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他剛抬腿走出一步,忽然又回過身,看著高亞楠的肚子,道:“說到受刺激,停你職是為了讓你保胎生孩子去,你摻和這事兒干嗎?” 高亞楠斜眼看著他:“你和關隊把保密范圍限定得這么嚴格,除了我,你還能信任誰來負責聯絡?” 周巡無可奈何地抹了把臉,轉身出了地鐵站,他剛從地鐵站里上到地面,電話就響了。他一邊接聽電話,一邊上了越野車,發動車順著道路開了出去。 電話里傳來周舒桐的聲音:“周隊,我們已經完成搜查工作了,您在隊里么?”? 周巡道:“哦,你們倆去我辦公室等著,我很快就回去?!?/br> 說完他掛上電話,打方向盤拐彎——但車卻沒有減速,整個越野車車身幾乎有些傾斜地從路口拐了過去。 周巡既吃驚又疑惑,用力踩下剎車踏板,發現毫無反應。他又連著踩了好幾腳之后,發現車子根本無法減速,剎車失靈了。他腦門上頓時冒出了冷汗,一邊控制著越野車在車流當中來回鉆來鉆去,一邊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同時還在思索著什么。電話撥通之后,他按了免提,話筒里傳來提示音。 他猛打方向盤,讓越野車順著路中間的隔離柵欄一路剮了過去,同時一抬手,拽起手剎桿,把排檔直接推上停車檔位。在隔離柵欄的剮蹭減速效果、手剎的制動效果以及變速箱齒輪脫扣的三重效果下,車子終于停了下來。排檔箱和車前機器蓋直冒煙。 電話此刻接通了,小汪在那頭焦急地問什么事兒,周巡長出了口氣,對著打開免提的手機說:“我在中心醫院斜對面拋錨了,開車過來接我?!?/br> 小汪很快趕到,周巡搭著他的車回到支隊,一進辦公室,周舒桐和趙茜忙從沙發上站起來。周巡也累了,往辦公桌后一倒:“簡明扼要,撈干的說?!?/br> 周舒桐話到嘴邊,被周巡一噎,求助地看向趙茜。 趙茜接道:“我們搜索了所有房間,從生活用品的狀況來看,他應該是單獨居住的。最該注意的是,房間內沒有發現任何證件、信用卡、電腦設備、pda、相片等可用于識別身份或獲得背景資料的用品,也沒有發現任何現金或有價證券。同時,沒有發現任何涉及毒品、槍支、管制刀具相關的違法物品,總體而言,房屋內陳設簡單,似乎只是單純作為一個落腳點。我們特別注意到,整個房間異常整潔,完全不像空置過一個多月的狀態,顯然有人在安廷死后,去清理過這個房間。那么就不能排除這個人或這群人一并帶走了他的某些私人物品的情況。進出的時候我們觀察了一下小區的監控設備,建議調取監控錄像,徹查一下這一個多月來進出那棟樓的可疑人員?!?/br> 正說著,辦公室的門開了,小汪推門進來,張口就說:“周隊,你知道么?技術隊發現……” 周巡一抬手打斷了他,示意小汪在一旁等著,隨后對周舒桐和趙茜說:“我知道了,把現場的勘驗筆錄留下,這部分暫時不用繼續跟進了。你們去法醫隊協同小徐盡快完成尸檢,紀杰的案子不能放下?!?/br> 兩個女孩應聲出去了,小汪又要開口說,周巡朝他遞了個眼色,示意他把門關好。 小汪也忽然想起,閉上了嘴,關好門走到近前,才低聲道:“查了一下,是車子的剎車油被放空了?!?/br> 周巡一皺眉,似笑非笑地說:“因為一直沒做保養?” 小汪:“當然不是!技術隊那邊的勘察結論是剎車盤遭到過人為破壞。所以這車……從開出去剎車油就一直在泄漏,等到油漏光了,這腳剎車也就徹底沒了——這車只有您開,明顯是針對您個人的某種加害手段??!” 周巡明顯故意樂了一下:“還費挺大勁想偽裝成意外事故?!?/br> 小汪點頭:“對,我看,不妨查一下車庫的監控……您也好好回想一下都有什么人對您心存不滿?!?/br> 周巡這回是真樂了:“那咱們隊所有人都得挨個兒過堂,這不是胡鬧么?趕緊把車修了,給我另外調一輛車來。別對外聲張?!?