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有話要說: 巫術,巫覡,祭典,神靈崇拜,從古至今都存在,在春秋戰國時期相當于宗教,是當時人們的精神寄托,并不是玄幻或是靈異,而是他們生活中分不開的一部分。 鬼主說完這段話, 屋內又是一片寂靜。顏沉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許久沒有平和對視的林瑯和玉姐也默默交換了驚訝的眼神。 這件破事怎么越來越奇怪了? 黃叔正見事情已說明完成,也給了顏沉考慮的時間, 語氣平和地問道:“顏沉, 你看呢?” “我看我們幫不了?!鳖伋粱亟^道,“巫者都是處子之身, 可她已經不是了?!?/br> “少主!”林瑯大叫一聲,在他手臂上猛掐——怎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種羞煞人的話! “不要緊, ”鬼主說道, “她本就不是人殺的巫女, 偶做一次沒人在意?!?/br> “人不在意,神也不在意嗎?” “不會的,反正已經被厲疫玷污, 誰還管她之前是不是干凈的?!?/br> 如此隨便,絕對有鬼。 顏沉四人同時冒出這個念頭,但很默契地都沒去點破。 “就算我們不答應,也不會放我們出去的吧?!鳖伋羻? 斜睨著黃叔正。 “那是自然?!秉S叔正兩袖一振,把勉強裝出的親和一并收回,看著顏沉說:“而且沒我親手寫就的通行令, 就出不了厲城?!?/br> “又來這套!” “不過我作為主人,待客之道還是有的,就許你半個時辰考慮吧?!?/br> 黃叔正說著站起,瞪向林瑯, 起初只想給個威懾的眼神,但慢慢的,他被這張靚麗的臉蛋吸引住,看著看著皺起了眉頭。 “你看什么!既然給了我們半個時辰,就速速出去!”顏沉發現了老男人圖謀不軌的眼神,身體一抬把林瑯擋住,指著正堂大門不客氣地說。 黃叔正哼了一聲,背著手同鬼主一起出了正堂,關門前又把林瑯看了幾眼,困惑更濃了。 這二人走下正堂臺階,黃雷立刻迎上來,明明是自己的父親,卻拿出討好的語氣說:“父親,剛拖回九頭rou人,孩兒已替父親看過,都比上次的年輕?!?/br> “樣貌呢?” “臉都洗干凈了,每一頭長相都不差。父親若是不放心,現在就隨孩兒去過目,人牙子還候著,不滿意就退了?!?/br> “走,走?!?/br> 黃叔正心情好起來,催促黃雷帶自己過去。鬼主有他事要辦,告退離開。 等鬼主走了,黃叔正把兒子叫到跟前,問:“跟顏沉一起的那個年輕姑娘,你看見了吧?” “回父親的話,孩兒看見了?!?/br> “我看她覺得眼熟,你呢?” “孩兒把顏沉抓回來時對那個姑娘沒有過多留意,等下孩兒就替父親仔細看看?!?/br> 黃叔正點點頭,便將此事暫放一邊。父子二人又行過一段路,走入養牲口的西角院子,這里臭烘烘亂糟糟吵吵鬧鬧,黃家主子從不親臨,除非有rou人拖來,黃叔正要親自過目之時。 黃叔正喜食人rou,男女均可,畢竟各有各的吃法。他對rou人的條件簡單明確,一要年輕,二要貌美,缺一不可,不然就不對味。今天抓回的九頭rou人就很符合他的要求,頓時點頭收了。 “不會是流民吧?!秉S叔正付錢前,故意問人牙子道。 rou人自古以來都是奴隸,生下就為了被吃掉,所以干凈。但如今是兵荒馬亂的世道,流民比奴隸還要廉價,所以很多人牙子會直接抓流民來充當rou人。 “當然不是!小人怎敢拿不干凈的東西欺瞞黃城頭!”人牙子慌忙低頭,似乎在掩飾心虛。 “我看就是流民!”黃雷察言觀色,替父親吼道,“我看你把他們趕進來時費了好大力氣,若是奴隸怎會這般不聽話!” 人牙子通一聲跪下,邊磕頭邊說:“小人該死!只是現在奴隸稀少,沒有年輕又貌美的,倒是新抓的這些流民還能挑出幾個符合黃城頭心意的,所以就擅自帶來了!如果黃城頭嫌臟,那小人就把他們帶回去,換九頭不怎么年輕貌美的奴隸來?” “罷了罷了,拿錢快滾。