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白襯衫夠白，不怕過會兒吃飯掉點面包屑屑上去？”謝朝抖著手上的面包，盤子里鋪滿了一層掉下來的面包屑。

    “不會的?！?/br>
    謝朝無趣地撇嘴，“我居然有那么一天不想回家?！彼炷_踢了踢安格斯的椅子腿，“噯，你就這么想送我回去？”

    他早飯快吃完了，閑得無聊，就想逗逗安格斯。

    安格斯慢條斯理地喝茶，看了他一眼。

    謝朝“嘖”了一聲，脫了腳上的拖鞋，光腳搭在安格斯膝蓋上，把人家平整光滑的西裝褲搞得一堆褶皺，“聽見我說話沒？”

    安格斯放下手上的杯子，捏捏眉心：“不是我想讓你回家，是你家里讓你回去，昨天就打電話催了?！?/br>
    “哦?！敝x朝不為所動，狠狠踩了安格斯的大腿，肌rou結實，估計全是早上鍛煉的成果，“嘖嘖，你跑步的成果真不錯，比我在健身房好多了?！?/br>
    安格斯挪下他的腳，肅聲道：“好好吃飯?！背酝炅怂萌ヒ娂议L了，既然程黎安知道了，謝朝的家人也很有可能知道了。

    腳塞回拖鞋里，謝朝敲了敲盤子的邊緣，“慢慢吃，有點不想回家?！?/br>
    “為什么？”安格斯把目光投過去，“最近和崽崽鬧別扭了？”

    謝朝搖搖頭：“怎么可能，大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吧?！?/br>
    安格斯皺眉，大概真的發生什么事了。

    第71章

    僻靜的咖啡廳包廂, 舒緩的輕音樂悠揚悅耳, 頭頂黑色的燈罩罩住白色的強光, 柔柔地散下來。木質的墻壁素雅干凈，布衣沙發上擺了幾個亮色的靠枕，是整個房間唯一的彩色。

    程黎安說, 謝爸謝媽還不知道你兩的事兒，不能在家里說。等你什么時候有了心理準備，再讓他們知道吧。

    所以他們就換了這家咖啡廳, 程黎安訂的小包廂, 適合談心。

    安格斯跟在謝朝后面, 謝朝低聲道：“你過來干嘛, 我今天家事?！?/br>
    “我是你男朋友，不能旁聽么？”安格斯側頭。

    謝朝微抬下頜：“不能?！?/br>
    安格斯找到了很好的理由：“我可以幫你分析分析，排解煩惱?！?/br>
    “是么？”謝朝停下步子，懷疑地看他, “那也不行?！?/br>
    “醉木犀”包間到了，這家咖啡店有點意思, 包廂的名字全是詞牌名。

    謝朝敲了敲木質的包廂門，上面繪著蜿蜒的畫。開門的是岳嶸, 謝朝臉一下黑了。

    程黎安從岳嶸身后走出來，看看他們兩個人，頓了頓說：“一起進來吧?！?/br>
    謝朝攔住安格斯：“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br>
    岳嶸不待見他，對此無動于衷，眉頭都沒抬。

    程黎安倒是點點頭：“也好?！彼沁@家咖啡廳的合伙人, 喚來服務生，先讓她招待安格斯。

    謝朝隨著程黎安進去，坐在包廂布藝沙發上，目光炯炯地盯在岳嶸身上：“他怎么還在這里？”

    程黎安有些尷尬，輕笑一聲：“我點了意式奶咖，這家的挺好喝?！?/br>
    謝朝低頭嘗了嘗，心里存著事兒，沒砸吧出什么味兒，只胡亂地點了點頭：“奶味兒很濃?！?/br>
    程黎安坐在謝朝對話，雙手交握，擱在桌上，他有些無從說起：“話說起來很長?！?/br>
    “那慢慢說?！敝x朝真的很想搞明白這段過去，以及……你既然生了我，為什么又把我交給別人？

