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如果說出來只會勾起他的傷心事,讓其不痛快的話,倒是不必了。 心里軟和處被輕輕擊中,他伸手捉住她的柔荑,放在唇邊不帶情欲地印了印,之后才牽住這一只小手繼續,聲音低沉,語氣淡淡的,仿佛訴說的故事里,那個可憐的主人翁并不是他。 衛明沅雖然知道這些,但也只是知道個籠統,如今聽他親自言說,那些快樂的、傷心的、甚至絕望的,最后都化作無波的往事,心底還是會觸動,忍不住為他心疼。 她有些艱難地彎下腰,給他一個結實的擁抱,軟語道,“這些年,苦了王爺了!” 他想要的,從他的親生母親那求而不得的,她都給了他,他再也忍不住偏頭將臉往她腿間埋了埋,濕意很快透過薄薄的裙裳涼了她的膚,燙了她的心。 對于衛明沅來說,宣逸一直是強大的,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手里握著的那些力量,更是因為他內心的強大。即便也會因為許多事而不安、焦躁,更甚者因為過去的經歷而性格扭曲,極度的自卑又自尊,可他從來不會自憐自艾,他總有辦法會讓自己好過,雖然條件可能是讓別人不好過。 可如今,因著那人是他的母親,他不想恨她,卻也原諒不了她,如果能夠像其他人那般打擊報復,他興許心里能好過一些,可惜,他不能。于是只能憋在心里,把這道傷刻在心里,結成去不掉的疤。 她從不曾見他如此脆弱,卻是什么都不能說,她能給的不過是一個擁抱以及什么都不問的陪伴。 許久,他沙啞的聲音才又響起,“阿沅,我以后會是一個好父親的?!?/br> 她愣了一瞬,而后明白過來,撫著他的臂膀,回道,“嗯,我也會做一個好母親?!?/br> 想到今日太后在翊坤宮里提的話,他又補了一句,“我不像父皇,我只要阿沅一個就夠了,我的孩子只有我一個父親,也只能有阿沅一個母親?!?/br> 這是一個承諾,此生只要她一個。 衛明沅看他心情好了一些,也愿意說話了,于是輕笑著回道,“你還想要別的女人不成?你可是對我說過生當同衿,死當同槨的?!?/br> 許是想起當初的事,他嘴角亦勾起一抹笑來,直起來身子,捏了捏她的手,言道,“替我把發綰上吧!” 他這是真兒個的平復心情了,衛明沅卻拿著梳子犯了難,“我只會梳一條長長的馬尾,不會綰發?!?/br> 見此,他不禁笑出聲來,“馬尾?這倒是形象,阿沅既然只會這個,那便這個吧?!?/br> 外頭駕車的寧一聽著車內忽然響起的清朗笑聲,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回到府上,洗漱完畢,她坐在妝臺前自個梳著發,他則在她身后翻著書,只是眼睛卻沒有落在書上,而是停在她娉婷的背影上。 “今日在漱玉齋里,嚇著了?”他這是后來從宮里遞來的線報上得知的。 聞言,衛明沅將梳子擱下,轉過身來,朝他走去,在他身旁坐下,偎在他肩上,答道,“嗯,玉妃難產,叫得很是凄慘,血水端出來一盆又一盆,雖說這是因為摔了一跤早產所致,可我還是害怕?!?/br> 宣逸早已將書本放到一邊,此時執著她的手,雖是問話卻語中卻沒有疑惑之意,“所以你出手救了她?” 衛明沅點了點頭,“嗯,我總覺得,若不是因為我,她不至于進宮有這一遭?!?/br> 他以為她說的是當初二三兩位皇子同時求娶榮秀玉,卻因為她與他定了親,而榮國公府又和衛國公府有一門親事,最終致使榮秀玉進了宮的事。 對此,他不明白有何需要歉意的。 “榮秀玉被召進宮,固然是因為圣上對我有所顧忌,但那又與你何干?求下賜婚圣旨的是我,不是你。 再者,圣上把她接進宮里,更多的是因為宣桓和宣耀同時求娶她一事,求而不得的東西反而更加惦記,皇上這是怕兄弟因為一個女人而鬩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呢。換個角度,若不是因為皇上之故,榮秀玉即便嫁不了皇家,也不會過得太難。而做這個決定的人是皇上,也和你無關。 反過來,她即便如愿嫁給宣桓和宣耀中的一個,下場就能好了?