僅此一次,下不為例?!?/br> 黃叔正擺擺手,忍受不住這臭烘烘的西角院子,捂住鼻子往院門走去,可是剛出院門他就想起一件事。 之前也有一次,人牙子用流民冒充奴隸rou人拖來一批,也是當場就被黃叔正揭穿,但是那批rou人實在年輕漂亮,看過以后不舍得退,喜滋滋地收了下來…… “黃雷!過來!” 黃叔正突然對還在西角院子里付錢的長子招手大喊。黃雷立刻把人牙子打發掉,跑到父親面前垂手恭聽。 “你現在就跟我去看看顏沉身邊的那個姑娘,你一定也眼熟!” 正堂內,四人等門外沒了響動才開始說話。 “我們無端遭遇此禍,有矛盾的有偏見的都先放下,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離開這里?!鳖伋烈贿呎f一邊把林瑯和玉姐看了一眼,怕她們等會吵起來占用考慮時辰。 玉姐點頭稱是,放下前嫌,問林瑯道:“這個什么破巫女你真要當?” “當?!绷脂樃纱嗟卣f。 “先順他們的意,有機會再跑?!奔纳f,然后不屑地笑笑,“我看他們壓根不是找你做巫女,而是拿你凈化黃家大宅的厲疫?!?/br> 另外三人也從鬼主剛才的話里聽出端倪,現在經寄生點破全都明白了。 “大儺禮是用來驅疫禳災的,但哪里需要巫女,明明是男巫的職司,你不過是把厲鬼疫氣帶走的方相氏?!?/br> “周禮春官上言,方相氏是由巫覡扮作的十二神袛?!鳖伋琳J真地指出錯誤,其實是怕林瑯因寄生的話胡思亂想。 “少主,你說的那個是冬堂贈?!庇窠阏f,她對祭祀之事也了解一些,“冬堂贈是歲時禳災祭祀大典,當然需要巫覡,但這個大儺禮是黃叔正突然要辦的,為了趕走黑箭帶來的厲疫。說白了,就是趕走家中疫鬼,你林瑯就是這只疫鬼?!?/br> “林瑯,你可別聽這兩人的胡話,若這么容易就被我們猜中背后隱情,那黃叔正也太愚蠢了?!鳖伋吝B忙安慰林瑯,握住她的手又揉又捏,擔憂地看著她。 林瑯對他莞爾一笑,說:“他們要拿我做什么都不重要,我只是想留下?!?/br> “你想留下做什么?” 顏沉頓時感到危險,他早知道林瑯疑心重手段狠,事前不告訴人,事后強行拖他下水,如此這般總多出許多麻煩。如果林瑯跟黃叔正有仇,真不如就現在說出來,反正他顏沉也厭惡此人,四人一起報復力量豈不更大? “我跟黃叔正一家有冤仇,留下來就是為了報仇的?!?/br> 林瑯突然坦白道,直接了卻了顏沉將才的所思所想。 “在沃城時我偷偷報仇,幾乎得罪了你們所有人,于我自己也是不好的?,F在我不躲著了,就算你們不幫我,也請理解我的苦衷?!?/br> 另三人沉默了,似乎都需要時間接受這個突然變坦誠的林瑯。玉姐正了正身子,重新將林瑯上下打量,最先開口道:“什么仇你說清楚?!?/br> 林瑯目光垂下,緩緩吸入一口氣,平聲說:“流亡路上,我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好姐妹。漂泊到厲城時,被人牙子抓住買入黃府大宅,做rou人。她被吃了。我逃出來了。我要替她報仇?!?/br> 淡淡的聲音好像一根根芒刺落在人心上,然而林瑯還沒有說完。 “他們當著我的面將她開腸破肚,剁成rou塊,煨成rou湯。還逼我吃下她的眼珠子?!?/br> 玉姐倒抽一口冷氣,小聲說:“我知道楚國偏土的蠻民,相信人的魂魄就在眼珠子里。人死后眼珠子一定要隨身體埋葬入土,不然會變成鬼魅作祟。你吃下了你好姐妹的眼珠,就是吃下了她的魂魄啊?!?/br> “所以這就是神算婆婆說的一身兩命?”寄生突然想到這件事,看來終于有了解釋。 林瑯木訥地聽他們說完,輕聲說道:“這些我都不懂,但如果真是這樣,這一家人就太惡毒了。這個仇我一定加倍奉還!” 哐啷。 正堂大門開了,黃叔正和黃雷父子二人走了進來,步履有些匆忙,似乎要急事。 “黃叔正,半個時辰還沒到吧?!鳖伋疗鹕碚f,憤懣地瞪著他。 “是沒有到,但我覺得你們該考慮完了,反正只有留下來一條路可走?!秉S叔正更不客氣地說。 