    岳嶸低頭：“是我的錯，對不起你們?！?/br>
    謝朝瞪他：“你閉嘴?！惫蛔约旱窃缼V，直覺還真是準得讓人無法理解。

    程黎安嘆一口氣：“讓我慢慢說吧?！彼呀洸粡湍贻p，眼下有了細紋，笑起來穩重成熟，他看著謝朝，“事情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啊，我和你一樣的，你應該猜到了吧?！?/br>
    謝朝凝重地點頭，他隱約已經有了預料，他們兩是一種人。

    “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才發現有了你，你大概三個多月。當時，我們家經歷了件大事，你爺爺政治方向錯誤，入獄了?！彼肫饋砟菚r候的事，仿佛還在昨天發生過一般，“我因為家里的關系也是讀政治的，大四已經在政府工作了。我爸進牢之前，拖了關系，把我和我媽送去了國外?！?/br>
    “其實那時我走不掉的，工作性質有問題。我也沒打算走，不想拖累我媽，可是我發現有了你?！背汤璋驳碾p手攥在一起，“你奶奶是知道我這個體質，只是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不過我爸還是留了人脈，把我們送出國了，期間你奶奶一直照顧我?！?/br>
    程黎安苦笑：“她是個很溫柔的江南女人，然而還是扛不住心肌炎，那大概是我是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光?！?/br>
    “她過世之后，我帶著她的骨灰偷偷回來了，讓她在故土上安息。周途勞頓之后，你也緊接著出生。你出生在我困頓的青年時代，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好的公司一聽到我爸的名字，都不敢招我?！?/br>
    “我能去看看她么？”謝朝鈍鈍地說，聲音輕柔。

    “當然可以?！背汤璋操康靥ь^看他，黑色的眼睛水亮亮的。

    岳嶸握緊他的手，眼里充滿了內疚。

    “你還記得林叔叔么？”程黎安眼睛里泛著淚光，“約莫不記得了，你還很小，第一筆奶粉錢都是他出的?！?/br>
    謝朝吶吶無言。他確實不記得了，看樣子是程叔的朋友。

    “我和你爸是大學同學，他結婚特別早，大學一畢業就和你媽結婚了。兩人心血來潮做了婚前檢查，婚前檢查出來，你媽生不了孩子，你爸瞞著家里還是和你媽結婚了。林奇替我聯系了你爸，愿不愿意收養你?！背汤璋差D了頓，“你爸剛開始挺猶豫的，但你媽可能是對你爸心懷愧疚吧，自己主動收養了你。其實他們還年輕，要孩子還有很多機會。但我真的很謝謝他們兩，把你撫養到這么大?！?/br>
    “我也謝謝他們?！敝x朝低著頭，抱著沙發上的抱枕，靜靜聽他說話。

    “我其實挺自私的，我想著你跟著我顛沛流離，還不如在一個完整的家庭里生活。我了解謝廣平的為人，也和楊莉接觸過，所以很放心。只是我不想露面，也就沒讓他們知道?！背汤璋财椒€了情緒，繼續說，“然而我也沒想到你遺傳了我，將來會懷上崽崽?！?/br>
    謝朝悶聲道：“我也沒想到?！?/br>
    “后來陰差陽錯吧，廣平知道了你是我的孩子，在你初中之前，我曾定期看望過你?！背汤璋残π?，“他們夫妻心腸都很軟?！?/br>
    小學的事情謝朝是記得的，不過一直以為程黎安是謝爸的同事，小朋友很好討好，幾個玩具、幾頓飯就被收買了，他小時候很喜歡這個叔叔來著。

    “因為你懷孕了，他們兩都愁壞了，最后決定找我幫忙。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楊莉這才完全接納了我。再后來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了?！?/br>
    謝朝在瓷杯里倒了大半桌上贈送的綠茶，抿了一口，微澀，“那你們兩呢？”

    “我們兩沒什么好說的?！背汤璋部戳搜墼缼V，“陳年舊事，你大概也不會想聽了?！?/br>
    岳嶸緘默。

    “那他是我另一個親人么？”謝朝想最后確定一遍。

    “嗯?！背汤璋渤姓J了。

    包廂里隱約能聽見大廳里舒緩的音樂聲，謝朝側耳聽了會兒，緩聲道：“說說看，我想聽。是……有我之前分的手么？”

