你這里,對別人當然是淡寡的?!?/br> “油嘴滑舌?!绷脂槞M了顏沉一眼,“顏騁說你非常喜歡她,為了她才離家的?!?/br> “胡說八道。我離家是因為父母不顧我的尊嚴說了一些話,所以就一怒之下離家闖蕩,發誓等我名揚天下以后,再回家見他們?!?/br> “可你卻對她移情別戀耿耿于懷?!?/br> “不,她從沒喜歡過我,對此我也知道,以后她喜歡上別人我也不在意??伤矚g上了顏騁,所以我才耿耿于懷的!” 林瑯凝視顏沉的眼睛看了半天,忽而掩嘴一笑,“怎跟個小孩一樣?!?/br> “林瑯,你信我說的嗎?”顏沉著急地問。 “信不信你都喜歡過一個人,可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不公平?!?/br> “林瑯!”顏沉激動地喊出來,“這回我聽得清清楚楚,以后不許你不認!而且我也只喜歡過你一人啊。那個姑娘真的只是稍有在意罷了?!?/br> 林瑯嫣然一笑,靠在他懷里膩了會兒,說:“你昨夜沒睡,不如趁現在睡一覺?” “不,我要看著你?!?/br> “不,我要你休息?!?/br> “……,好吧?!鳖伋谅犜挼攸c點頭,“可你不準走了?!?/br> “這里最涼爽,要我出去我還不愿意呢?!绷脂樞χf。 顏沉安心了,一躺下就困意襲來,跟著閉上眼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已是日落西山。 “我居然睡了這么久?!鳖伋寥嗳嘈殊焖?,不敢相信地看著從窗口射入的橙黃日光。 林瑯笑了幾聲,“玉姐剛把晚膳端來,我還以為你是聞著香味醒的?!?/br> 顏沉用涼水洗過臉后才完全清醒,登時后悔睡了這一覺。 “我以為只睡一個時辰,沒想到入夜了才醒,跟你說話的工夫都沒了?!蝗缥医裢砭土粼谶@里吧?” “不行。明早賢姱來接我,你也要一同去,難道要別人看見我兩一起從屋里走出去?你吃過晚膳就走,說定了?!?/br> 顏沉還是想留下,求了又求,但林瑯就是不松口。顏沉無法,磨磨蹭蹭地吃過晚膳,又磨磨蹭蹭地同林瑯道別,差點把林瑯惹惱了才真的離開,被玉姐領著悄悄出了大門。 這座宅子位處偏僻,兩頭都不見人影,需要往東穿過一段小巷才可走上大路。顏沉仰天長嘆,失落得搖頭晃腦,正好拿來這段孤寂之路消受惆悵。 上了大路,顏沉心中還有悲涼殘存,于是擠進人流繼續向城南的驛館走去。 “前面的可是顏兄?還記得我嗎?” 走出四五百步,顏沉突然被身后的這個聲音喊住。 他立刻轉身,只稍稍一愣便看清了幾步外的那人,驚喜說道:“怎么是你?” 第74章 楚王 這一日從早晨開始天氣就十分炎熱, 一輪火傘當空,無半點云翳,真乃爍石流金之際。 林瑯, 顏沉, 賢姱的迎迓車隊在城門外遇到昭念。昭念正cao練著數百名整裝待發的兵士。 這百人之師威風凜凜,俱金甲佩刀, 在烈日暴曬之下屹立不動,堵在城門外就像一面厚厚的墻。 賢姱和林瑯同乘一輛皂繒蓋馬車, 馬車繞到人墻前頭, 看到昭念正好收起佩刀。 昭念看到賢姱和林瑯, 對她們點點頭,說:“你們也一起來,跟我走?!?/br> “念叔, 迎接我父親和悅郎需要這么多人?”賢姱駕著馬車過去,問道。 “不止接斗大人和悅大人,我們要恭迎的是楚王?!?/br> 昭念語出驚人,賢姱和林瑯嚇了一跳。賢姱回頭看著林瑯的大肚子, 說:“我看你還是回去吧?!?/br> 昭念也看了眼林瑯,點頭道:“林姑娘身體不適宜,還是歸家等候為好?!闭f罷就安排一名副將備車去了。 林瑯本就不想大熱天挺著肚子到處跑, 立刻頷首答應下來,心里卻覺得事有蹊蹺——熊悅和斗檻的書信里都沒提到楚王要來宛城,他們不可能隱瞞這件大事,所以是楚王臨時起意?可這是為何呢? 