顏沉目光越過老男人的肩頭,看到黃雷鬼鬼祟祟地往林瑯臉上看。 他起先是困惑,慢慢睜大眼睛,剛想說什么,猛想起屋里還有別人,立刻輕咳兩聲掩飾窘態,一抬眼正好對上顏沉冰冷鋒利的目光,心口嚇得一縮。 他們也知道了。 “我們留下。我的女人可以供你們做巫女,但不管去哪里,去做什么我必須在場?!鳖伋量聪螯S叔正,仗著比他高半個頭,只拿眼角斜睨著。 黃叔正還不知道事態已然劇變,高興得直搓手,大聲說:“好,好。那就片刻不耽誤,馬上去黑箭落下的院子,鬼主大師也在那里,這次大儺禮如何辦他會跟各位交代的?!?/br> “那就請吧?!?/br> 顏沉右臂從容優雅地抬起,眼中卻射出兩道寒光,把黃叔正和黃雷都命中了。他生來一張冷傲的臉,只因為愛笑,所以總不大明顯,但真要冷下來,連周圍的空氣都會變得涼颼颼。 “請、請?!秉S叔正的聲音不自覺地抖起來。趁著顏沉去扶林瑯,轉頭去看自己的兒子。 黃雷也是沒來由地膽戰心驚,見父親看過來,微微點了點頭。 黃叔正胸口猛然一滯,不由自主地瞄向林瑯——她月貌天眼,身姿婀娜,可再美再艷也是個任人宰殺的弱女。如今走大運依附上顏沉,就想找他們報仇了? 黃叔正在心中默默冷笑,不光剛才莫名的心悸沒了,轉眼間還暢快起來。 沒想到真把厲鬼請進家了??墒谴髢Y除的就是厲鬼,到頭來還是要被黃熊吃掉! 第38章 情逆 黑箭落下的地方正好是黃叔正居住的紅葉院, 怪不得他會如此急迫。鬼主已在黑箭掉落之處搭起法臺,煙霧繚繞,燒著一種沒聞過的異香。 紅葉院的正屋里有名女子站在門后, 面容憔悴, 懷有身孕,但不礙著她的清秀美麗。此女子見顏沉等人走入紅葉院, 又往門后退了一步,探頭探腦地往外看。 黃叔正一眼就看到她了, 冷笑一聲, 又是嫉妒又是鄙夷地說:“都說男子好色, 我看女子更好色。已經過去這么長時間,那母畜居然還對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念念不忘?!?/br> 黃叔正話有所指,說得大聲, 巴不得正屋里的女子聽見。那女子確實聽見了,但仍不避諱地往顏沉臉上看。 顏沉全然不知有事發生,一心撲在林瑯身上,時刻警惕一前一后的黃叔正父子。寄生和玉姐地位不足, 沒被準許進入紅葉院,所以顏沉十分緊張,生怕這些黃家鬼們突然露出青面獠牙的真容。 林瑯倒是一身灑脫, 她已從黃氏父子的神態舉動中看出自己的身份意圖全數暴露,所以做作無意,讓他們在清醒中被一口口吞沒豈不更解恨?林瑯陰狠而笑,眼中殺意露骨, 把這滿院子的人都看了,心中已有了報仇之法。 鬼主從法臺里走下,見他們一行人數過多,胡亂擺手帶吆喝,把跟來的仆從和黃雷都趕了出去,然后轉身把正屋里窺視的孕婦一指,大叱著將其攆走。 顏沉這才發現屋子里還有人,更是怒火中燒,想這黃叔正果真要陷害他們,才在屋里埋伏了死士。他扭頭瞪視老男人,這次絕不手下留情,新仇舊恨一并報了! 鬼主只對林瑯有興趣,他的眼睛極黑極亮,看到的光景肯定與旁人不同。他在林瑯近前站住,問:“你叫什么?!?/br> “林瑯?!?/br> “挺會給自己起名哩?!秉S叔正嗤笑一聲。既然都已挑明,就不必藏著掖著了,而且他才不信這四個人能在黃府大宅里攪出大風浪! 林瑯不愛逞口舌之快,忍一忍就過去了,可顏沉不愿,反唇相譏道:“你的名字一聽就令人憎惡,不知是哪條惡鬼起的?” “顏沉,我管你是從哪里來的簪纓子弟,在厲城就是我黃城頭最大。你若想安然離開,就得對我低三下四?!?/br> “你如何認為這小小厲城能關得下我?” “二位請收聲?!惫碇魍蝗徽f,聲色嚴厲。 黃叔正立刻閉嘴,對這位鬼主大師是真的又敬又怕。顏沉見沒人跟他吵了,也收聲望著鬼主,看他還有什么新花樣。 鬼主不看那兩個男人,只對林瑯說:“大儺禮明日太陽落山開始,今天告訴你該做的事,請務必記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