也不盡然,宣桓和宣耀的野心不小,不可能只要她一個,她最終還是免不了妻妾間的爭斗,和如今在宮里和其他后妃斗,又有什么區別? 何況,這些年進宮的嬪妃不少,可如她這般冒尖的,卻是沒有。你以為只是因為她容色好,所以能多得皇上的寵愛?皇上要是這么容易被容色所迷,這幾年后宮中就不會再無皇子誕下了。其實,不過是她不甘心,所以要爭罷了,她既然爭了,就要承受后果。而這些,與你無關?!?/br> 宣逸與榮秀玉并無交集,于他而言,榮秀玉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因而能夠看得更加透徹,末了,他點評了一句, “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對她有歉,但在我看來,你這是鉆牛角尖了。如今,你既救了她和她孩兒的性命,不管過往如何,都還清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榮秀玉有皇子傍身,只要心思不要太大,以她的能力,想要護住孩子在后宮安穩下來不難。太子仁厚,日后登基,她成了太妃,隨封王的皇子出宮設府,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日后如何,且看她如何選擇,你雖有些神秘的力量,但你沒有辦法改變人心,更沒有辦法救她出水火之中,而她也未必需要你救?!?/br> 衛明沅沉默著聽下來,不得不承認,她有些過于糾結原著中的人和事了,她的出現固然影響了事情原本的發展軌跡,可事情卻并非只有那一條路可走,一切都是他人的選擇和造化,她沒有能力改變什么,也解救不了任何人,最終左不過是各安天命四字罷了。 呵,我今日是傷春悲秋,圣母了一把呢!她在心里自嘲。 “我太過執著于某一件事,鉆了牛角尖,是不是特別蠢?”她如此問道。 宣逸毫不猶豫地點頭,“是有點。善良是好事,對誰都善良卻不是好事,你愿意用善意去看待別人,別人卻未必會同樣予你善意。譬如今日,你特地去了一趟漱玉齋,她怕是日后想要與你多多往來的,要么是為了她那兄長,要么是為了在后宮中站得更穩,或者二者兼有。你要與何人交往,我并不干涉,只一樣,收起那點歉意,保護好自己,別被人賣了都不知道?!?/br> 想象中的“你笨得可愛,我都喜歡”沒有出現,衛明沅的心里卻是出其的安穩,他話雖不好聽,卻是處處為她著想的。想到她今日所為可能的后果,便回了一句,“不管如何,任何事都沒有王爺和阿沅自己,還有阿沅的家人來得重要?!?/br> 見她明白過來,宣逸心里稍安,因著她這事打岔,白日里在宮中的不快倒是去了不少,一夜好眠過后,該放下的人就放下,他還需要往前看,向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大概這章又會有讀者說女主瞎好心了→_→但反過來,如果她對原女主置之不理,大概又會是另一種說法,于是,我選擇讓男主親自訓女主←_← 第59章 瘟疫 如同寧王所料, 衛明沅在榮秀玉生產時前往看望并在一邊候著,仿佛給了榮秀玉和榮國公府一種信號, 第二日,不僅榮秀玉派人從宮里送了東西來, 便是榮國公府也送來了謝禮。 衛明沅已經頭腦清醒, 自然不可能再犯渾,榮國公府的東西她沒收,至于榮秀玉的,則回了一份價值相當的賀生禮回去,言道“不過是去添亂, 不值得玉妃娘娘如此?!?/br> 雖然這兩處地方送禮來合乎情理, 可他們就沒想過這樣的舉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 會如何想嗎? 頭一個,雖然皇上表面上與寧王兄友弟恭, 對他愛護有加, 但卻不希望寧王府與朝中大臣勛貴過從甚密,榮國公府此時湊上來, 皇上會如何想,寧王府若收下這份禮, 又該如何想寧王? 這第二個, 榮秀玉這般無異于拉靠山的舉動,后宮里的娘娘雖然因此會有些顧忌,卻也會更加忌憚。要知道宮里的皇子即便落生了,能不能順利長成還是個未知數呢。 對于衛明沅的做法, 寧王是點頭認可的,雖然在他看來,忌憚的人不會因為她不受禮而改變想法,因為她的的確確和衛明昭存著血緣關系,這是斬不斷的。 