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恐懼瞬間撅住了她整個思維, 像是拿到鑰匙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談庭玉瞬間就記起了這一幕!就是這一幕!午夜夢回驚醒, 永遠都是這一幕, 黑暗與動物的尸體交織, 她卻恐懼著黑暗中未知的生物, 她努力抬起手中的手電,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但恐懼仍然如影隨形。 忽而,一陣涼風穿鑿而來, 寒涼的汗意瞬間侵襲她的毛孔,雞皮疙瘩像是喪尸般暴起,手中力氣一松,手電應聲掉落,一切……又歸于黑暗。 她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尖叫出來,卻未料這恐懼的聲波像是刺破云霄的利劍一般劈開黑暗,而最后的最后,她看到了一個消瘦且寂寥的背影。 她忽而收住了恐懼,努力想叫一個名字,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喚出到了喉嚨口的名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直到被神秘力量全線控制脫離,也沒能發出一點兒聲音。 談庭玉瞬間驚醒,身下一晃一晃的,才發現她是在趕路的馬車上。 出了一身汗,整個人黏糊糊的,她想要起來松一下位置,另一只略帶涼意的手卻率先幫她墊好了靠枕,這次出來不算倉促,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只覺得這次坐馬車和上次來時,體驗感完全不同。 “大師,我們到哪兒了?” 其實說實話,七日會死什么的是她胡謅的,卻也絕不會相差太遠。作為當事人,先開始的時候她還沒有感覺,但如今卻是越來越明顯,排斥、驅趕,發熱只是最先的征兆,如今她身體已經好些了,可力氣卻是一點點流失,不管吃多少東西也補充不了。 甚至……也難以消化。 像是一種可篩選的新陳代謝一般,她到這個時空差不多半個月,再過七日也差不多是一個身體新陳代謝的輪回了……不,這樣一想感覺好驚悚。 “出了京城地界了,嗯?怎么了?是身體又難受了?” 談庭玉趕緊推了推要靠近的大師,只不過她手上實在沒什么力氣,這阻止顯然并沒有什么卵用:“我沒事,只是想起一點事情,大師我的東西都帶了嗎?” 懷惠輕輕嗯了一聲,卻是把了脈后才退回安全距離,他的眼眸輕輕垂下,讓人看不清里面的東西,但談庭玉直覺里面有她不敢觸碰的東西,遂乖巧躺平,開口:“嗯,其實……” “談姑娘不必解釋,小僧明白?!?/br>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卻是此時,馬車的簾子被人用鐵劍輕輕挑開,入目便是一張繃緊的正太臉,他看了看里面的兩人,徑直說著:“天快黑了,是要繼續趕路還是借宿一晚?” 懷惠聞言低頭看她,談庭玉再看正太,只說隨你們便好。于是,馬車繼續向前行駛。 一時無話,心中卻是各有情緒。 寒光看了看兩人,又轉頭去了外面,本來他是不會出京城的,但這和尚給了他一個選擇,然后他就上了馬車,當了童工馬夫。 談庭玉睡得久了,便不是很困,夜間無聊,懷惠就將她的手機拿出來給她,談姑娘抱著手機,下意識就刷起了微博。 這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舉動,只不過……某位大師的關注點就很新奇了:“談姑娘,這是什么?為什么小僧的手機上沒有?”:)。 ……談姑娘默默心虛,身體卻默默靠過去一寸小獻殷勤,港真從昨天開始大師整個人就不對了,看她的目光就像看易碎品一樣,讓她不知說什么好了,現在人好不容易對什么感興趣,當然是立刻轉移他的注意力了:“這個叫做微博,類似于……群微信朋友圈吧,就是發布些奇奇怪怪古古怪怪的東西,大師要看嗎?” 