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好吧!人生得好看,且氣質不俗,果然連冷不丁兒體貼上來都令人窩心。 但與車夫交代后,回到那間上房,沈畫卻并沒有依言照做,因為外面雖天色沉沉,比白天涼了些許,卻壓根兒沒風,安靜得很,又何來風大一說?她只是關上房門讓小翠留在房里接著收拾。 小翠這丫頭白天與人家小廝擠在一處,定然也打了十二分精神,估計沒合過眼,一邊替小姐鋪床,一邊打著哈欠說:“小姐,今天還真是巧呢!沒想竟在路上遇見小侯爺,他還與我們同路。您說是不是與您有緣?” 沈畫一邊把玩屋里的水杯,一邊漫不經心道:“是挺巧的?!?/br> “可奴婢不明白您為何平白受他恩惠?您不是一向教導奴婢小女子愛財取之有道么?”小翠記得小姐說這叫貪污腐敗,會被人引向萬劫不復的深淵。老爺可是清官,清得比山里的清泉還清,可首輔大人…… 這丫頭倒是將她的話記得真切,沈畫甚感欣慰。估計時辰差不多了,走到床前拿起枕頭,隨便整理了一下將將鋪好的被窩,裝作有人在此休息后,伸手勾住小翠的脖子,將她順出門,順便吹滅了屋里的蠟燭,“理由很簡單,他是我未來夫君,我最起碼得和他過兩年,遲早都得天天吃他家的飯,花他家的銀子。小姐我這是在吃福濟貧。早吃晚吃,橫豎是吃,這量變未必能引發質變。我意志堅定,不受他誘惑,你也得立場堅定。我與你分別半日,十分思念。有許多知心話想與你說說,因此今晚去你房里安置?!?/br> “小姐……”小翠想不明白小姐為何有清雅干凈的上房不睡,偏要與她擠一個被窩,竟然差點兒驚訝出聲。 沈畫即刻將她的嘴捂了個嚴實,讓她噤聲。直到看她點頭,方將手拿開。 回到小翠的廂房,主仆二人吹滅蠟燭,摸黑將臨街的一處窗戶撥了條縫隙,見附近四下無人。沈畫趕緊招呼小翠從窗口爬出去,沿著房梁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走到邊上。 入住時,沈畫已留意過這間店的布局。此時下方正好有一個干草垛,正是晚膳后,她上樓前暗中吩咐車夫準備的,看來進行得十分順利,并沒引人懷疑。 與小翠一起輕巧地跳了下去,車夫備好馬車已在此處等著。沈畫帶著小翠上去后,即刻吩咐離開。 此時不遠的一處巷子里,一人見到馬車離開,低聲問身邊的人:“少主,動手么?” “再等等?!焙诎抵?,他的說話聲依舊冷漠從容。 沈畫離開后并未走遠,而是在附近一處僻靜的巷子里靜靜呆了約摸半個時辰聽見附近狗叫得厲害。 隨即撩開窗簾往外一望,見到外面漆黑的長街之上閃過十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手里均提著木桶狀的物件,一看便知不是好人。 “小姐,這些都是什么人?莫非小侯爺……”小翠壓低聲猜測。 沈畫對這傻丫頭說:“該來的避不開?!?/br> 還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沈畫隨即吩咐車夫啟程,沒走多遠,再次撩開車窗簾子回望,那間客棧已燃起熊熊大火?;鸸忭暱涕g照亮了小鎮的夜空,沒一會兒便聽見打更人手忙腳亂的擊鑼聲,小鎮也很快熱鬧起來,喧嘩聲從最初的熙熙攘攘很快變作呼聲一片。 雖凌亂,卻都只說了三個字走水了。 主仆二人坐在馬車里正看得唏噓,忽的馬車驟然停住,始料不及下沈畫猛地撲在小翠身上。 “怎么了?”沈畫著實郁悶。 可自家這車夫老李是從軍里退下來的騎術高手,身手不凡,即便是馬驚了也絕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老爹正是看他可靠才安排來專職給她駕車。 因此剛問出聲,馬車的布簾便被人掀開,外間情形一目了然。 顯然老李是在人家示意下這么做的,而這個人對她應該沒有太大威脅,否則早已預警,而不是將她暴露在敵人面前。 沈畫無奈地從小翠身上爬起來,甚至都來不及與她說聲抱歉就笑了上來,向外間馬車前冷面相向的人打招呼,“小侯爺,這大半夜的不歇著,怎的有這番閑情逸致?可真是巧了。