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片播完了，周凜也端著果盤過來了，滿滿一盤綠色的獼猴桃片，看著就誘人。

    “給?！敝軇C遞來一個小叉子。

    林月接了，輕聲說謝謝。

    坐在兩人中間的傅南突然想噓噓，小跑著去衛生間了，留下兩個大人，中間只隔一個空位。

    林月看著獼猴桃，不知為何，覺得氣氛有點緊張。

    “今晚，約會了？”周凜扎起一片水果，對著液晶屏幕問，聲音低沉隨意。

    林月手一緊，小聲解釋道：“不是，組長今晚也有事，我們一起離校，正好組長有張優惠券，晚飯就一起吃了，沒告訴南南，是怕他亂猜，上次看電影，南南就……”

    周凜一邊嚼水果一邊嗯了聲：“小屁孩什么也不懂，就會瞎起哄?！?/br>
    剛說完，衛生間傳來沖水聲，周凜回頭看看，頗有點背后說人的意味。

    林月莫名想笑。

    “吃啊，別客氣?！彼孀硬粍?，周凜將果盤往她那邊推了推。

    林月點頭，解釋清楚了，不用再擔心。

    傅南洗了手，重新擠到老師與周叔叔中間坐著。

    “這周用寫作文不？”周凜隨口問。

    傅南搖頭：“老師沒留?！?/br>
    周凜又問：“想去哪玩？”

    傅南扭頭看老師，他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老師在哪兒他在哪兒。

    小學生眼里充滿了依賴，林月笑著喂學生吃水果。

    傅南開心極了，將周叔叔的問題拋到了腦后。

    周凜心累，他想睡懶覺的時候，小學生非要去爬山，現在他想出門逛逛，這孩子卻不吭聲了，天生相克是不是？

    他郁悶地扎獼猴桃，傅南津津有味地看動畫片，看到一位白胡子老爺爺，傅南突然挺直脊背，大聲對周叔叔道：“上次我答應周爺爺會常常去看他，可我好久沒去了……”

    周凜精神一震，馬上道：“明天帶你去?！?/br>
    傅南點頭，然后習慣地邀請老師。

    林月對周家的青瓷廠充滿了好奇，她想知道那么漂亮精致的青瓷是怎么做出來的，可與上次一樣，她的身份不太方便，對周老爺子來說，她非親非故，傅南又不是周家人。

    “你有事？”周凜上半身前傾，手去扎水果，眼睛瞥向林月。

    林月搖搖頭：“我……”

    “那就一塊兒去，瓷廠附近景色不錯，當是散心了?！敝軇C直截了當道。

    林月點頭，心里浮上絲絲甜蜜，也許周凜只是為了傅南才邀請她的，但想到周末可以跟他在一起，還能去參觀青瓷廠，林月就很開心。

    “要不要跟伯父打個電話？萬一廠里忙，可能不方便?！备`喜過后，林月提醒周凜，冒然登門拜訪，不禮貌。

    依周凜的脾氣，想回家就回家，不用打招呼，但第一次帶女人去看老爺子……

    周凜朝傅南使眼色。

    傅南嘿嘿笑，掏出小手機給周爺爺打電話：“……爺爺，明天我去看你，林老師一起去，可以嗎？老師特別喜歡我送她的花瓶?！?/br>
    林月笑，這孩子還挺會說話。

    老人家聲音很低，她在旁邊聽不清，但看傅南始終都在笑，也猜得到周老爺子并不反對。

    商量好了，林月回房，站在衣柜前挑明天要穿的衣服。

    衣服挑出來，林月忽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連忙給周凜發消息：“我去拜訪，帶什么禮物合適？伯父喜歡吃什么水果嗎？”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去。

    周凜剛將小學生攆回房間睡覺，收到女人的消息，他扯扯嘴角，回復：“不用帶，人去就行?！?/br>
    他真能追到手，領個這么好的兒媳婦回去，老爺子還不高興瘋了，要什么禮物，給見面禮才對。

    男人粗枝大葉，在這方面一點用都沒有，林月嘆口氣，求助網絡去了。

    第27章 027

    周凜老家在青石縣，就在江市隔壁，開車過去只需兩小時。

    下了高速，黑色suv一路開進縣城，傅南小臉貼著窗，熱情地給老師當向導：“前面左拐，是仙女湖，爺爺家就住湖邊上?！?/br>
    林月很期待，但也有點緊張，她跟周凜住在一起，現在又隨周凜跑他老家來了，周老爺子會不會想歪??？