雖然沒說話,但顯然是默認的意思。 談庭玉就一個微信號,就是那個一顆賽艇技術宅,大大的微博號掛在上面,懷惠一眼就看到了,指著就問了:“這是……什么意思?” 唔,她要怎么解釋技術宅這個詞呢?談姑娘想了想:“大概是在家有趣地工作吧?!闭堅徱粋€理科生的表述能力。 懷惠聞言不演忍俊不禁,他有預感這詞絕不只這個意思,不過他也沒有點破,看著小姑娘熟練地滑動屏幕,上面花花綠綠跳轉著東西,有些會動,有些是畫面,經歷過微信推送轟炸的大師十分平靜地接受了這些,甚至還主動提出給他的手機也裝一個。 其實本來是有的,后來……被她刪掉了而已。談姑娘又默默心虛,看著小談裝載軟件,自己就戳進了熱搜。 卻沒想到熱搜第一竟然是#談錦玉巴黎車禍#的字樣,后面還跟了一個爆字,嚇得她拿著手機的手都顫抖一起,她手指微微顫抖,竟是怎么都點不下去了。 她幾乎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點了下去,很快加載完畢,入目便是汽車四分五裂的場景。 當即,倒吸一口涼氣,像是心上被扎了口子,涼得通風,已是沒了任何知覺。 “大大大大師,我想回家,嗚嗚~~” 談庭玉是個堅強的好姑娘,莫名其妙穿越沒哭,在深山里煎熬兩天兩夜沒哭,在陌生的地界度過整整半個月沒哭,甚至身體開始虛弱也沒哭,可如今……她卻哭了。 沒有撕心裂肺,眼淚卻是簌簌的往下流,直流淌進他的心里,將他整顆心泡得酸酸漲漲的,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勸她,只拍著她的后背哄著。 “大師,我哥他出事了,他這個人最怕疼了,小時候……”她開始絮絮叨叨地講一些無邏輯的話語,跳躍很快,帶著那個時空的東西,便是懷惠也只聽懂了一半。 但他已然明白是什么導致了懷里姑娘的崩潰,而也正是明白,更顯得他的蒼白無力。是啊,萍水相逢不過數月的人怎么比得上相依為命的親人呢? 他心中輕呵一聲,只覺老天待他當真不好。前一天他還在概嘆坐在外面的小子長相隨了那人命不好,殊不知他的命更不好。 “別哭了,他還有你,不舍得離開的?!?/br> 談庭玉此刻竟然恢復了幾分力氣,聞言猛地抬頭看他,眼睛里滿是渴求:“真的嗎?” 當你一個人行走在漆黑的路上,如果有行人給予你力量,這一路便會走得容易許多。這是懷惠再明白不過的道理了,所以他笑著點頭,似是蓋棺定論般:“自然,他不舍得的?!本拖袼膊簧岬靡话?。 “嗯?!彼刂氐攸c了點頭,馬車一個晃動,又瞬間軟倒在男人懷里。 …… 談庭玉的臉瞬間就紅了,抱著手機掙扎著點開通訊錄,這會兒才發現通訊記錄里都是李哥的電話,她連忙想撥出去,卻立馬有電話進來。 正是李哥! 她手忙腳亂地接起,已是緊張到不會說話。 幸好對方條理清楚:“謝天謝地,談meimei你終于接電話了,你哥他都快急死了!” “我哥、我哥他……” “你哥他沒事兒,就知道你看到消息會打過來,你家破哥哥還不讓我將頭條往下壓,這都什么事兒??!那車確實是你哥的,但開車的不是你哥,放心?!?/br> 像是理智瞬間回籠一般,想想剛才的自己,談庭玉……只恨地上沒有一條裂縫鉆進去。 那邊的李哥卻還在喋喋不休,以懷惠的耳力,自然是全部聽在耳中:“本來那車確實應該你哥開的,但他昨天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非說心頭亂跳說你出事了,你電話又打不動,死活要鬧著回國找你,那哪成??!我就……” 談庭玉又想哭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這種沖動,嗚咽著聲音開口:“李哥,你讓我哥接電話,我幫你罵醒他!” 