不過,他寧王府一向我行我素,便是遭了忌憚又如何?至于那些存著異心的人,真當他寧王府是好利用的? 于是乎,過了沒多久,榮慶的后院便多了衛明彤這個貴妾,為此衛明昭在孕中沒少生氣,因此而落紅了幾回,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另有人動手腳??傊?,榮慶的后院不安寧了。 衛明沅知道以后卻沒有十分訝異,皆因原著里衛明彤這個長相嫵媚的三堂姐的確曾經試圖勾引榮慶,只不過原著里被衛明昭及早發現并掐滅在火苗里罷了。如今,約莫是衛明昭在孕中力有不逮,所以看不牢?又或者是有人在里頭推波助瀾了。 她想的是榮慶的繼母李氏,卻不知真正推波助瀾的是她的枕邊人。 衛國公府,大伯母周氏因此事和二伯母小楊氏吵了一架,也氣病了,衛明沅只是托趙氏去看望時順便問候一句,送一份禮,自個則沒有親去。清官難斷家務事,她幫誰都不合適。 化作鵪鶉的衛明沅龜縮再府里不出門了,于是有更多的時間來料理她的那些花花草草,見著林風的時候也變多了。 因著親身經歷榮秀玉難產一事,衛明沅對于懷孕生子更加害怕了,宣逸覺出來,又查了許多婦人生產之事,也對日后之事甚為擔憂,阿沅雖然有著神秘能力,可醫者不自醫,在生孩子的關頭她大約是自顧不暇的……于是乎,被遺忘在角落里的林神醫重新進入了他的視野。 “林風此人,讓他一直留在府里吃干飯,白養著,實在有些浪費了他的才能,不若將他收為府醫,以備不時之需?婦人生產,萬分兇險,屆時他興許能發揮些作用?!彼侨绱烁l明沅說的。 想到即將淪為婦產科大夫的林神醫,衛明沅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雖然,她應該用不上他,可王爺一片為她著想的真心,她自當要接下的,只是委屈了林神醫。 對此一無所知的林風,依舊在衛明沅每回出現在藥園時屁顛屁顛地湊上來,顯擺他的醫術,她如果仍舊愛理不理,他就繼續撓頭搔首的圍著那一缸加了靈泉的水打轉。 衛明沅在尋找合適的契機將他收編,奈何這人總是在她跟前顯擺醫術,卻從來沒有說到點子上,例如能夠替寧王解毒,于是一直觀望著。 這日,宣逸看著翻書的衛明沅忽然說了一句,“距離京城三十里外的周家莊生了瘟疫?!?/br> 衛明沅抬頭看向他,他才繼續言道,“離京城太近,當地官員已經派兵看守,只許進不許出,并且報上來了,衛國公世子自動請纓前往治疫,皇上允了,給了他一支隊伍,另太醫院醫正一名隨行?!?/br> 自他說起周家莊瘟疫,衛明沅便想起原著中的確有這么一個劇情,因著衛明昭的哥哥衛明翰前往治疫,最后撈了些功勞在皇上跟前露了臉而被提了一句,當然,也入了二皇子的眼。一層層的姻親關系關聯著,原著里,衛明翰后來成了二皇子的左膀,而蕭崇文則是右臂,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二、三、五幾位皇子在五六月里已經相繼成婚,也被封了王出宮建府,行事更加方便,想來很快就會暗中拉攏班底,擴大各自的勢力。這回,沒了榮秀玉,二皇子與衛國公府沒有了聯系,衛明翰即便耀眼如明星,也不一定是他的。 不過,現下,這不是重點,而是王爺忽然之間說起這個,是想要做什么? 面對她疑惑的眼神,寧王若有所指地提道,“本王想,某些人應該能派上些用場?!?/br> 衛明沅眼珠子一轉便想起了林神醫來。說起來,林神醫在原著中周家莊瘟疫此事上還出了力呢,名聲也因此打響,不過,那時他是寧王府的座上賓,自己偷溜著去的。如今,府外的事情傳不進來,他們如果不提,林神醫怕是會對瘟疫一事不得而知。 寧王說派上用場,這是想借此機會將他收入囊中了? 衛明沅懂了,于是問道,“我來還是你來?” 寧王勾唇一笑,“我若是出現了,怕又是一個良機讓他留下了,我想周家村的百姓會更需要他?!?/br> 這是讓衛明沅出馬的意思了,她躍躍欲試地點頭應允。 于是次日,再次前往藥園之時,得了吩咐的春兒便在林神醫快要來到主殿之時向衛明沅提起了衛明翰前往治疫之事,衛明沅適時適當地表露出一點擔心來,看起來似乎與衛明翰的感情很好。 