    駕駛座上，周凜不緊不慢地開車，拐個彎，視野突然開闊起來。從小在這邊長大，周凜早看習慣了，車后座，林月情不自禁靠向傅南，一大一小一塊兒沉浸在了湖景之中。江南之地多水，林月家鄉也有片小湖，但面積遠遠不如眼前這片，湖水浩渺，岸邊種了一圈垂柳，賞心悅目。

    “周爺爺說，很久以前，天上有個仙女偷了王母娘娘的青瓷花瓶，被天兵天將追殺。仙女慌慌張張逃到這里，飛到空中，被天兵擊中，仙女掉在地上，化成了仙女湖，王母娘娘的青瓷花瓶摔成好多好多碎片分布在周圍的山里，天兵天將找不到，走了。青瓷碎片融入泥土，百姓們發現了，就學會用這種泥土燒青瓷了?！?/br>
    傅南記性可好了，將周爺爺講給他的故事分享給老師。

    “都是糊弄人的，不然怎么吸引游客？”周凜看眼湖面，毫不留情地拆穿。

    傅南瞪眼睛：“周爺爺才不會糊弄我?！?/br>
    周凜冷哼：“才怪?！?/br>
    林月笑，拿出手機，對著窗外拍了幾張。

    幾分鐘后，車停了。

    周家是青瓷世家，先輩所創“青玉堂”乃傳承三百多年的老字號，如今也是省市重點傳統手工藝品企業之一。隨著科技的發展，陶瓷產業引起了諸多先進技術，青瓷成品率越來越高，周老爺子卻堅持沿襲傳統制瓷法，并憑借高質量的藝術作品躋身圈內德高望重的大師之一，“青玉堂”的瓷器更是國內外青瓷展覽會上的一道代表性風景。

    盛名在外，周家瓷廠卻很低調，依山傍水而建，灰墻白瓦，清雅古樸，仿佛還留在時光當中。門樓上，“青玉堂”三個大字龍飛鳳舞，林月不懂書法，但也感受到了一種名門望族獨有的氣勢。

    真沒看出來，周凜竟然是從這樣的家庭出來的，粗獷與精致，簡直是兩個世界。

    “呦，大隊長回來了?！?/br>
    門衛王叔聽到動靜出來，看見周凜，笑呵呵地調侃道，邊說邊往車后座看。傅南他也熟了，剛要親熱地招呼傅南，就見小學生后面跟著探出來一個穿白襯衫淡藍長裙的年輕女人，臉蛋白凈凈水嫩嫩的，略顯靦腆地朝他微微一笑，比電視劇里的女明星還漂亮，漂亮又舒服，就像鄰家長大的女孩似的，沒有距離感。

    王叔一愣，回神后，不由自主就笑了，意味深長地朝周凜使眼色：“終于知道帶女朋友回來了？”

    三十歲的大男人，這么多年連個對象都沒有，要不是周凜躲江市輕易不回來，他早幫忙介紹了。

    周凜沒著急解釋，扭頭看林月。

    林月尷尬地低下頭，臉早紅了。

    周凜嘴角上揚，就喜歡她各種小女人樣，正要澄清，有人替他說了，傅南拉起老師的手，大聲否認：“不是，這是我老師，我帶老師來看周爺爺家的青瓷，老師才不是周叔叔的女朋友?！?/br>
    周凜抿了抿唇。

    王叔猶不死心，用眼神問周凜，周凜面無表情介紹：“林月是傅南班里的數學老師，局里事多，最近都是林老師在照顧傅南?！?/br>
    王叔很失望，一邊招呼三人進門一邊道：“周老去博物館了，等會兒才回來，要不我打個電話？”

    “不用?！敝軇C一口拒絕，“他忙他的，我帶林老師逛一圈，小破地方，沒啥好逛的?！?/br>
    王叔狠狠瞪了他一眼，有這么說自家廠子的嗎？周老的青瓷有價難求，隨便擺出一件都能賣一鼻子，要不是老爺子低調，早能住別墅了。周凜兄弟倆也是，明明是富二代，非要去當刑警，苦累不說，還……

    想到因公殉職的周凜哥哥，王叔心情低落下來，讓周凜三人自己參觀，他繼續當門衛去了。

    瓷廠不大，如果走馬觀花隨便看看，半小時就能逛完，但林月對制瓷的每個步驟都充滿了興趣，從練泥、做坯、晾坯、修坯到上釉，每個地方都要認真地看個明白，最后又在窯里待了一陣。

