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玉姐臉色刷白,探出身子急聲勸道:“這些事誰生來就懂的?只是女人遲早要懂的?!?/br> “玉姐,這件事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擔心我?!绷脂樋粗P心自己的婦人,淺淺一笑。 玉姐才不信她,不客氣道:“我看你根本不知道分寸在哪!如果你不敢跟少主說,我去跟他說!” “不成,現在還不能告訴他!”林瑯拍下碗筷,瞪住玉姐,“我現在沒有名分,如果突然說出孩子一事,就像在拿孩子迫脅少主一樣。少主若是一氣之下不要這孩子了,怎辦?” “少主才不是那種薄情的男人?!?/br> “玉姐,你忘記他們顏家的家規了?” 玉姐一怔,陡然露出難色。 林瑯見此事可成,繼續說:“我知道少主是好人,但家規絕對不可觸犯。要孩子就得娶我做夫人,你覺得少主肯嗎?” “你怎知道少主不肯?”玉姐憂心忡忡地看著林瑯,底氣已然不足。 主動權終于回到自己手里,林瑯暗暗松了口氣。她握住玉姐的手,輕柔地說:“玉姐,我不知道少主會怎樣想,但我知道我不傻,孩子這件事我一定能辦妥的?!?/br> 玉姐仍舊放心不下,但林瑯的本事她早就心知肚明,與其自己干著急甚至在中添亂,不如相信她,自己從旁監督就好。 林瑯見玉姐終于松口,就將此事按下不談,又扯出昨夜她和熊悅一起去博戲院的事聊起來。 一說到博戲院玉姐的嘴就停不下來,好像瞬間把剛才的憂心全忘了,身子趴在食案上,恨不得把昨夜里玩樂的事從腦子里吐出來,直接指給林瑯看。 “這么說,悅大人是個不錯的人?”見玉姐高興成這樣,林瑯也高興起來。 “何止不錯,簡直是無暇之人?!?/br> “比少主還好?” 玉姐猶豫下下,說:“二人都是無暇之人,但又很不一樣?!?/br> “怎個不一樣?” “少主是生下來就沒碰過臟東西的那種無暇。但悅大人是在成長中慢慢打磨成的無暇?!?/br> 林瑯驚訝地眨眨眼,佩服道:“玉姐,我還以為你被美男迷住了眼呢?!?/br> “這怎可能!我玉姐是在江湖中沉浮過的,什么人沒見過?若是看臉分好歹,我早死百回了!” “看來我真小瞧玉姐了,望玉姐恕罪?!绷脂樠谧煨Φ?。 “再給你瞧瞧我玉姐的本事!” 玉姐說著去掏兜,攪得里頭嘩啦啦直響,一連掏了六七把,才把兜里的銅幣銀錢掏空。 “這都是玉姐昨晚贏的?”林瑯看著一桌子的錢,兩眼閃閃放光。 “全給你,拿去買喜歡的東西。別跟我客氣,我玉姐博錢從未輸過。你花光了我再翻倍贏回來!” 玉姐豪氣萬丈,抓起銀錢就往林瑯手里塞。林瑯推辭不掉,幾番懇求才讓玉姐給自己留下一些。隨后為了報答玉姐的慷慨大方,林瑯拿著這些銀錢出門買謝禮去了。 第48章 買藥 林瑯出了熊悅家的大門, 望曲陽城落中央走去。她要去豐街,可叫不到車輦,步行足足得花半個多時辰。 所幸現在尚早, 走去豐街最遲不過中午, 但林瑯不想在外逗留太久,所以走到無人處時會小跑起來。就這樣她走走跑跑停停, 等到豐街時太陽才往頂點行了一半。 速度不錯,就是很累, 于是找了個在離豐街路口較近的隱蔽之處歇息。就是歇息林瑯也沒有掉以輕心, 一邊留意是否有熟悉之人出沒, 一邊四處物色自己需要的人。 今日似乎挺順利,剛把氣捋順了就瞄到一個達官貴人模樣的青年男子朝這邊走來。林瑯立即隱去身姿,待他走過一段距離后忙不迭地跟上去。 她神情舉止氣定神閑, 足下卻匆匆忙忙,等快到豐街路口了才終于追上那個男人,低眉順目地緊挨在他斜后側一同進了豐街。 進到豐街林瑯又跟著他走了一段路,直到遠離路口才和這個從頭到尾渾然不知的男人分道揚鑣, 迅速鉆進一條小巷里。 昨日林瑯同眾人閑逛豐街時,就有小心留意遇到的所有店鋪,然后默默記住來此的路徑。