李哥一聲清脆的好嘞,立刻麻溜地去找某個要“越獄回家”的影帝了。 然后……然后某狗娃哥哥就被自家meimei在電話里修理得服服帖帖,即便知道meimei因為吹了山風感冒擔心得不得了,也是委屈巴巴只關心了兩句。 結束這通長達一個小時的電話,談庭玉心中郁氣盡出,卻是旁邊的僧人此時在她耳邊幽幽地開口:“談姑娘同兄長,關系真好?!?/br> 就像是在感嘆什么一般,又或者……是欣羨。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七夕,完全沒有干勁,頹喪仰望天空[咸魚視角]!什么,你說小劇場……那是什么,可以吃嗎?:) 第51章 結緣 心理課老師曾經講過, 一個人的長成有很多一部分是由他所處的社會環境所致。而所謂的社會環境,包括了親人、家庭條件等等客觀因素。談庭玉至今仍然記得那日江上大師那雙冰冷的眸子,和眼前的大師比起來, 又與平日里的大師不同了。 她忽而有些好奇, 大師在出家前到底經歷了什么? 談庭玉眼眸微動, 卻是并沒有將問題問出口,不說這個問題十分私人,就是她這段時間也了解了一些大夏出家的條件, 第一條便是需要斷舍離。 所謂斷舍離,就是斷盡一切塵緣,父母親人,知己愛人,事業成就, 這些統統都必須作一個告別,而且還是由身到心都徹底割裂, 就像將從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徹底割裂開來,不問前程, 只修來世。 說實在話, 她是不太贊同這種觀念的。不說有沒有來世這個命題, 就是斷絕所有關系這條, 想想就覺得太過武斷。這般想來,她果然沒有佛緣,注定沉醉在這萬丈紅塵。 “你是不是想問小僧有沒有親人?” 談庭玉一楞,當下立刻搖頭否認, 可否認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搶白了:“其實沒什么,談姑娘不必忌諱。小僧……沒有親人在世了?!?/br> 并不是只要有血緣,就可以被稱作親人的,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抱歉?!彼恢涝撜f什么了,又或者同情的話她下意識就覺得大師不需要。 懷惠卻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今晚的夜色太過迷茫還是眼前的場景太過和緩,他從未對任何說過這樣的話,可說出口……卻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艱難:“小僧如今已身在佛門,談姑娘不必介懷。況且當年小僧尚且年幼,也從未見過親生父親,小僧之所以能夠拜入師父門下,是我母親用一個承諾換來的?!?/br> 談庭玉微微錯愕,難道不是游歷遇見,一下子驚為天人將大師收入門中嗎?大師這副樣子,一看就是西天佛門的佛子標配??! “其實當年,母親求的是嚴智師叔,但嚴智師叔說小僧資質不堪入佛門,故而拜在了我師父師門?!睉鸦菅壑新晕е季w:“怎么,很驚訝?” 談庭玉是很想點頭的:“也不是,好吧,是有一些驚訝的,你師叔收弟子門檻這么高嗎?”可是她看哪位懷峰住持,感覺并沒有比大師好很多啊。 真是奇怪。 懷惠心中卻是笑了,真是好懂。嚴智師叔對他而言亦師亦友,雖然不知道當年為什么拒絕他母親,但為什么收懷峰師兄他卻是知道的:“那倒不是,師叔說有緣即可?!?/br> “……”讓她想起了洪荒文里“此物與我有緣”的設定,難道果真一脈相承?! “談姑娘不知道吧,嚴智師叔在沒有得肺癆之前,一直都是護國寺的住持,而他的弟子便是下一任的住持,一生都不能隨意出京的?!?/br> 馬車輕微晃了一下,談庭玉扯了扯身上的被子,瞪著眼睛開口:“所以他不想你當護國寺的住持?”