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里的小師妹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小姑娘，在山林野地流浪多年的大師兄卻是個實打實的文盲，自然地，善良且略略有些霸道嬌蠻且小師妹成了師兄的啟蒙老師。

    這個時期的小師妹是比較容易被詮釋的。

    華歆坐到書案前，看著筆架上的精致而講究的各色毛筆，心下不住贊嘆，道具組有心了，不愧是拿過金像獎的團隊…

    關振宇見華歆看著毛筆發呆，玩笑似的調侃了一句，“莫慌，你的字再丑，師兄也不會嫌棄?！?/br>
    華歆順嘴接了一句，“我的字丑，師兄，你確定？”

    關振宇抱胸，華歆道，“大師兄，那就煩請您磨個墨唄?！?/br>
    眼下導演正跟副導演說話，一時半刻估計也開不了機，關振宇配合道，“好的，小師妹，大師兄這就來伺候，不過，您是要畫烏龜還是畫大馬？”

    周遭傳來一陣低聲嬉笑，他倆相處從來都是這般逗逼…

    華歆默不作聲，提筆落筆，洋洋灑灑。

    嬉笑聲逐漸消弭，取而代之地，是圍觀者不斷發出的陣陣贊嘆…賀松偏頭看了一眼，皺著眉說了一句，“不好好準備開工，圍在一起做什么？”

    走近一看，也是一愣。

    賀松是練過字的，華歆的《蘭亭集序》雖及不上王羲之大家風范，可不同于王羲之偏重骨力的筆法，她的字剛中帶柔，自有一番瀟灑俊逸，別具風格。

    這樣的字，一朝一夕，絕不可能練成。

    華歆擱筆，關振宇木然地‘哇哦’了一聲，表示驚嘆，“小素熙，這確實是你的字嗎？”

    “不然，還能是你寫的？”華歆笑。

    這篇《蘭亭集序》華歆在大哥的要求下，練了不下五百遍，拿來糊弄外行，那還是綽綽有余的…

    關振宇抱拳作揖，十分敬佩，“小師妹才華橫溢，師兄甘拜下風，甘拜下風?！?/br>
    “承讓承讓?！比A歆亦抱拳道。

    賀松則不滿地說了一句，“不早說，我就不用請老師來指導了，老師也是要錢的啊?！?/br>
    “噓，老師就在旁邊?！标P振宇小聲提醒道。

    賀松笑，爾后拿起華歆的字細細觀摩，頻頻點頭稱贊，“你這字秀外慧中，不錯，不錯，待會兒給你多幾個特寫…嗯，我覺得你寫字的時候，最有氣質了?！?/br>
    “導演，你這是說我平常沒有氣質么？”華歆哭喪著臉道。

    那委委屈屈的模樣，笑倒工作人員一片。

    心情好，工作效率就高，這一場戲，沒一會兒就順利地過了。華歆同導演一起看回放，賀松沒再指出華歆的不足，而是點出了關振宇幾個最能體現演技的點。

    關振宇路過，笑得十分無奈。

    有拍花絮的攝像機靠近，關振宇抱怨了一句，“當著我的面偷師，這樣也可以？”

    華歆抬頭看了關振宇一眼，道，“大師兄別小氣嘛…”爾后，沖攝像機嬌俏地一笑。

    偷師這回事兒，華歆向來來者不拒。

    這場戲結束后，緊接著的，是白斯蘭同梁如華的戲，梁如華早早地到了片場候場，白斯蘭卻遲遲未到…梁如華等了一會兒便有些不耐煩了，拉了華歆輕聲抱怨。

    “這白斯蘭怎么回事??？這么多人都等著呢…”

    華歆也有些不明所以，按照白斯蘭面面俱到的性子，這種事兒極不應當在她身上發生。

    等了一會兒，賀松發了脾氣，劇務統籌連番給白斯蘭打電話，都沒人接聽，副導演親自去找，也沒看到人…

    華歆預感不太好。

    ☆、第81章

    整個劇組的氣氛都不太好, 副導演不停在打電話, 賀松蹙著眉，一言不發地坐在監視器前, 仿佛下一秒, 就是雷霆之怒。

    每一個臉上神情都很凝重，沒有人大聲說話, 整個片場陷入了一陣微妙的沉默中。

    華歆同導演相處了一段時間, 知道賀松從來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他現場掌控能力很強, 對片場什么時間該出現什么人、事、物都有著近乎變態的把控…他是一個追求完美的藝術家，藝術家通常偏執而驕傲, 容不得一星半點意外。

    而白斯蘭…算是犯了他的命門。

    這是華歆第一次遭遇這種情況, 這之前, 劇組的氛圍一直很好很融洽。

    關振宇忽然起身，拍了拍手, 一臉輕松地道, “好了, 反正大家都累了一上午了，這樣，我請大家喝奶茶?！?/br>
    華歆覺得關振宇做法有些過于冒險…

    關振宇身邊的梁如華立馬應和道，“宇哥請客，這可是千年難得一遇，怎么，嫂子最近給你發了月例銀子？還是…你又背著她藏私房錢了？宇哥，快給我封口費?！?/br>
    “有得吃你還閉不上嘴嗎？”關振宇低聲笑道。

    之后, 關振宇走到賀松跟前，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賀松難看地臉色才漸漸有了些許緩和…

    華歆看得有些認真，梁如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宇哥是個情商很高的男人，你跟他多學習一下是對的，但是，有一條你必須得記住，身處什么位置，做那個位置該做的事兒，不要僭越。如果今天是你說了宇哥剛剛說得那番話，信不信，你現在已經被導演勒令滾出片場了？”

    華歆略一沉思，深表贊同。

    “同樣，不管白斯蘭進組之前名氣有多么大，進了組，她就只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菜鳥，菜鳥就要守菜鳥的規矩，耍大牌那是大牌的權利?！绷喝缛A道。