瞧見影八所扮小廝在門邊使的眼色,衛明沅在心里搖頭失笑,林風果然在外頭躡手躡腳地偷聽,還真是非常套路的一個人。 “咳咳,小丫頭為什么皺眉啊,說來聽聽,說不準老頭子我能夠幫上點忙?!敝灰娝魺o其事地走進來,先擺了點譜。 這些日子衛明沅雖然晾著他,卻沒虧待他,除了不許他踏出藥園外,也沒用規矩約束他,像他這般以神醫長輩自居,對衛明沅稱呼丫頭,更是沒揪著所謂的尊卑主仆規矩不放。 林風其實心里明白,自個的身份對方業已知曉,只是不如他設想的那般將他視若上賓,也沒急切地讓他為王爺看病,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相比于寧王,他顯然對衛明沅這個小丫頭更感興趣。 衛明沅裝著憂愁,微蹙著眉瞟了他一眼,不語。 林風似早已習慣她的不理不睬,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咳咳,想當年老頭我在西南,那可真是風頭無兩,別說是區區瘟疫,便是斷骨重生、雄風重振、青春煥發……都不在話下?!?/br> 衛明沅真是佩服他每每不重樣的說辭,這樣花式自夸,能讓人相信才怪呢,也不看看你自個那張菊花臉,要真能青春煥發,麻煩先換副褶子沒那么多的臉讓我洗洗眼。 衛明沅很是無語地在他一堆溢美之詞里揪出瘟疫二字,反問,“你治好過瘟疫?” 這還是丫頭片子頭一次對他感興趣呢,林風頓時有些飄飄然,接下來又是一頓吹噓,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他很厲害。 衛明沅百無聊賴地盯著他的臉,數著他臉上的褶子,完了以后,總結了一句,“老頭,你臉上的褶子太多了,我數得眼都花了,看來你在煥發青春方面沒啥心得?!?/br> 林風頓時跳腳,“現在說的是瘟疫,瘟疫!說的是我的豐功偉績,而不是我的,額,我的臉!” 看他氣急敗壞,衛明沅很是惡劣地補了一刀,“抱歉,實在是它們的存在感太強?!?/br> 林風一甩袖,作勢又要走,“我走了,我走了,我真走了?!?/br> 同樣的招數,他還真是樂此不彼,衛明沅這回終于讓他的心愿順遂,開口留了他,說到正事上。 “說吧,你這么殷勤地為我解憂,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明明是她想要他去周家莊,明明是她想要他的人,結果卻成了他倒貼上來。 “加在水里的那東西?”他毫不避言自己對靈泉水的好奇和想要。 衛明沅搖頭,“你知道這不可能?!?/br> “那我只要裝過那東西的玉瓶?” 衛明沅看著他不說話。 “好吧,”林風識時務者為俊杰,轉而又問,“那讓我跟在你后頭?” 衛明沅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你想去勢的話?!彼乱庾R地忽略柱子寧一。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風也不見得多失望,眼睛笑瞇瞇地,搓了搓手,言道,“那我要當府上的大夫,還要那些藥材的使用權?!闭f著指了指外頭亭亭玉立的藥材植株。 對待藥材,他倒是膽大,胃口也大,衛明沅倒不是不舍得藥材,只是不能他提什么都答應,否則林風怕又要上房拆瓦了。 “府醫可以,藥材需要得到我的同意。而這,建立在你能保護好我的大堂兄并且真能救治瘟疫之上,如果不能,你該明白,此處是沒有可供你留下的地方?!?/br> 對待醫和毒,林風是再認真不過的,信誓旦旦地答應下來,隨后不久便被衛明沅送到了衛明翰的身邊,而林風看著并不如何熟絡的堂兄妹兩人,總覺得哪里不對。 此次小廝小八也一同隨行,衛明沅因此安心了一些,雖然知道他這次去是能活著回來的,可有備無患總是沒錯。說到底,林風是被寧王使計引來的,不管他現在需不需要,他都應該對林風負上一些責任。 作者有話要說: 掉了好多收,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