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關宏宇面色沉重地坐在沙發上,一把利斧的斧刃頂在喉嚨上,旁邊站著穿一身紅色工作服的高遠。他正是剛才在李晨樓下手持利斧的那個人。 “猜到我在哪兒了嗎?”高遠一手拿著斧子,一手舉著電話,“說起來,我似乎也發現了你的……哦不,是——你們的秘密?!?/br> 高遠掛斷電話,冷冷看著關宏宇,關宏宇一直低頭看著頂在喉嚨上的斧子,突然抬眼,同樣冷冷地回望著高遠。兩個人在昏暗中對峙。 下午 6 點 35 分。 關宏峰聽著對面電話的忙音,側頭看了眼屋里忙前忙后的周巡、周舒桐和高亞楠等人。他的表現很反常,周舒桐忍不住問:“關老師,您怎么了……” 關宏峰擺了擺手:“沒事,你們忙吧,我回去睡一會兒?!彼樕系木胍庾霾坏眉?,周巡等人還沉浸在重大進展的喜悅里,沒有人覺得不妥。 關宏峰轉身離開了。周舒桐的臉上,隱隱有擔憂的神色。她想要跟上去,但看到身后忙碌的眾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這么做。 下午 6 點 50 分,關宏峰回到了家,在門口站定,打開門,強作鎮定又小心翼翼地走進門廳。 關宏宇面對他坐在沙發上,他的身后站著嫌犯高遠,一把閃著寒光的利斧卡在關宏宇脖頸間的。 關宏峰進門的時候,兄弟倆誰都沒說話,互看了一眼。關宏峰看完弟弟,轉過頭盯著高遠,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高遠拿斧頭在關宏宇脖子上比畫了一陣,來回看著兄弟二人,忽然就樂了:“你倆確實比我牛啊,玩這么大一局。我看看,嘖嘖嘖……連臉上的疤都一樣!一個警察,一個通緝犯,這雙簧演得,真絕了!” 關宏峰沒理他,故作放松地摘下手表,脫去外套,掏出手機,都放在三斗柜上。他做完這一切,回過身來面對高遠,沉聲道:“為什么要殺那些人?” “人?”高遠一臉詫異,“哪些人?”關宏峰皺了皺眉:“李晨還有謝靜兄妹。別告訴我不是你干的……” “人?哈哈哈哈?!备哌h癡笑著搖頭,目露瘋狂之色,“你說,整天宅在家里不見天日,盤踞在潮濕、黑暗的地方,尋求那可憐的安全感,他們還能算是人嗎?他們是蟑螂??!” 關宏峰問:“這跟李晨他們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备哌h“咯咯”地笑道,“他們都一樣!每天宅在家,對著電腦黑著燈、吃著外賣,把自己困在一個小屋子里頭。你說他們的生命有什么意義?”他的語氣愈加瘋狂,提高了聲音,道,“沒有!等于零!” 關宏峰的語氣也漸漸冰冷了起來:“你覺得就你活得有意義?” 高遠得意地道:“當然!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他們。蟑螂不會自殺,他們也不會。他們心底里希望有個像我這樣的人,幫他們死,讓他們有來生再投胎的機會?!?/br> 關宏峰點點頭,表示了然:“所以,你覺得你沒殺人,你殺的只是一群蟑螂?!?/br> 高遠對著關宏宇笑起來:“瞧,就說你哥能懂我?!?/br> 關宏峰轉而問:“那謝靜呢?那女孩明明很努力地在生活,她難道也是蟑螂?” 高遠毫不在意,理直氣壯地獰笑道:“她回來得不是時候,怪不得我。再說,一個供養蟑螂的人,就是在縱容他們浪費生命,在默許這種行為!她是活該?!?/br> 關宏峰長出了口氣,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冷笑,再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明白了,一神經病,發瘋殺人,還要找各種可笑的借口?!?/br> 高遠臉上的肌rou猛然抽搐起來。他的笑容還沒有完全不見,僵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個演砸了戲的小丑。