所以今日獨自前來, 她完全沒有繞路就順順當當地找到了這家鋪子。 這是家膏藥百草鋪。乍一看以為是茶坊,門口掛著布簾子,一旁擺著五只陶土小火爐,都燒得熱氣騰騰, 上面支了黑色的壺,不知里面裝的是什么,燒許久都不見動靜。 林瑯抬起左手,用袖口把眼睛下面擋得嚴嚴實實,等到膏藥百草鋪子門前沒人了,才邁開腿疾步走去。 她撩開布簾,發現里面跟自己想的一樣僻靜。廳堂不大,幾缽花草隨意擺放,靠里有一張黑木寬大矮桌,上面放了許多沒見過的小物件,一束光柱從天板射下,把矮桌剛好照亮。 矮桌旁邊站著一白須老者,身前有面高高架起的金盤,老者正用一把長柄金匙小心撥弄著盤中切成碎塊的黑色枯草。老者見有人進來,只稍抬眼皮瞟了一眼,又繼續忙著自己的精致活兒。 林瑯等了片刻不見接待,張嘴想搭話,可才吐息出聲就被老者制止道:“不急,馬上就好?!?/br> 林瑯順從地等待著,心里卻毛焦火辣,畢竟自己一路上的精打細算,不想在這最后關頭化為泡影。 好在老者不是故弄玄虛之人,說好了馬上就是馬上,半盞茶不到的工夫就請林瑯在矮桌前坐下。 “姑娘要問何事?”老者捋著胡須,問道。 林瑯心底這時才泛出絲絲緊張,慢慢伸出右臂平放在矮桌上,捏著嗓子說:“小女近來渾身不自在,不知是何緣故,所以才來此詢問醫師?!?/br> 老者點頭,輕輕捏住林瑯的手心,把袖口全擼上手肘,露出了一截皓白若雪的臂膀。 林瑯羞怯難當,想把手臂抽回來,但被老者捏住不放,于是又驚又怕地說:“小女記得給女子把脈時,得用緞布蓋一層?!?/br> 這話恐怕是聽得太多,老者搖頭不作解釋,只將眉峰立起,一臉不耐煩地把二指按上女子的手腕。 林瑯不敢動了,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時按時揉時滑的手指,可能是緊張過頭,她感覺有股熱流從老者指尖源源不斷地傳入自己手中。 “你有身孕了?!崩险咄蝗徽f道,不帶任何情緒。 聽到這話,林瑯剛還砰砰亂跳的心突然停滯了,整個人仿佛剎那間墮入虛無,無知無感無思無想。 “除此以外并無大礙?!崩险哒f罷松開手,等了等不見那姑娘動靜,抬頭去看,發現她面若死灰地僵住了。 這種情形老者見怪不怪,伸手從旁邊的竹筒里抽出一根青色小棍,拿它在桌面上輕敲三下,立刻抖下三層青粉。 青粉不落地,比塵埃還輕,在日光下迅速飛散,帶著一股奇異的香味鉆入林瑯鼻中,登時喚醒了她。 老者見林瑯已經回神,漫不經心地問:“姑娘要保胎,還是落胎?” 林瑯的眉毛激烈地扭動起來,瞳孔變得漆黑死沉,但是只掙扎了一小會兒,就堅定地吐出一個字: “落?!?/br> 把老者配好的落胎方子藏入衣兜里,林瑯扔下錢就溜出了藥鋪。 她一路疾走,像做了壞事一樣,總感覺身后有人在喊她。林瑯當然不敢回頭,幸好現在街上往來之人增加不少,沒人去留意她的異常,等順著人流走出豐街路口后才慢慢緩過勁來。 林瑯找回來時的那個隱蔽地方,呆呆地喘了一陣子,等臉上汗水干透,叫來一輛車輦,馬不停蹄地往熊悅的宅院趕去。 時候不早,已經是中午了。 “已經是中午了?!鳖伋裂鲱^看了眼頂上的烈日,非常不滿,“不過四月中旬,就這般熱了?!?/br> “曲陽一般就比別處熱些,但這段時日的天氣的確不正常?!弊咴谂赃叺男軔傉f。 這日早晨,熊悅遇見顏沉后就邀請他去大河邊走動走動。顏沉立即答應。二人吃過早膳就駕著馬車往大河奔去。 顏沉本以為大河很近,因為在曲陽城內隨時隨處都能聽到河水奔流的聲音,可是出城后行駛了近一個時辰還是沒見到大河的影子。 “大河離曲陽很遠嗎?”他終于忍不住問了。 “還得半個時辰才到?!毙軔傉f。 顏沉吃驚不小,忙說出自己的困惑。 熊悅聽后笑著點點頭,“顏兄說的這件事是曲陽的奇觀那,就算是曲陽的鄉人也會經常聽到大河的奔流聲?!?