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是我忘了,再寬限我半個時辰好不好?”她歉意地說。 鸝黃點點頭,對她身體上的傷痕還是很好奇,關心地問:“林姊姊,疼嗎?” “不疼……”說得心虛,笑得更心虛。 鸝黃再傻也看得出來,擔心道:“不會是顏少爺弄的吧?” 林瑯憐愛她,不想破壞顏沉在這她心中的形象,搖頭說:“真不疼,過半天就能好?!?/br> 鸝黃放心不下,嘰嘰喳喳地去給她找藥膏。趁著鸝黃走,林瑯顫巍巍地起了床,披上外衣想去打水,走到客堂發現已經備好兩桶,一桶涼的一桶熱的。 “這種小恩小惠我才不會領情?!绷脂樑鸸バ?,把顏沉翻來覆去詛咒個數遍。 她匆匆洗過身子,等鸝黃拿著藥膏回來時,已經梳妝打理好了。鸝黃埋怨林瑯不愛惜自己,非要她脫掉衣服把藥抹上再出門。 林瑯可不想在小姑娘面前再出一次丑,好言好語收下藥膏,隨口便問:“良緣小姐是不是已經來了?” “哎呀!”鸝黃終于想起正事,慌慌張張地牽著林瑯往外走,“緣姊姊早就到了,只怕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良緣是個大美人,生來粉面秀目,身材婀娜。她拜訪趙宅已有一段時日,起先是良緣父親帶她來,之后不久就她自己來,不出兩日便把趙家人認了全。 她是商人之女,從小就舌燦蓮花會講中聽話,所以趙家沒人對她有惡感,久而久之就像個經常串門的遠房親戚。 良緣的父親很有錢,據說樊樓有一大半都是他的,還有那占了半條街的閭市,也有傳言已歸于他的名下。除這兩處較明顯的,城內一些大大小小的工坊商鋪都與良緣父親有或多或少的關系。 于是這位外來巨賈在搬入垣城的兩年內,財富就僅屈于大地主趙家了。這兩年里,良緣也出脫得美麗動人,她父親自然要為她擇一名門嫁入,縱觀整個垣城,除了趙家再沒第二人選。 一個月前良緣的父親帶著女兒初次登門,其意圖就分外明顯,但大家都沒挑明,至今也是心照不宣。 “小黃鸝,你們來啦?!?/br> 良緣站在趣伊堂外左等右等,終于把趙鸝黃和她說的那個新姊姊盼了來。 林瑯被鸝黃牽著走去,老遠就看到這個“緣姊姊”。她年歲應該比自己小一點,眼神嫵媚笑容清純,第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聰明姑娘。 “緣姊姊?!丙Z黃邊喊邊加快步子,林瑯也被拖著小跑起來。 “緣姊姊,這個就是我昨天在信上說的林瑯姑娘?!?/br> 良緣也從老遠就在觀察林瑯,等她到跟前的這段功夫已經大致看了透徹,是個跟自己非常相似的美人兒。她熱情地迎上去,把林瑯和鸝黃一手一牽,親姊妹似的一邊說笑一邊領著進了趣伊堂。 趣伊堂是女眷堂,占地不大,但曲檻回廊交錯縱橫,連著數間香室畫房,景觀也是小巧精致,隨停隨走,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諧趣小園。 三個姑娘挑中了臨池而建的曲流間。曲流間是間琴室,單檐雙方亭構造,八面均垂掛輕軟的香竹簾,風一拂過,會像蝶翅一樣翩然翻卷,飄香四溢。 曲流間內放有兩張古琴,一張名曰“浮瑤”,一張名曰“逐鹿”,均用料考究做工精細,在江湖上都小有名頭。 “緣姊姊,今日繼續教我演琴吧?!丙Z黃拉著良緣,一蹦一跳地在浮瑤前坐下。 良緣從小學琴,天賦極高,師從五云先生,六歲就將“高山流水”演繹得淋漓盡致。對此才藝她非常謙遜,人不問就不提,前次在趙夜白老爺生辰宴上,被自己父親要求才小露一手,從此一鳴驚人。 “緣姊姊,先彈一曲流水吧?!丙Z黃眼巴巴地乞求,沒忘把林瑯拉到身邊坐下。 良緣也極喜歡這個單純透明的小姑娘,立刻頷首答應,微笑著抬起纖纖素手,扶琴一撥,古琴特有的深幽內斂之音色迸濺而出。 良緣秀麗的指尖舞動起來,空靈的旋律在寬廣音域內跳躍變換,虛實交替,泉水般的叮咚聲時隱時現,飄忽不定,把聽者帶入一片高山云霧之中。 