/br>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倉庫里,林嘉茵和關宏宇都坐在桌子旁,旁邊還圍著金山的數名手下。金山走了回來,沖手下打了個響指,命人替關宏宇松了綁。林嘉茵似乎很是不滿,但欲言又止。 金山反倒是掛上了一副笑臉,說:“不好意思,關隊長,多有得罪?!?/br> 關宏宇揉了揉手腕,斜眼瞟著金山,沒搭腔。 林嘉茵一挑眉毛:“金山,你這是什么意思?” 金山抬手示意林嘉茵冷靜,在桌子旁坐下:“三哥有吩咐,既然關隊長是帶著財路來的,不妨介紹一下情況吧?!?/br> 關宏宇一手扶在桌子上,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面,說:“做買賣得講個禮尚往來,既然開了這么個頭,我看生意什么的,還是算了吧?!?/br> 說完他起身就要走,金山忙過來挽留:“哎關隊長,你瞧……” 關宏宇一挑眉毛:“姓金的,我本來確實打算來找三哥合作,但你們最好搞明白,甭管你們自以為有多大名氣,你們都是賊,找你們合作是給你們臉。想干死你們是分分鐘的事兒。說捆就捆,說審就審,還差點默許這娘們一槍打死我,真當我關宏峰給個棗就甜是么?” 金山冷笑:“不愧是刑偵隊長,說話就是橫,不過關隊長要真這就打算走,又何必屈尊來找我們呢?江湖嘛,誰都有可能委屈一時。這樣,你說說,我聽聽,至少不算白來一趟。不管能不能合作,我都保證你毫發無傷地離開?!?/br> 關宏宇想了想,身子往前探,兩肘支在桌子上,微微點了一下頭,開口道:“我這里有取之不盡的貨源,價格公道,質量上乘,渠道穩定,大到武器,爆炸物,小到管制藥品,或是違法音像制品……應有盡有?!?/br> 金山一挑眉毛,明顯是對他說的頗有興趣。 關宏宇又道:“交易的原則只有一個,就是出口不能在津港?!?/br> 他觀察著金山的反應,忽然轉換了話題:“說起來我印象中三哥一向老成持重,是個講究人,很少會踏足津港,怎么這次居然敢跑到這里來走生意?” 金山的臉上掠過一絲惶恐,說:“這次來津港只是跟幾個合作伙伴談點事兒,不是來走單的。關隊長所說的貨源……能不能再具體一些?” 關宏宇沉吟道:“刑偵支隊破獲的大多數案件,都離不開物證環節,一旦定案審結,物證就會封存并統一轉移到市局歸檔,從此以后的二十年內,不會再有任何人去查看物證的情況。一到二十年,會分批次銷毀?!?/br> 金山道:“關隊長的意思是說你可以將這些物證調包出來?” 關宏宇點頭,說:“支隊所有負責物證工作的,都是我的人,市局方面的交接,從來只是文件手續上的簡單cao作,沒有人真的會去核實清單和物證箱里的東西是不是完全匹配?!?/br> 林嘉茵在一旁冷冷道:“說得好聽,所有作為物證的槍支都有彈道備案,如果銷售出去,但凡有一支被起獲,立刻就事發?!?/br> 關宏宇聽完笑了,金山也笑了,金山向身后一伸手,一名手下遞過一支手槍,正是關宏宇拿來的那支。金山接過那支槍,往桌上一放:“難怪關隊長拿來的這支樣品已經把膛線銼掉了?!?/br> 林嘉茵還是不依不饒地說:“沒有膛線,精度會嚴重下降……” 關宏宇似乎覺得她不可理喻,雙手一攤,說:“你以為這種買賣還有質保服務么?” 金山笑了笑,似乎也認同關宏宇的說法:“聽起來確實不錯,只是我不明白,關隊長怎么突然想搞這種營生?” 關宏宇無所謂地聳聳肩:“這買賣我本就不是第一天剛開始做,有個叫葉方舟的小子,你認識么?” 金山愣了一下,笑著搖搖頭,關宏宇沒有理會他,接著說:“就算你不認識,三哥也肯定知道他,這小子當初就是背著我私下倒賣物證,被我親自開除掉的。這種買賣要細水長流,自然也就需要有規矩?!?/br> 金山點點頭:“所以說不能在北方出貨?!?/br> 關宏宇輕輕拍了下桌子,說:“事兒說清楚了,我還是那句話,合作已經不可能。你告訴孟仲謀,在北京別鬧事兒,趕緊滾回南方。告辭?!