他忿忿地把頂住關宏宇的喉嚨的斧子又推緊了些,吼道:“你才是神經??!” 關宏宇被情緒激動的高遠拿斧子頂得難受,小幅度低頭看了眼斧子,又斜眼瞟了眼關宏峰,遞了個眼色。關宏峰立刻會意。 下午 6 點 55 分。 周舒桐拽著周巡跑進保安監控室。小姑娘手上勁道大得驚人,周巡一時竟沒掙脫,莫名其妙地被拉了進來:“怎么了這又?” 周舒桐焦急地道:“周隊,有情況,你快看?!彼焖賑ao作電腦,指給他看一段畫面。 周巡看著監視器屏幕。監視錄像里,關宏峰和周舒桐正在檢查李晨的車,后方轉角處,穿著紅衣的高遠緊緊盯上了他們,并從身后拎出了一把斧子。但他剛要上前,周巡等人就正巧趕到了,他似乎在暗中觀察了一小會兒,默默地退出了監控畫面。 周巡看得心驚膽戰,完后又樂了,斜眼看著周舒桐,得意地道:“得嘞!回頭你倆請客吃飯吧!我可救了你和老關一命啊……”說完他也察覺到不對,“哎?老關人呢?” 周舒桐愣住了。高亞楠看在眼里,趕忙打圓場:“我看沒準是回家了吧,咱關隊可從來都是朝九晚五,到點就下班的?!?/br> 周巡佯裝要發脾氣,戳著周舒桐的腦袋:“你說你,又把人丟了?這要不是看你陪老關破了案,老子現在就開了你?!?/br> 周舒桐哪見過這陣仗,以為他說真的呢,驚恐快溢出身體了,站那兒僵住了。 高亞楠沒好氣地白了周巡一眼,過來攬住周舒桐的肩膀:“你別嚇唬人孩子,這不一直都幫著你忙里忙外呢么?” 周巡也沒繃住,笑了:“行啦行啦,我說著玩兒的,哪能真開了你啊???,趕緊給老關打電話去!” 周舒桐這才反應過來是周巡開玩笑,也笑了,掏出手機去撥關宏峰的電話。 晚上 7 點整。僵持仍在繼續,三斗柜上,關宏峰的電話響了起來。 高遠和關宏宇都下意識地望向電話。關宏峰卻垂著眼睛,看都沒看,絲毫沒有去接電話的意思:“別那么多廢話了,說說吧,你想怎么樣?” 高遠想了想,看向關宏峰:“你幫我擺脫嫌疑!” 關宏峰瞥了他一眼,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好笑的事:“也沒見你智商比蟑螂高多少?,F場證據一籮筐,大羅金仙也沒法幫你銷案了。你爽的時候,怎么沒想過這些?” 高遠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不禁有些氣急敗壞,惡狠狠地道:“那就想辦法幫我逃走!你能有轍找到我,就肯定有辦法讓我逃出津港去!” 關宏峰依舊一臉事不關己的冷淡笑容:“很抱歉,抓人,我很在行;逃跑,我實在無能為力?!?/br> 高遠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絕望地握緊斧子,咬緊牙,道:“你想你這個通緝犯弟弟死在你面前是么?!” 關宏峰嘬著牙花子,皺眉,指著關宏宇,陰測測地笑道:“我弟弟?你說他?” 高遠愣了愣。 “那是我哥?!标P宏峰若無其事地丟了個重磅炸彈給他,“我才是關宏宇?!?/br> 高遠和關宏宇同時一驚。高遠望向關宏宇,關宏宇忙裝出撲克牌老 k 臉,面無表情。 高遠來回看著兄弟二人,顯得有些驚疑不定。 晚上 7 點 05 分。周舒桐已經打了七八個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旁邊周巡破案在即,心情正好,繼續打趣兒:“趕緊的啊,找不到老關免你的職……”他便說笑邊琢磨,又看著監控錄像里對高遠意圖襲擊關、周二人的錄像回放,看著看著,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周舒桐又撥了一遍,再次看著電話一臉郁悶:“怎么還是沒人接啊……莫非睡著了?” 周巡臉色已經變了,二話沒說,直接沖出監控室,對門外的刑警喊:“四探組人呢?全部跟我走!”他說完沖出去躥上越野車,打開警燈和爆閃,一腳油門沖了出去。