林瑯拿起羽扇搖涼, 回頭看了眼另一輛車上的顏沉,他臉上也沒多少表情,但顯然聽到了昭念的話,抿嘴對林瑯微微點了下頭。 顏沉頭戴鑲珠皮弁,身穿紫綾深衣,腳下玄色緞子鞋,腰系挑線蟬紋綢帶,從頭到腳一絲不茍,一副完全不懼烈日毒曬的模樣,其實貼rou的衣衫早就汗濕,但沒有一點失態之舉,簡單站著就氣勢逼人。 昭念早就看到他,一眼便知是個貴族,只是面生,肯定不是宛城人?!罢垎栠@位大人是?”他拱手問。 顏沉就等著他開口,連忙拱手回道:“后生顏沉,大梁顏芮之子?!?/br> “啊,你就是顏沉!” 昭念露出驚喜之色,又把顏沉打量一遍,越看越歡喜。 “顏大人何時來的宛城?又在何處住宿?” “我前日到著宛城,住在城南的一家驛館里?!?/br> 昭念滿臉堆笑,問道:“顏大人今晨怎會來這里呢?” “后生與悅大人在厲城就已結識,途中受過他的諸多照顧,所以也跟隨來,迎悅大人回城?!?/br> “顏大人是聽誰說的?”昭念問得仔細。 “念叔忘了我們斗氏和屈氏的關系?顏三哥的母親是屈氏之女,所以我認識啊?!辟t姱說道。 昭念恍然大悟,突然看向林瑯,笑稱:“我還以為是林姑娘告訴的呢?!?/br> 林瑯一驚,拿羽扇稍稍擋住臉,沒有作聲,讓顏沉去對付。顏沉淡淡一笑,模棱兩可地說道:“林瑯確實也能告訴我?!?/br> 林瑯又是一驚,轉頭想看顏沉,可才稍稍一偏就停住,拿扇子繼續擋住半張臉,不露聲色地看著昭念。 這時,昭念的副將趕來一輛空車,顏沉迅速跳下車走到林瑯車前。等空車停穩后,林瑯站起身,顏沉伸出兩手扶她下車,一路送到那輛車上。 林瑯始終沒有看顏沉,一直拿羽扇擋在臉前,等到二人脫手之時,她在顏沉手背上抓了一下。 副將見人已坐穩,等待昭念下令。昭念點頭,副將便調轉馬車朝城門駛去,駛出三五百步不到,后面突然傳來昭念的喝令,然后百人之師出發了。 林瑯的馬車四面都放下了深青色的帷幔,駛入城門后一直在大路上行駛,兩邊的路人看不清車里是誰,只能依稀分辨出是個女人。 林瑯耷拉著眼皮,什么都沒想。算到該駛入歸家的那條小巷時,睜開眼一看,竟然根本不是那個方向。 “我們正在往哪里去?”林瑯探身問道。 “昭大人吩咐,把姑娘接去昭府?!?/br> 林瑯慢慢靠了回去,沒再說話,只把眼睛瞪大,一眨不眨地看著路。 昭念的府邸在城東,占地壯觀,重樓疏堂,林瑯和熊悅剛來宛城時,就在昭念府上住過一段日子,等他幫熊悅物色到宅子才搬離。 昭府到了,府門處有兩個仆婦和一個小廝等候,都是林瑯認得的。這兩仆婦一左一右把林瑯扶下車,態度恭敬舉動輕柔,但在林瑯看來跟挾持沒有兩樣。 步入昭府,林瑯一路上與左右兩仆婦有說有笑,絲毫看不出她心中巨大的不解和緊張。林瑯被扶進深院的一間廊廡,里頭早就備下冰鑒,等林瑯在涼爽的臥榻上躺下后才想起熱來。 仆婦拿茶水和果子放在臥榻邊的茶幾上就出去了,林瑯安靜地躺了會兒,抬手擦去額上剛冒出的汗珠。 他們都知道了,我和顏沉的關系。 又一滴汗珠滾落下來,林瑯沒有去管,隔著竹簾看外頭花園的景致,真個花木掩映,只聞綠蔭深處一派蟬聲,忽然風送花香,襲人撲鼻。 林瑯卻厭惡地別轉頭去,腹中猛然間翻騰起來,俯身把早膳吐了一地,干嘔幾下后再仰起臉,已是蒼白無血。 林瑯重新躺下,想等力氣回來了再喊人收拾,可是才稍微一躺,那兩個仆婦就提著水桶和拿著抹布進來了。 “實在對不住,我不小心就……”林瑯羞赧道,想撐起身子,可惜太沉。 “沒事,姑娘且躺著,交奴們收拾就行?!眱善蛬D說著跪下,擦洗地上的污穢之物。 林瑯認得她們,此前在昭府居住時,她們當面可不用“奴”賤稱自己,也不會替她收拾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