    程黎安愣了愣：“是?！?/br>
    岳嶸沉聲：“家里把我送去了國外讀書，不允許我回國，我一直不知道這些事，對不起?！?/br>
    “你不應該大學畢業了么？”謝朝反問。

    岳嶸尷尬地扯扯唇角：“咳，我比他小?！?/br>
    謝朝瞪大圓眼睛：“真看不出來！”他掃掃程黎安，“不過我程叔看著一直很年輕?！彼皯T了，一直改不了口，喊完才有些不適應，變扭地閉了嘴。

    程黎安溫和地笑笑：“沒關系，就這么喊著吧?！?/br>
    謝朝回了個笑容，嘴角的酒窩深深的。岳嶸看著他兩，也短暫地笑了笑，兩人的酒窩如出一轍。

    謝朝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盯著岳嶸看了會兒，忽然想起一茬：“我靠，你今年多大，這么小就做爸爸了！”

    雖然他當爹當得也不晚，但是見到岳嶸這樣的還是很想吐糟一番。

    “咳咳，我成年了?！痹缼V肅聲道。

    謝朝的圓眼睛在他兩中間打轉：“所以……你們很早熟嘛，在那個年代……”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年代可是相當的保守，男女生說個話都不好當面講，偷偷傳個小紙條。反正他聽家里謝老頭說的，他經常吹噓當年的追求他媽的神勇。

    程黎安咳嗽一聲：“別沒大沒小的?！?/br>
    謝朝平時沒怎么把他當長輩，貧嘴慣了，也沒當回事兒。他敲了敲岳嶸面前的桌子：“我還沒承認你，你別老是盯著我?！?/br>
    岳嶸轉過頭。

    謝朝又敲：“你也別老盯著我叔！”

    岳嶸不知道看哪里了，依舊面癱著一張冷峻的臉。

    程黎安笑道：“他緊張了，你別逗他?！?/br>
    “我哪里逗他了？我很嚴肅在說這個事情?！敝x朝仔仔細細地打量岳嶸，“我真的完全沒看出來他哪里緊張?！?/br>
    “好了，他也算是我弟弟?！背汤璋泊驁A場。

    “弟弟？”謝朝狐疑地望過去，“你們兩從小一起長大？”

    “對，一起長大?！背汤璋颤c頭，“后來政治對立，兩家這才疏遠了，本來我們兩家是世家?！?/br>
    岳嶸像是陷入了回憶，“我們兩從小就一起玩?！?/br>
    “你那時候還叫我哥哥，長大后再也沒叫過?！背汤璋灿行┛上?，“你還是小時候可愛些?！?/br>
    岳嶸小時候生得玉雪可愛，和崽崽有幾分像，卻沒崽崽現在這么活潑，他少年老成，但有著和崽崽現在一樣的嬰兒肥，很招人喜歡，至少很招小程黎安的喜歡。他經常帶著這個弟弟一起玩，他從小人緣好，老老少少都喜歡他，岳嶸也不例外。

    謝朝聽他們這么說，問：“那你們最后怎么走在一起了？”

    “不知道吧，自然而然吧?！背汤璋蚕肓讼胝f，“不說我吧，你呢？外頭還等著你?！?/br>
    謝朝一陣頭疼：“不想提?！彼约阂粋€人藏著這件事，還沒想好怎么和安格斯，還有崽崽交代這件事。

    難道直接和安格斯說，當年酒后亂性，老子踹了個娃娃，你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直接和崽崽說，你是我自己生的，另一個是安格斯？

    想想就讓人匪夷所思，毛骨悚然，可怕！

    第72章

    程黎安叫幾份甜點, 都是水果味兒的。謝朝挖掉上面的水果, 使得精致的蛋糕突兀地破了一個大坑。

    “那崽崽呢, 你準備怎么辦？”程黎安問。

    謝朝吃一勺蛋糕：“不知道?！?/br>
    岳嶸出聲：“既然安格斯都知道了，你們兩也該找個機會和崽崽說下, 小朋友心理比較敏感，得好好安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