周舒桐目瞪口呆,一聲沒出口的“周隊”,被吹散在了風里。 7 點 08 分。 高遠來回猶疑,顯然被關宏峰的反串搞得一片混亂。關宏峰見時機成熟,給關宏宇遞了個眼色,自己走向三斗柜。 高遠見狀,頓時緊張起來,大喊:“站??!你要干什么?!” 關宏峰滿不在乎地道:“報警啊,既然你的條件我滿足不了,那也就沒什么可談的了,不是么?” 高遠端著斧子,掃了眼關宏宇,第一次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你……你就不怕我把你弟,不……把你哥……給殺了?” 關宏峰自顧自拿起三斗柜上的電話,淡淡道:“無所謂咯,你殺了他,我就是名正言順的關宏峰了。你和關宏宇兩個變態結伙作案,我作為關宏峰大義滅親,你倆愿意狗咬狗,關我屁事?” 高遠一時間無計可施,陣腳已經全亂了:“你……你把電話放下,我真會砍了你哥!把電話放下!聽到沒有!” 關宏峰作勢按了三下按鍵,把電話放到耳邊,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他:“你個低智商的,覺得自己切過倆人就了不起?知道我背著什么案子么——一家五口人,既然我連四歲的小孩都沒放過,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在乎他的死活?嗯?” 高遠終于破功。他從關宏宇喉嚨上抽出斧子,怒吼著撲向關宏峰。 關宏宇見斧子離開自己的喉嚨,立刻抓住時機起身,從后面撲倒高遠。關宏峰也丟下電話,沖上來死死抓住高遠拿斧子的手。 高遠已是搏命之勢,掙開背后的關宏宇,起身就和關宏峰爭奪斧子。 關宏峰明顯不如弟弟身手敏捷,只是死命抱著高遠拿斧子的手臂,高遠對關宏峰連打帶踢,抓著關宏峰的頭撞向三斗柜。關宏峰捂著頭倒地,額頭上已經有血流出。 高遠掙脫手,揮斧就要朝他劈下,關宏宇又從后面撲上來,別住高遠拿斧子的手,另一條胳膊朝高遠的頭上連續肘擊。 高遠抬腳蹬開關宏宇,揮動斧頭一通左劈右砍。關宏宇連連躲閃,最后后退到門廳,伸手在身后餐桌上一陣亂摸,剛好摸到一盒散落的牙簽,他抓起一大把,反手攥在手里。 高遠的斧子已經又到了跟前。關宏宇躬身上步拉近距離,脫離了斧刃的范圍,用手里的那把牙簽直接扎入了高遠的手腕。高遠痛叫一聲退后,低頭一看,手腕上出現密密麻麻一堆流血的小傷口。關宏宇喘息著后退一步,握著一把染了血的牙簽,冷冷地盯著高遠,流露出陰狠的表情來。 高遠回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關宏峰,又看看關宏宇,終于明白自己先前是上了當。他雙手齊握斧頭,大喊著砍了過來,關宏宇側身讓開來勢,一把牙簽全插在了高遠的脖子上。高遠的斧子劈空,把關宏宇身后窗戶的玻璃劈碎了。 關宏宇順勢抓著高遠的頭發朝碎玻璃上猛砸,高遠的頭被拽出窗外。他向下猛壓高遠的脖子,窗框上的一排碎玻璃,直接插穿了高遠的喉嚨。 這窮兇極惡的殺人狂,連一聲慘呼都來不及發出,就結束了自己的可笑的一生。 關宏宇喘著氣,望著高遠的尸體,回過頭。關宏峰捂著血流不止的頭,正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兄弟倆互相對望,都有些驚魂未定。 窗外,警笛聲由遠及近。 7 點 15 分。 遍地狼藉,滿屋的刑警,高亞楠帶領法醫隊在搬運尸體。 關宏峰坐在沙發上,周舒桐正用紗布包住關宏峰額角的傷口。周巡走過來,拍了拍關宏峰,心有余悸地道:“虧你還沒忘了警校學的那兩手,不然我可就真是死也對不起你了!這事全賴我,我應該一直安排人策應你安全?!?/br> 關宏峰苦笑了一下,先要去摸額頭,手又放了下來:“我這算是一條龍服務不?售后到家,手把手把兇手交給你……” 周巡連忙點頭:“放心。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讓小周來接你去隊里做個筆錄,順便……一定不讓你失望?!?