流水如歌,跌宕起伏,溫順的水流逐漸匯集出奔騰怒吼之象,聽眾全部屏息凝神,無不身臨其境,宛如坐在山峽邊,觀賞著萬壑爭流的澎湃之勢…… 曲盡弦止,余音繞梁,好一會兒無人作聲,直到鸝黃感嘆一聲“妙!”才把人拉回現實。 “良緣小姐真是琴技無雙!”林瑯忍不住夸贊道,她兩眼神采奕奕,蒼白的臉頰也因美妙的音樂煥發容光。 良緣有些羞澀,把這個美人兒多看了幾眼,忽然發出邀請:“林姑娘會嗎?” 鸝黃將將還沉醉在余音之中,這會兒扭頭也朝林瑯看去,想到昨日初見她時的驚嘆,搶著答道:“林姊姊氣質不凡,肯定會!” 林瑯微垂秀目,尋思片刻,實在按捺不住技癢之心,抬起下巴靦腆一笑,謙虛道:“獻丑了?!?/br> 良緣要起身讓位,林瑯連忙制止,指著另一邊的“逐鹿”說:“我剛將兩張名琴略略看過,發現逐鹿更適合我?!?/br> 良緣眼中流露出小小驚訝,沒來得及問,林瑯就走了過去,在逐鹿前端身坐正,十指一懸,觸上琴弦,迷幻之音便鉆入耳中。 聽者眼前又出現幻境,仿佛站在山崖頂上,聽著遠處奔流不息的海浪。 海浪朝崖壁沖來,不停撞擊,揚起數丈高的浪沫,磅礴激蕩。 被山崖撞回頭的海浪知難而退,縮回深海,可是仍有無數勇者前仆后繼地涌來。 這時有清風襲來,帶著泥土花草之香。 張目遠眺,海中浮起一座神妙之山…… “真是絕色之音!” 忽然傳來一男子的拍手叫好聲。 林瑯正巧奏完,按住顫抖的琴弦側頭看去,原來是趙混章。 趙混章不知何時來的,喜不自禁地走進曲流間,嘴里贊嘆不止。 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顏沉。 顏沉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坐在逐鹿前的林瑯,臉上的震驚多過歡喜。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瑯會彈奏古琴,而且技法如此出神入化,加之在沃城時得知她能讀能寫,如此種種根本不像流離失所的逃難流民。 顏沉萬分不解,猛然間,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冰冷之感沿著脊骨慢慢爬上—— 林瑯,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27章 晝戲 “想不到林姑娘琴技如此高明,真是人美音亦美。趙某實在羨慕顏兄,能買到這般才貌雙全的侍妾?!壁w混章心情澎湃,臉上的笑容難得充滿朝氣。 良緣聽到這話很是驚訝,又把端莊嫻雅的林瑯細細端詳了,不敢相信地問:“林姑娘當真是顏少爺買下的侍妾?” 趙混章沖顏沉努努嘴,“他就是這樣說的。但現在看來,其中該不會有些隱瞞吧?”他胡亂揣測著,又露出邪性的笑。 林瑯聽著他們一言一語,更加不敢抬頭,左思右想覺得無從解釋,于是輕輕起身,對在座的少爺小姐們說:“奴婢該死,擾了各位主子的雅致,奴婢這就告退?!闭f罷不管他們作何反應,疾步出了曲流間。 回廊漫長曲折,林瑯越走越快,等看不見曲流間了,忍不住小跑起來。她的心砰砰直跳,責怪自己經不住誘惑惹來麻煩,若是有人認真問起,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先離開這里,靜下心來好好思索,應該能找到辦法躲過這劫。 趣伊堂的大門就在前面了,可是林瑯沒來及迎接勝利,腦后忽然生風,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巴,連人一道抱進旁邊的閣子里。 林瑯大驚失色,但嗅到了顏沉身上的味道,頓時冷靜下來,心里卻又急又氣,想他肯定是追上來問事情的。 顏沉見懷里的人沒有掙扎,便松了手。林瑯深吸一口氣,慢慢轉身,大義凜然地看著他,先發制人道:“少主難道想嚇死我?叫一聲不行嗎,干嘛這樣粗魯?” “你跑得那么快,我怕喊你一聲跑得更快?!鳖伋翆α脂樀男愿裨絹碓搅私饬?。 