闭f完,他站起身往外走。 金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伸手攔道:“關隊長留步?!?/br> 關宏宇似是想起了什么,回過身:“哦對,手機總得還我吧?” 他說著,伸手指了一下桌上的那把槍,說:“這破玩意我有的是,留給你們拿著玩兒吧?!?/br> 金山從手下人那里拿過手機和一沓錢,繞過桌子,遞給關宏宇,說:“關隊長,東西我收了,咱們銀貨兩訖,怎么樣?” 關宏宇接過手機,拿著那一沓錢在手里捻了一下,臉色似乎緩和了一些。 金山一擺手,說:“關隊長,我想咱們還是可以繼續聊聊的?!?/br> 關宏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想要我重新坐下來談,也行,只有一個條件?!苯鹕揭粨P眉毛。 關宏宇伸手一指林嘉茵:“殺了她?!?/br> 林嘉茵冷冷地回望著兩人。 “要他們殺林嘉茵?你瘋啦?”關宏峰一拍桌子,大發雷霆。 崔虎在他身后正在吃東西,舉著一塊披薩,回頭看了他一眼。 關宏宇對他這種突如其來的憤怒很是不解,一攤手:“跟這幫禽獸打交道的規則你不懂,那套形而上的正規手段是行不通的,再說,這個林嘉茵既然已經變節,還一心總想除掉我,她才是我們繼續滲透的最大威脅?!?/br> 關宏峰雙手扶著桌子,盯著他:“林嘉茵不可能變節?!?/br> 關宏宇皺了一下眉,點點頭:“呦,她也是這么說你的,然后就抬手一槍差點爆了我的頭?!?/br> 關宏峰沒理會他,問:“金山說多久答復你?” 關宏宇說:“倆小時內,還有一個半小時?!?/br> 關宏峰沉默了一秒鐘,開始脫衣服,語氣很堅決:“咱們交接!” 關宏宇吃了一驚:“開什么玩笑?你到里面玩不轉的!何況現在是夜里……” 關宏峰低聲道:“你馬上聯系金山,就說你現在要跟他談點別的,約個地點見面?!?/br> 關宏宇皺眉:“但這種策略對咱們會很不利。就算要換你來,咱們也應該再等一個多小時,等金山主動聯系咱們……” 關宏峰氣急敗壞:“如果到時候他直接交出的是林嘉茵的尸體的話!” 關宏宇一攤手:“我不太明白,這個林嘉茵和專案小組斷絕了聯系,協助金山這伙人擺脫了監控,還差點殺了我,而你只是輕描淡寫地一拍腦門,就堅信她沒有變節?” 關宏峰似乎想開口說什么,盯著關宏宇看了會兒,搖頭嘆氣,繼續換衣服:“我進去之后,你跟崔虎在外圍負責監控,崔虎會有選擇地把情況通過高亞楠轉給周巡?!?/br> 崔虎吃東西的動作沒停,一舉手,示意自己已經聽見了關宏峰的安排。 關宏宇:“對了,周巡出事兒了。我接到電話,周巡的車被人做了手腳,險些導致嚴重的車禍。你認為這是巧合嗎?” “我覺得,這不可能是巧合?!?/br> 辦公室里,周舒桐輕輕嘆了口氣:“我們去搜查,安廷的住所就被提前清掃了。是不是太巧了?” 她對面坐著的劉長永微微瞇著眼:“趙茜的反常,你跟周巡說了么?” 周舒桐嘆氣:“回來以后趙茜和我一直在一起,而且周隊那個樣子……” 劉長永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安慰式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舒桐又說:“不過……我給關老師打了個電話?!?/br> 劉長永一驚,周舒桐低聲道:“我……我給關老師打電話,說過這件事。但關老師好像根本沒心思搭理我,很快就把電話掛掉了?!?/br> 劉長永聽完之后,微微一笑,又安慰了她幾句,將她送出了辦公室,到門口的時候,他特意叮囑:“這件事情,不要再對別人提起?!?/br> 送走周舒桐之后,他關上門,來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按了幾下,對著話筒說:“喂?