/br> 關宏峰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向他點頭致意,又扭過頭,對周舒桐說:“謝謝?!?/br> 他不說還好,一開口,周舒桐眼眶一下子紅了:“關老師別這么說,都怪我……太粗心了,根本沒盡到責任保護您……”小姑娘眼淚水說來就來,關宏峰和周巡都有點不知所措。 關宏峰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道:“這不是你的責任?!敝苁嫱┎豢月?,默默地擦眼淚。關宏峰也沒著了,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什么別的話來,只得拍了拍周舒桐,以示安慰。他想了想,轉過頭去對周巡道:“這案子小周出了不少力,報結案的時候,把她的名字也報上去吧?!?/br> 周巡大感意外,小汪聽聞直眼紅,周舒桐有些難以置信。周巡一拍大腿:“行!都依你。實習期間就能報功,你算放了咱們支隊的衛星了?!?/br> 尸體已經運走。大家陸陸續續開始往外撤。高亞楠走了過來,俯下身問關宏峰:“要不要去法醫隊縫個針?或者我陪你去趟醫院……” 關宏峰擺手,側身躺倒在沙發上,疲倦地道:“頭疼,我歇了……你們出去吧?!?/br> 高亞楠微微嘆氣,無可奈何地跟著眾人一起離開了。 晚上 8 點 30 分。 關宏峰順著樓梯走到樓頂,推開樓頂天臺的門。風很大,關宏宇靠墻坐在門口陰暗的角落里,一聲不吭地抽著煙。關宏峰似乎對門外的黑暗有所畏懼,猶豫了片刻,還是退后一步。兄弟倆一個坐在黑暗里,一個站在燈光下。 關宏宇聽到聲音,卻沒有抬頭,掐滅了煙,聲音悶悶地問:“頭沒事吧?” “皮外傷?!标P宏峰低聲道,“你呢?” 關宏宇有點詫異,攤了攤手,道:“為什么這么問?我又沒受傷?!?/br> 關宏峰手漸漸握緊。過了很久,他才艱難地道:“你剛才殺了一個人?!?/br> 關宏宇感到手腳一陣冰冷。他當然聽出了哥哥的弦外之音,有些無措地辯解:“是他先要殺咱倆的……” 關宏峰冷冷地盯著他,語氣愈發冰冷:“你再說一次,這真的是你第一次殺人么?”關宏宇握著煙的手無力地垂到地上,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燈光下筆直站立著的孿生哥哥,一時有些怔忪。他沒有回答。 關宏峰不會知道這時候弟弟內心的想法。而關宏宇也永遠不會知道,今天死在他手里的兇犯,之前剛剛謀殺了一個女孩。那個死去的女孩,前不久甚至還跟他說過話。 兄弟二人在光影交錯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晚上 8 點 35 分。 刑偵支隊技術隊辦公室,周舒桐和小汪正在低聲交談。一個身材窈窕、穿著警服的女孩走了進來,正和技術科長搭話:“您好,我是應屆畢業生趙茜,接受委派來隊里報到?!睅讉€男同事從她進來后目光就沒離開過,頻頻回頭看她,一副垂涎的表情。 就連小汪也注意到了,小聲問周舒桐:“這個正點啊,跟你一屆的,認識不?介紹介紹?”周舒桐回頭看,趙茜笑得燦爛,眼梢微微挑起,特別有風情。 “畢業典禮上見過來著……”周舒桐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公安管理系的?特等獎啊,領獎時候站我旁邊呢,不過有點酷,我跟她笑,她都不搭理我來著。叫……趙茜?” 小汪哎呦了一聲?!熬褪撬?,警花!人家那是高冷女神,別說,真是夠漂亮!”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周舒桐幾眼,“同樣是女的,你說你怎么就差這么多呢?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