林瑯知道已經逃不掉,便將心中緊張藏得嚴嚴實實,后退一步默默等待顏沉發問。 顏沉看出她已認命,但不想咄咄逼人,小心翼翼地問:“身子還好嗎?” 你還敢問!女子杏眼一瞪,粗聲粗氣地說:“少主從來都不在乎我的身子,何必多此一舉的關心呢?!?/br> 顏沉自知理虧,但還是想為自己辯解,走近一步說:“昨夜我有收斂,如果你不掙扎得那么兇,肯定不會疼的?!?/br> 林瑯登時氣得胸悶,握緊拳頭忍了又忍,才較為平靜地諷刺道:“少主的意思是我自作自受?” “不能全怪你,還是我錯得多?!鳖伋咙c點頭,耿直地說。 這回真氣上了頭頂,林瑯眼前一花,踉踉蹌蹌地站不穩了。顏沉連忙把她攙住,可是力氣大了點,二人胸口貼到一起,林瑯溫熱的體香從領口飄出。 顏沉嗅到女體氣息,瞬間回憶起夜里的輾轉沉溺,不知不覺伸出兩條手臂把人抱住。 “顏沉,你要干什么?”林瑯感覺到男人手臂的力道和慢慢熱起來的身體,緊張地問。 顏沉沒說話,將臉埋進她的頸窩,貪婪呼吸著體香。他剛才沒有說謊,昨夜里的確有克制,所以沒有盡興,現在她就在懷里,剎那間又想了。 “顏沉你不許胡來!” 林瑯越來越覺得不妙,使勁推他,不但紋絲不動還摟得更緊。 顏沉還是不說話,嘴唇在女子光潔的脖頸上細細廝磨,一抬頭含住了她的耳珠。 林瑯全身猛地一顫,嬌吟控制不住地從喉嚨里擠出,身子跟著軟了下來。顏沉感覺到林瑯無力地貼著自己,一下子大了膽子,摸索到腰上要解開腰帶。 林瑯猛然清醒過去,一拳拳打在男人胸膛,惶恐不安地說:“這里是外面,會有人過來的?!?/br> “不會的?!鳖伋翉氐妆挥粤诵闹?,呼吸粗重起來,奮力解著腰帶。 “不要……”林瑯嚇慘了臉,扭頭對著門外大聲嚷嚷:“來人??!救——”喊到一半,嘴唇被顏沉吻住,guntang的腥舌霸道侵入,腰帶也在這時松垮下來,男人的大手毫不猶豫地伸進衣裙…… “顏沉!” 趙混章突然沖了進來,抓住顏沉的手臂用力扯開,林瑯終于得了空隙從他懷里逃出,抱著散亂的衣裳躲到趙混章身后。 “顏沉你瘋了,怎么做出這種事!”趙混章把顏沉狠狠一推。 顏沉醒了,頓時為剛才的沖動懊惱,直接無視自己的友人想找林瑯認錯。 趙混章母雞護小雞似的把林瑯擋在身后,繼續責罵道:“難怪林姑娘總是氣色晦暗,要應付你這個不分晝夜發情的人論誰都會累死?!?/br> 林瑯眼里早就浸出兩汪淚水,咬住嘴唇不哭出來,她趁著這個當口把衣服重新整好,一句話沒說就跑出閣子。 顏沉想追上去,被趙混章一把拽住,嘲諷道:“你現在追上去只會讓林姑娘更討厭你?!?/br> 顏沉心有不甘,但還是聽了趙混章的話,不安地問:“現在該怎么辦?” 趙混章同情這個徘徊在歡場門外的傻小子,有心拉他一把??墒莿傄f話,門外吹來一陣冷風,趙混章立刻撒開手,對顏沉冷冷說:“你出去吧,趙老爺來找你了?!?/br> 趙夜白果真來了,領著兩隊手持器具的小廝,當看到顏沉后立刻疾步走來。兩抱著蒲團的小廝飛撲到二位主子腳下擺好,顏沉臉色一僵,看來又要在臨時搭起的對談室里說話了。 走廊上,顏沉和趙夜白坐在四面圍起的竹簾里,二人中間放著煮茶的火爐,這回顏沉長了教訓,搶先給趙老爺和自己斟好了茶。 趙夜白接過茶杯輕抿一口,問:“賢侄,立嫡一事考慮得如何?” “此事重大,晚輩才來一二日,對趙家三位貴子只略略了解了,還不能斷語?!?/br> “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我家,與那三個不孝子比我還熟哩?!?/br> “前些次的拜訪和今次的目的不相同,所以該了解的也會不相同?!?/br> 趙夜白擺擺手,換種問法:“你跟混章關系從來都是好的,你覺得他如何?” “不好?!?/br> 顏沉沒想到與他的私仇如此強烈,毫不猶豫就蹦了出來。他立刻斂住下頜,解釋說:“趙混章為人——” “那孔鳥呢?”趙夜白表示不想聽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