下來一趟吧!” 周巡來得很快,在沙發上坐下了,兩個人一時無語。劉長永有一肚子的問題,卻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問,憋了半天,才道:“安廷那地方,你們早就去搜過了吧?為什么還要讓那個小姑娘再去一次?” 周巡想了想,從懷里掏出手機,按了兩下,調出一張照片,把手機遞給劉長永:“因為我們在那里發現了這個?!?/br> 劉長永接過手機一看,手機里是一張翻拍的照片,照片上有一男一女,男的顯然是安廷,而女的居然是趙茜。 劉長永略顯吃驚,周巡低聲道:“我查過,不知為什么,這部分在小趙的檔案里沒有顯示,但不出意外,她應該就是安廷家里收養的那個女孩?!?/br> 劉長永徹底明白了:“所以……桐桐他們才會……一無所獲……” 周巡沉重地點了點頭。 此刻,天已完全黑了下來。關宏峰跟著金山的兩名手下走在昏暗的走廊里,黑暗恐懼癥已經開始輕微發作,走起路來也有些踉蹌。三人一起走進地下室內一間寬敞的房間,房間里燈光明亮,關宏峰抹了抹臉上的汗,定睛觀察,發現房間內有一些簡單的桌椅陳設,甚至還有一臺冰箱。 金山和另外兩名手下正坐在桌旁吃東西,見到關宏峰,放下手里的食物迎上來,笑道:“怎么,關隊長,等不及了?” 關宏峰沒回答,四下張望了一圈,金山會意,說:“你的提議我已經考慮得差不多了?!?/br> 關宏峰深吸了一口氣,很隨意地走到桌子旁坐下,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往好聽了說是我提的條件,其實等于在給你擦屁股。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林嘉茵曾經是警方的臥底人員,她現在平白無故脫離了臥底行動,專案負責人會就此把她忘得一干二凈?我打個包票,現在案小組肯定正在尋找她,找到了她,也就找到了你!” 金山故作姿態地點點頭:“有道理,難怪關隊長這么急于除掉她。我還以為是你們有什么私人恩怨……” 關宏峰做出思考的樣子,搖了搖頭:“不,我之所以提前來見你,也是在反復權衡之后,覺得現在就殺了她,也不妥——無論在哪兒,殺警察,絕不是件小事。投靠犯罪分子的警察一樣是警察。殺了她,只會把她變成烈士,更會招致專案組乃至全市公安干警的反撲行動?!?/br> 金山愕然:“難不成要我放了她?” 關宏峰搖頭?!安荒軞?,也不能放。必須等到你們撤離津港,再考慮拿她怎么辦?!彼f到這里,停了一停,沖對方笑了笑,“我不喜歡你,我想你大概也不喜歡我,這樣很好,跟一個你不喜歡的合作伙伴做生意,大家都會更認真一些?!?/br> 金山先是愣了愣,隨后一拍巴掌,對關宏峰伸出了肥厚的手掌:“不愧是關隊長,想得就是周全——老實說吧,之前你的提議還真是讓我有點左右為難。嘉茵來投靠我不說,而且一上來就送了我份大禮,讓我這么快翻臉不認人,這面子上還真有點拉不下來?!?/br> 關宏峰一直沉默地聽著,突然意識到對方握著自己的手一直沒有松開,感覺有點不對勁。金山繼續道:“不過……關隊長既然如此寬宏大量,不但省得我下不來臺,更成全了大家以后一起發財……” 關宏峰想抽回右手,卻發現手被金山緊緊攥住。就在此時,屋子另一面的一扇門開了,林嘉茵走了進來,關宏峰扭頭看著她,兩人短暫地對視之后,林嘉茵臉上掠過一絲惶恐的神色,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關宏峰一回頭,才發現金山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惡狠狠的:“只不過,對你這種出爾反爾的空降兵,我倒是有個更好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