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忍不住瞧他,手機發亮的屏幕映照在大師的……光頭上,媽蛋畫面太美。 ……“談姑娘說笑了,懷峰師兄比我先入門?!币豢此褪窍胪崃?,懷惠本來有些沉重的心情陡然就變得輕松起來:“護國寺住持一生只能收一位弟子,而且還是要從小教導,除非夭折,不然是絕不會收第二位弟子的?!?/br> “……”求賜裂縫! 也恰好此時手機屏幕暗了下去,黑暗中她只能聽到雙方的呼吸聲,她的心噗通噗通跳著,像是喧囂著什么一樣。但她的理智尚在,明白此時與彼時并沒有任何的區別,不戳破尚且還能安然自處,但若是說破……就沒有任何退路了。 一如她在編寫小談這個程序時,最后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個自毀程序,只要她遠程銷毀,手機頃刻便會成為一只白板,除了當鏡子,沒有任何用處。 阿數說她活得太過理智,做什么事情都喜歡留有后路。但她從小就是這么過來的,沒有父母親人教她怎么為人處世,她只能靠自己,她哥哥照顧她已經很累了,所以她只能一點點地學。到了現在,便是想要放手一把,卻仍會下意識地留出一條退路。 她心下嘆了口氣,剛要伸手將手機點亮,旁邊忽然傳來拉抽屜的聲音,她嚇得一跳,已有亮光將整個空間點亮。 夜明珠和煦的亮光將僧人如玉的臉龐照得更加通透,像是自帶的磨皮濾鏡一樣,她輕輕一笑,不由地概嘆道:“大師果然很有錢,照明都用夜明珠的!” 卻誰料舉著夜明珠的僧人將手中的夜明珠放入馬車左上方的暗扣里,點頭咽下了有錢這個設定:“嗯,所以談姑娘其實可以不用為小僧省錢的?!?/br> 談庭玉一楞,想起某日逛街時的省錢論,決定不再說話了。 ** 談庭玉的身體好好壞壞,倒也沒有太大的起伏,馬車行了五日才到達木山的山麓,駐扎的士兵因早已打了招呼,將兩人順遂地放了進去。 至于寒光,從進入楚渭之地就直接分開了,談庭玉擔心他一個小孩單獨上路不安全,大師卻說有人跟著,之后她就不再關心了。 此間中人,皆是過客。不可結緣,又何必徒添傷感。談庭玉抬頭看了看大師如玉的側臉,而已經結緣的,無非也只能等緣分消散的那一天了。 只不過……她心里悶悶的,摸著跳得亂七八糟的心跳,只覺得見過世界上最美好的風景,恐怕以后都不會為其他的風景所感動了。 “前面就要上山了,小僧來背你上山吧?!?/br> 談庭玉剛要推拒,雙腿一軟,直接很慫地趴在了等在馬車下面的大師背上= =。 好輕!前段時間明明還沒這般輕的,就這般不喜歡這個世界嗎?懷惠心里悶悶地發問,可他捫心自問,得出的結論也是否定的。 倘若……倘若他不生在此處,該多好啊。 方是想到這里,他輕輕一愣,只覺自己近日里過得當真荒唐了一些,竟然也想要奢求別人做什么了。他自淤泥里來,自然也往淤泥里去,便是偶爾偏見旁邊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也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談庭玉一下子被人背了起來,臉蹭地一下就紅了。這輩子除了她哥,還是第一次有人背她。她并不是一個喜歡與人有肢體接觸的人,朋友來往最多也就是握手擁抱,再多……就沒有了。 被喜歡的人背著的感覺怎么樣?以前她不知道,但這會兒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貼心他的心臟,再沒有比此刻更加近過了。但也因為如此,談姑娘過得也蠻辛苦的,她拼命地阻止狂跳的心跳,幾乎是耗盡了她所有的意念。 爬山,對于習武之人來說,并不困難。 差不多是半個時辰的功夫,兩人就來到了一處山坳,懷惠將談庭玉放下來,悄悄地將手心的汗擦干,這才開口:“是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