/br> “可這是為何呢?” “你隨便抓個曲陽人詢問,都會告訴你同一個原因,就是環繞曲陽城落的圓形土丘。但原因是不是真的在此沒人說得清楚?!?/br> 馬車又行駛了半個時辰,原本一路上冷冷清清,但越靠近大河就越鬧熱,車馬人畜多了許多。最后在臨近中午的時分,顏沉和熊悅總算站在了奔騰不息的大河岸上。 “明明旁邊就是水,卻還是熱得汗流浹背?!鳖伋吝€在抱怨不停,揮動袖子不停地扇風。對他來說,炎熱實在沒有寒冷招人喜愛。 他們站在河岸高頭,前方不遠有條陡峭的土坡,只要順著土坡走下去,才算真正到了與河面持平的岸邊。 熊悅指著那個土坡,問:“顏兄想下去走走嗎?” 顏沉把下頭的河岸看了一圈,皺眉搖頭道:“我倒是想下去看看,但下面全是不穿衣服的男人,而且岸上堆滿了東西?!?/br> “那些就是從大河底撈寶貝的漁民?!?/br> 這些漁民不論年紀大小都很健壯,他們一般三人一組,一人腰間捆著結實的粗麻繩,專門跳進河里撿寶貝,另外二人在岸上拽著麻繩,把撈寶貝的人送下去或拉上來。 “跳河里撿寶貝的人最危險,稍不留神就會被沖走。別看那纏腰的麻繩很結實,就這樣下去上來一次就廢了。而且對沒經驗的新手來說,繩子再結實也沉不深,把命都豁出去了也撈不著值錢的東西?!?/br> 熊悅正說間,后頭突然傳來慘烈的呼喊之聲。二人還想扭頭,卻猛看到有兩個人從眼皮子底下沖了過去。 “這、這是怎么了!” 顏沉緊張地追去幾步,眼睜睜看著那兩人被湍急的河流吞沒。 “繩子斷了,仍誰都救不起來?!毙軔傒p描淡寫地說,“顏兄不必驚慌,這種事情天天發生?!?/br> 顏沉頭次見著這種事不可能不驚慌,但又無能為力,只好甩了袖子,又惋惜又慶幸地說:“幸好聽了子悅兄的話沒讓林瑯一同過來。這一路不光遙遠,而且炎熱,大河邊也沒多少好景致賞玩,還撞見了這種不好的事情。真不知那些權貴模樣的人來這里做什么?!?/br> “他們就是來此釣寶貝的啊。來釣最新鮮最便宜的好寶貝?!?/br> 顏沉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之后又隨熊悅走了幾程,終于感覺索然無味,提議打道回府。 寄生御車,顏沉和熊悅在車廂里躲避毒辣的太陽。三人的午飯就在馬車上解決,還好午飯是玉姐做的,滋味絕佳,總算沖淡了顏沉心中因失望而起的郁悶之情。 又花了一個半時辰三人才回到曲陽城落,但是他們沒有減速,直接奔入城中,最后在豐街路口停下。 顏沉一路上都在掛念昨日花巨資買下的二色珠,這會兒終于到達目的地,一等馬車停穩就麻利地跳下車,快步走進豐街。 他把熊悅和寄生都拋在身后,可惜不太認路,看哪里都覺得是昨日來過的,待熊悅追上來后才跟著他找到了那家的店。 今日守店的還是那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她見顏沉來了,立刻擺上笑臉,跑到里屋拿出那兩副長玉匣。 小姑娘當著三人的面把兩副玉匣打開,一個里面擺著綴金象牙金珠發簪,一個里面陳著墨緞吐翠金珠發帶。 “客官,如何?”她得意洋洋看著顏沉,已認定這位貴客會對這兩樣精品贊許有加。 果不其然,兩件精品甫一入眼顏沉就贊不絕口,他小心地將它們一一捧起過目,臉上的笑容就快堆不下了,恨不得馬上給林瑯戴上了。 小姑娘看出顏沉猴急的模樣,輕笑道:“客官如此急切,為何上午來了卻不取走呢?” 顏沉一愣,反問說:“我們上午去了大河邊,剛剛才趕回來,怎可能來過這里?” “這就奇怪了?!毙」媚锇櫫嗣碱^,回憶道:“我明明看見昨天跟客官一起的姑娘今天上午來過這里,我還喊了幾聲,但她跑得賊快,一下子就沒了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