    華歆笑，“我可從來沒見你跟宇哥耍過大牌?！?/br>
    “馬屁拍得挺溜哈！”梁如華笑了笑，繼續道，“你以為的耍大牌是什么？天天遲到讓劇組等，又或者動不動發個脾氣讓別人知道你的存在？在我看來，有一流的團隊為我服務，我的意見能被人采納，這就是所謂的大牌待遇。將一手好牌打爛，這不叫耍大牌，這叫花樣作死…”

    華歆噗哧笑出聲。

    賀松聽到笑聲，朝華歆看了一眼，梁如華一臉淡定地說道，“看吧，你現在就是作死…”

    華歆……

    關振宇請喝奶茶，華歆要了一杯金桔檸檬，指明要常溫的，結果，送來的還是冰的，華歆生理期將至，沒喝。關振宇好心地拿自己的珍珠奶茶熱飲同華歆交換，無比紳士。

    一盞茶的功夫，華歆同關振宇聊了很多。

    大多聊的是劇本。

    兩個人對劇中小師妹這個角色的人物性格產生了些許分歧。

    華歆覺得編劇筆下，從頭到尾都很良善單純的小師妹有些有違常理。

    身為武林名宿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沒遇到男主前天真嬌憨華歆還可以理解，但是眼見著被自己當成信仰敬奉的父親，由謙謙君子變成反復無常的小人，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她還傻乎乎地，一而再，再而三祈求父親回頭，這就有點說不通了。

    名宿教出來的女兒即便不是人中龍鳳，最起碼，也不應當是個傻白甜。

    華歆有理有據地說了一長串，關振宇越聽越有意思…

    華歆聊完自己對角色的理解，又嘆惋道，“小師妹其實是個很悲情的角色，我能理解現在的大武俠劇都會有一兩個鮮活的角色提亮劇情，但是，我真的不認為一個經歷那么多背叛與利用的女孩兒，真的還能保持最初的那份單純…我覺得把她死因，寫成看透塵世，都會比被他父親害死合理…”

    “怎么說？”

    “雖然劇本外的我們都知道大師兄對小師妹一往情深，但劇里的小師妹是一無所知的，她所能看到的，是她付出一切去愛的人，無視她，拋棄她，父親的黑化，導致她多年信仰崩塌，更讓她明白了，她跟師兄這輩子注定無緣…親人已變，愛人已遠，這世上，從此只剩下了她一個…如果她的死，能換回父親的幡然悔悟，我想…小師妹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說這話時，華歆忽然想到了小素熙。

    小素熙跟小師妹，何其相似。

    被所有人背棄，最終，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向了消亡。

    當時…她應該是解脫了的吧…

    “親人已變，愛人已遠，寥寥塵世里，從此，只剩下了她一個…”關振宇望著華歆背影，喃喃自語。

    半響，關振宇問，“如果你是小師妹呢？你會怎么做？”

    “我是小師妹？”華歆轉身，看向關振宇笑了笑道，“一個人出走塞外，等大師兄報完仇，之后再回來繼承家業，繼續當我的大小姐?！?/br>
    “不給父親報仇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比A歆裝腔作勢道。

    “也不考慮跟大師兄再續前緣？”

    華歆冷冷地笑了笑，道，“他的確做一個兒子，一個大俠該做地所有事，但作為小師妹的情郎，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渣男…這種男人，也就能騙騙有英雄主義情節小姑娘?！?/br>
    “人家小師妹可不會這么想?！标P振宇覷了華歆一眼。

    “所以，我也不是小師妹啊?！?/br>
    關振宇愣了愣，笑出聲。

    片場那頭傳來一陣小小地sao動，華歆聞聲望去，白斯蘭到了。

    一身刺客打扮的白斯蘭倒是英氣十足，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她笑瞇瞇地一一同劇組工作人員們道歉，之后，被副導演叫到了一邊。

    她自是賠笑道歉，姿態放得很低。

    副導演走后，白斯蘭朝華歆這邊看了一眼，眼神復雜，華歆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緒。

    關振宇道，“你們關系不太好？”

    “影帝也看八卦周刊？”

    “這圈子少一個敵人比多一個朋友重要多了…你慢慢就懂了?！标P振宇拍了拍華歆肩膀，道，“走了，過去看看?！?/br>
    白斯蘭現場表現很是不俗，表演功底看著跟那些科班畢業的小配角們沒什么兩樣…相比華歆第一場戲遭遇的尷尬狀況，實在要好太多…

    而賀松卻仿佛并不是很滿意，一條一條重復，一條一條斃掉…

    透過監視器，華歆看到白斯蘭額頭冒出了細細地汗珠…

    賀松是個公私分得很開的人，他如果對白斯蘭不滿，會訓斥，會發飆，甚至直接換角都是有可能的，但蓄意刁難，是不可能的。

    只能說，白斯蘭的表演入不了賀松的眼。

    但白斯蘭也算是個硬骨頭，一遍遍重復，臉上沒有半分不滿。

    又一條被斃，導演走到白斯蘭跟前給她將戲…關振宇輕聲道，“她的表演太過刻意，不夠自然，放在別人那兒倒也差強人意，在賀導這兒，肯定是沒法過關的?！?/br>
    華歆點頭。

    七點，梁如華戲份拍完，收工回酒店，叫了華歆一道。昨晚勞累了一天，華歆也確實想早點回酒店休息…

    梁如華在卸妝，華歆就在門口等。

    白斯蘭的助手攙扶著虛弱的白斯蘭走了過來，白斯蘭手肘仿佛有些傷…

    白斯蘭看到華歆，略略一頓，助手退下。

    華歆大概能猜到白斯蘭想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