    出來后，都中午了，傅南小嘴兒張了好幾次，想先去拉坯玩，但因為老師不著急，他硬生生忍住了，耐心地陪老師參觀。

    有工人幫忙傳話：“周隊，周老回來了，在客廳等你們呢?！?/br>
    林月心跳加快。

    周凜在前面帶路，繞過一個清幽的小花園，前面就是客廳，古色古香的布局，里面擺的都是紅木家具。林月偷偷觀察，看見她買的水果還在客廳桌上擺著，之前周凜放的，然后茶桌旁邊，坐著一位頭發灰白的老人，悠悠然喝茶呢，一身居家衣服，有那么點老藝術家的雍雅風度，只是被幾樣水果破壞了氣氛。

    “爺爺！”傅南開心地跑了過去，親孫子似的。

    “南南來啦?！敝芾蠣斪臃畔虏柰?，笑瞇瞇將傅南抱了起來。傅南爸爸他也認識，小時候天天跟老二四處撒野，兩個兔崽子自作主張報警校那年，周老爺子把倆人一起拉進黑名單，誰都不理，但傅南又乖又懂事，周老爺子怎么看怎么喜歡。

    “爺爺，這就是林老師，老師對我可好了?！弊诶蠣斪油壬?，傅南驕傲地介紹老師。

    周老爺子微微瞇起眼睛，看向對面的年輕女人。

    林月連忙自我介紹：“您好伯父，我叫林月，是南南的數學老師，上次聽南南說您廠里做青瓷，我就特別感興趣，今天冒然過來參觀，挺不好意思的，買了點水果，希望您別嫌棄?！?/br>
    說的都是客套話，但林月長得溫柔秀氣，聲音也清潤，天生就是容易叫長輩喜歡的乖樣子。

    周老爺子點點頭：“自家開的小廠子，喜歡就常來，不用那么客氣?！?/br>
    老人家和藹可親，林月暗暗松了口氣。

    “先吃飯吧，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么，都是家常菜，沒特別準備?！敝芾蠣斪又钢筮叺囊巫?，示意林月坐，至于周凜，早一屁股坐右邊了，老爺子眼里沒他，他也不在乎，懶懶地靠著椅背，漫不經心地聽著。

    “謝謝伯父?！绷衷露Y貌地說。

    廚房阿姨端了飯菜上來，周老爺子看著一副老派家長的模樣，其實很隨和，邊吃邊跟林月聊天，問問林月上午參觀的感受。林月對青瓷有興趣，自然有話可聊，一頓飯下來，她看周老爺子也沒那么陌生了。

    “你們過來一趟不方便，今晚在這邊住吧，房間都準備好了，先去睡午覺，睡醒了再去拉坯?！憋埡?，周老爺子看著林月說，“一般來瓷廠玩的，都是玩拉坯?！?/br>
    傅南嘿嘿笑，他就喜歡捏泥巴。

    盛情難卻，林月再次感謝老爺子的招待。

    周家這邊有一個小院子是供客人住的，外面古色古香，里面現代家具一應俱全。今天就一波客人，傅南怕老師孤單，提出住老師隔壁的房間。周老爺子當然不管，周凜則直接推開林月另一側的門，當一回自己家的客人。

    父子倆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林月午睡前忍不住琢磨，周凜到底做什么觸怒老爺子了？

    睡醒一覺，傅南領著老師熟門熟路地來了周爺爺的工作室。工作室分內外間，周老爺子做瓷都在里面，外面擺了幾個坯車，專門給好奇的孩子們留著的，周老爺子平時一大愛好，就是教小孩子做青瓷。

    周老爺子下午還有事，親自給林月示范了一次捏坯，便洗洗手走了。

    林月又不是神童，怎么可能看一次聽一次講解就會，坐在坯車前，對著圓形的坯車與一桶泥料無從下手。

    “老師看我?！备的献谂赃叺呐鬈嚽?，有模有樣地捏泥巴教老師，小學生學了一段時間了，雖然捏出來的形狀不規則，但至少能看出是花瓶了。

    林月看了一會兒，啟動坯車，試著做。

    周凜雙手插著口袋晃悠過來，就看見小學生自己玩得開心，女老師笨手笨腳的，還想偷學小學生，瞧見他，立即轉了回去，沾滿泥的雙手試圖擋住她的“作品”。

    周凜笑笑，擼起袖子走到林月身邊，單膝蹲下去，低聲問：“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