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蘇家林是開小飯館，一到正月就會特別忙。因為有很多客人會來訂年夜飯。

    而這段時間又是餐館最缺人的時候。

    于是蘇曉糯就自動請纓做了替補。

    一開始她這個服務員做得非常讓人頭疼。

    她差不多是16歲剛上高中的那年和二舅毛遂自薦來這個服務員替補的。

    本來二舅還猶豫了好一會兒，甚至和mama商量了好幾天。

    但是經過她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是本著要鍛煉一下她的意圖，他才猶豫著答應了下來。

    但最重要的是被蘇曉糯那死纏爛打的誠意感動了。

    蘇曉糯為了能夠去二舅飯店里當替補服務員，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每天都會和二舅說上了三四遍“讓我來當服務員吧”這句話，就像是念緊箍咒似的。

    一開始二舅不以為然，還以為她只是一時興起，就沒有太在意。

    而他的內心深處也不太愿意讓她來幫忙的，因此讓她來幫忙是一件特別冒險的事情，

    她一來幫忙，他廚房里的盤子估計都不夠她摔的。

    更何況當時她才上高中，也就16歲的樣子，嚴格上來講其實還未成年。

    要是被鎮上警察局的人撞見了，還以為他雇傭童工呢！

    雖然她和二舅是有著斬不斷的血緣關系的親人，她只是來幫忙的而已，并沒有要工資。

    但是別人不一定清楚。

    別人不清楚，那后面就有意料之外的麻煩事了。

    而蘇陌起初也不怎么愿意她來幫忙，第一個原因和二舅一樣，怕她給二舅添麻煩。

    第二個原因是怕她影響學習，怕她不小心受傷什么的。

    但是經過蘇曉糯長達近一個星期持之以恒的胡攪蠻纏，二舅和mama最后還是勉強同意了。

    尤其是二舅，二舅當時答應她來幫忙時的那糾結的小表情，蘇曉糯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的二舅的內心估計是特別擔心和忐忑的。

    “柳jiejie，我二舅和二舅媽在嗎？”

    她人一到餐館，就走到前臺柳絮的面前，問候起了二舅。

    “曉糯，你怎么來了？老板和老板娘剛出去送貨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嗎？”柳絮笑著對她說道。

    “額……其實也沒有什么事情！我就是……我就是來看看你們忙不忙……”蘇曉糯的語氣微頓了一下，杏眸下意識掃了一眼餐廳四周。

    此時餐廳四周已經座無虛席了，每個餐桌前都坐滿了人，一個空的位置都沒有了。

    正月，二舅餐館的生意還真是不錯的，也挺忙的。

    “額……柳絮，服務員的衣服還有嗎？給我一件穿穿唄！”蘇曉糯望著柳絮那張茫然疑惑的臉，小心翼翼地措辭道。

    “你……你這是要來幫忙??！”柳絮的語氣是不敢置信的，她目光充滿懷疑地望著她。

    “嗯嗯，對啊，在家里也無聊，這兩天飯店這么忙，所以就來幫忙了！你們這里人手應該不夠吧！”蘇曉糯說話依舊小心翼翼。

    柳絮是新來的收銀員，是一個特別可愛的女孩。

    蘇曉糯和她聊過幾次天，有時候覺得這個女孩子挺逗比的。

    往年春節的時候她都來幫忙，她是去年夏天剛被二舅招進來的，所以并不太清楚這個情況。

    雖然每次來幫忙都要解釋一遍是有點麻煩，但是蘇曉糯也不是特別在意。

    “好，換衣間里面有好幾件，你自己去挑一件干凈的穿上吧！”柳絮有些懷疑地將她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糾結了好一會兒，然后才像是咬牙跺腳后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點了點頭。

    “好！謝謝！”蘇曉糯對柳絮非常有禮貌地致了謝，然后滿面春風地走進了換衣間。

    往年蘇曉糯就是在二舅的餐館后廚里端端菜洗洗碗，有時候前面的服務員招呼不過來了，然后才把她調到前面應應急。

    蘇曉糯也忍不住問過二舅原因，為什么要把她調到后廚，而不是在前面當服務員。

    當時二舅并沒有講具體原因，只是意味深長地對她說道：

    “曉糯啊，聽二舅的話，你這氣質暫時還只能呆在后廚?，F在你不能拋頭露面，你要是拋頭露面，你二舅容易被人舉報雇傭童工！”