今夜月色皎潔,莫非您也是出來看月亮的?可即便是看月亮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危,您說若是我家馬車不小心撞了您,我回去可如何向你爹交代?” 想栽個謀殺親夫的罪名給她?何苦呢?她完全可以與他好聚好散,實在犯不著因為要娶她這樣想不開輕生。萬一她家老李馭馬技術稍稍欠奉,豈不是為了裝酷,搭上自己一條命? 柴駿淡定負手立在馬車之前,與那匹高頭大馬僅一米不到的距離。他身后更是站著近十來個人,每人手里一只火把,就好似…… 沈畫在心里琢磨了許久才想到頗為適合的用詞極有震懾力的黑幫老大。 因為不僅他穿著深色的錦緞直裰,就連身后的那幫人也無一例外,黑壓壓一片。 不過這些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天降神兵? 見柴駿絲毫不為所動,沈畫只好乖乖下車,站穩后一邊打理有些凌亂的衣衫,一邊悠閑道:“半路偶遇小侯爺,又得知小侯爺竟然與我同路。于是便不由自主地猜測,這么巧合的事發生的可能究竟有多大。若不是巧合,您這番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死纏爛打,要么便是得知有事發生。不過我仔細推敲過您的性子,覺得第一種可能未免顯得我過于自大。因此選了第二種相信,不知我猜得可對?” 柴駿冷著臉一言不發,甚至連鳳眼中的眸光都沒有絲毫轉變,在這漆黑的夜色中冷得異常幽深,仿佛能將人看穿一般。 沈畫正要試圖撬開他那張言語極少的嘴巴時,身后傳來腳步聲,一人匆匆來到他身前,拱手稟告:“少主,人已全數捉到。不過……都已自盡。這幫人動手極快,屬下來不及阻止他們縱火?!?/br> 柴駿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聲色不動,只是那把沉沉的聲音有些滲人:“尸體送回京城,放到午門外,不用守。幫忙滅火?!?/br> 這是要暴尸的節奏?的確夠心狠,夠冷漠無情。 ☆、009 待這人領著那幫看似要大干一場的手下離開后,沈畫走到柴駿身邊笑了笑,“小侯爺如此大張旗鼓,莫不是已打算好徹底與嚴氏撕破臉?就不怕引火燒身?” 柴駿冰冷著俊臉,微微仰頭,仿佛已給了最好的答案,冷不丁往前邁了一步,“去哪兒?” 原本二人間的距離就不算太遠,估計也就一米左右,被他這么一邁這段距離驟然縮短了大半??諝庵幸还砂迪阋u來,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沈畫佯作淡定地辨了辨。 紫檀? 這香氣有些淡,可在這漆黑深寂的夜色中卻透出一股神秘的氣息,令人忍不住有些貪婪。兩家隨行的下人沒有一個敢在此時出聲,就連馬匹都異常安靜。 沈畫傲氣地抬頭借著月色凝望這張精致的容顏,劍眉鳳眸、挺鼻薄唇,即使僅僅只剩下月光,也不影響這張臉令人心跳的立體感。 他已經超出了正常兄弟間應該保持的距離,正略略低著頭,目光淡淡。 沈畫暗暗吸了口氣,即刻笑嘻嘻答曰:“自然是回鄉祭我娘的祖。這門婚事我跑得掉么?即便真跑得掉,難道你不知道我這人最大的優點是什么?孝順。我舍不得我爹?!?/br> 她本可以往后退上一步,減淡心里那抹局促不安,甚至可以干脆與他擦身而過,繼續嬉皮笑臉??赡睦镉泄刹环獾某褟?,就好似今夜若退了這一步,往后在他面前便得低頭做人一般。 她沈畫雖出身并沒有他這般高貴,但骨子里還是有那么一點兒傲氣,最起碼不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服軟。 老爹與柴西詞的恩怨固然是傲氣的原因之一,但更多的卻是她作為沈成業女兒的骨氣作祟。 燕京城里的確有不少人看不起她,看不起老爹的草根出身,可沈畫從未有過一星半點兒的自卑?;蛟S,連日來的那些傳聞也令她有些反感。撇開這些,她還有良知和認知,絕不會與仗勢欺人、甚至有可能篡位自立的權臣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