    二舅當時的表情很嚴肅，非常嚴肅。

    就好像她出現在前面，他真的會被警察抓走似的。

    ☆、234 她的名望

    一向天真無腦的蘇曉糯當時就被二舅那一本正經的表情給騙了，傻傻地就相信了二舅這番鬼話。

    為了不讓二舅被舉報，她在后廚可謂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非前面實在太忙，

    現在回過頭來仔細想想，蘇曉糯懊惱地只想狠狠地抽自己一耳光。

    蘇曉糯啊蘇曉糯，你能再蠢一點嗎？

    豬都比您聰明好嗎？

    二舅讓她到后廚幫忙的意圖分明就很明顯好嗎？不就是怕她在前面闖禍，打碎盤子或者打翻菜什么讓客人看到影響不好嗎？

    這么簡單的原因她怎么現在才明白過來呢？

    她腦袋里到底裝了些什么??？是棉花嗎？

    雖然可能會有那么幾個不清楚事的人舉報二舅，但是這種情況發生的幾率只有千分之一吧。

    二舅在小鎮上生活了這么多年，半個鎮子的人他都認識，鎮上的警察局還有熟人。只要來他餐館吃飯的人，都知道他有女兒，還有一個神經大條，從小沒有爸爸的外甥女。

    而這個外甥女偶爾還會來幫一下忙。

    這些都是街坊鄰里都再清楚不過的事，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地就被人舉報了呢？

    說起蘇曉糯在鎮里的“名望”可是很高的。

    而她之所以“名望”會這么高，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她沒有爸爸。

    而且她mama根本就沒有結過婚。

    據鎮上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說，mama是在上大學的時候懷上的她，然后就順理成章地就把她生了下來。

    聽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談論她和mama時那滿是諷刺的語氣，她們應該并沒有見過她的爸爸。

    那些人常常在她經過的地方對她指指點點，最常說的三句話就是：

    “老蘇家那個憑空得來的外孫女都長這么大了！這沒有爸爸的孩子真可憐！”雖然嘴上可憐，但是那語氣卻沒有半分憐憫同情的成分在，只有尖酸刻薄的嘲諷。

    “你說阿陌去上個大學還上出個孩子來呢？這大學里談的戀愛果然是不靠譜，這孩子估計是被男的騙了之后生下的種?！?/br>
    “老蘇家他們家清清白白，咋就除了這么一檔子的事？女孩子還是檢點一點好，千萬不要在上學的時候和男人鬼混，混出了個孩子來，那男人又不肯負責。這女人一被拋棄，又帶了個孩子，誰還敢要！只能一輩子孤獨終老了！”

    那些人說這些話的時候總是表現出一副憐憫他們，為他們惋惜的善良姿態。

    但是蘇曉糯心里清楚得很，他們對她家指指點點這么多年，更多地只是為了滿足他們那一絲八卦心，以及想要在漫漫人生中找點樂子罷了。

    他們對她家或許真有那么一點點同情的情緒成分在，但是更多的時候其實是不屑，輕視，還有諷刺。

    她家被人指指點點的時候他們善良的姿態也有，但更多的時候只是一副在旁看戲的姿態。

    ……

    從小到大她就被鎮上那些人當成了無聊閑暇時的談資，被貼上了“私生女”，“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野種”這樣讓人聽了之后心里刺拉拉的標簽。

    小時候的她也不知道私生女是什么意思，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還傻乎乎地跑回去問了mama。

    mama從小把她保護得很好，雖然耳旁總會出現一些傷人的風言風語。

    但是mama總是能把那些風言風語輕描淡寫地忽略掉。

    “私生女就是mama自己生出的孩子??！曉糯，你就是mama最疼愛的寶貝！”

    每次蘇曉糯邊抹著眼淚邊啜泣著向蘇陌哭訴在外面被人欺負被同學指著鼻子說她私生女的時候，蘇陌總是先撫了撫她的后背，然后就是那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每次都是如此。

    雖然這句話聽似輕描淡寫，但是聽到蘇曉糯的耳朵里卻顯得格外的溫暖。

    很奇怪，每當蘇陌這么說，蘇曉糯的情緒就會適當得到了一些緩和。

    mama溫暖寬厚的手似乎有種強大又看不見的魔力一般，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后背，就能將她心中那些正在洶涌著的不好的情緒都沖走。

    今年蘇曉糯并沒有被安排到后廚去，而是安排到了前面。

    蘇曉糯在穿好服務員的衣服正要鉆到后廚去的時候，柳絮卻叫住她，讓她先在前面幫忙，說是前面比較忙，后廚人手已經夠了。

    她感到有些詫異，她已經習慣在后廚幫忙了，今年突然安排到前面當服務員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難道是因為二舅不在所以才這么安排的嗎？

    雖然蘇曉糯有些沒過神來，但心里還是有些竊喜的。

    其實她可想到前面當服務員了，但是由于二舅怕太冒險了，所以就沒將她從“烏煙瘴氣”的廚房里放出去。

    她想到前面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她不想和后廚的那些人呆在一塊。

    和他們呆在一塊兒太考驗個人的心理素質了。

    餐廳后廚的那幾個廚師還有配菜的都是男孩子。

    一開始她進去幫忙的時候，沒少被他們毒舌一頓。

    比如動作慢，比如碗沒洗干凈啊，又比如菜沒洗干凈啊等等，反正每次到吃飯的點，他們都要和他們老板也就是她二舅吐槽她一番。

    說她這個后廚助理怎么這么笨手笨腳，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這哪里是來當助理的，分明是來搗亂的？還說什么她洗過碗他們還要重洗一遍什么的云云！

    聽得她直想找個地洞裝進去好好冷靜冷靜。

    說得她無地自容，只知道低著頭默默地扒著飯。

    “曉糯，這個糖醋魚是那個坐在正中央位置的戴墨鏡戴棒球帽的客人的，你快點給他送過去吧！送過去的時候記得和他說你好，要禮貌一點，不要出岔子??！”

    柳絮從通向后廚窗口里端出一盤糖醋魚，一臉慎重地交給蘇曉糯，并且謹慎地和她叮囑了好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