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瑟縮了下, 連忙收回目光。

    段弘璟翻了個白眼：“當然。陳二也很厲害的?！彪m然不如大牛。繼而糾正他, “別這家伙那家伙的, 我家大牛已經遷任西寧府指揮同知了, 正兒八經的從三品官員, 你得叫牛大人?！?/br>
    章朝旭大驚：“當官去了？”

    段弘璟得意地一揚腦袋：“當然?！?/br>
    章朝旭側目：“是你給安排的吧？”

    “哼, 是我安排的又怎樣, 我家大牛有腦子有武功, 難道還怕做不來這區區同知嗎？”段弘璟對自家大牛有著迷之自信。

    章朝旭無語：“行行行, 牛大人最厲害了?！彼叽俚?，“走快點，我都餓壞了?！?/br>
    一行幾人到了珍饈樓。

    早就在大門口候著的小李掌柜迎上來行禮。

    “起吧?！倍魏氕Z揚起下巴，朝酒樓里頭點了點，“先帶爺看看，改成什么樣兒了?！?/br>
    小李掌柜應諾, 打頭引著他們往里走。

    段弘璟抬腳進去四處打量。

    安管事雙手攏在袖子里，恭敬地跟在段弘璟后頭。

    一樓除了桌子長條凳，就只有一張高高的柜臺，放置茶壺碗筷等各種雜物的木架子則擺在通往后廚的雜物間里。

    小李掌柜輕聲給他解說各處擺放的用意，有些激動卻也頗為鎮定。

    不會輕浮諂媚。

    段弘璟心下點頭。安叔確實會看人。

    珍饈樓這回整改，將墻上原來掛著的名畫都取了下來，留著光禿禿的墻面。

    小李掌柜解釋說：“這是等菜單子定下來，寫成條牌掛上去?！?/br>
    段弘璟了然。

    各種角落點綴擺設的古董撤走了，桌椅也不再是鑲嵌著大理石的名貴桌子。

    窗明幾凈，看起來是簡單舒服多了。

    章朝旭跟在他后面東張西望：“這樣挺好的。你這是終于發現之前的裝潢太矯情了吧?！?/br>
    “嫌矯情，你還跟我來這兒吃飯？”

    “舍命陪君子嘛！”章朝旭義氣十足地拍拍胸膛。

    段弘璟無語。

    信步走上二樓。

    憑欄窗戶全都打開了，隔著走廊，一邊是包廂，一邊是座椅。

    樓上保留了原有的酸枝木嵌大理石桌子跟圈凳。

    廂房里是風格一致的清爽干凈。

    段弘璟滿意地點點頭：“甚好?！鞭D身選了靠窗一桌子落座，他對小李掌柜笑了笑，“這幾日菜色擬得如何了？搭幾樣給爺呈上來，爺嘗嘗?！?/br>
    小李掌柜恭敬應諾，見章朝旭的貼身仆人白芷已經開始給主子們泡茶倒水了，就識趣地躬身退了下去。

    “你怎么突然對這些庶務上心了呢？”

    “嗯，就是突然想開了?！倍魏氕Z頓了頓，想到上輩子這家伙的遭遇，突然想拉一把這個難得跟他比較聊得來的朋友，而且這家伙除了愛玩鬧些，人品倒是不錯。

    “你要不要一起試試？我記得你挺喜歡算學的?！?/br>
    “我？”章朝旭聳聳肩，“也就是瞎學了點。算學對經商開店這些兒可沒什么用處?！?/br>
    “那可說不準，再說，我覺得你的眼光挺好的。你當時說我這酒樓太矯情了，果不然就做不好了嗎？”段弘璟勸說道，“你手上有你母親的陪嫁莊子鋪子，也盡夠你折騰了?！?/br>
    章朝旭有些遲疑：“做這些，是不是不太有出息？而且，不是有下人嗎？”

    “……你小子就算不做這些也沒出息好嗎？交給下人，什么時候家底被掏空了你都不知道呢?！倍魏氕Z直接打擊他。

    上輩子，他手里的產業可不都是被嫡母嫡兄們伸手挖空了，最后只能依附嫡兄艱難度日。

    “再說，想想你那家里的一攤子破事兒，你還想蹚這渾水？就你那腦子，可不夠你那些嫡兄庶兄折騰的?！?/br>
    章朝旭一想也是：“成。我就跟你學習學習，學著管管事，不說掙點小錢花花，好歹不能讓人給敗了?！彼荒樕裢?，“指不定哪天兒我就能掙到買下芙蓉樓頭牌的銀錢了?！?/br>
    “……”段弘璟無語，“你手上有什么鋪子？我記得好像挺雜的?！?/br>
    章朝旭板著手指數了數：“好像有布莊、點心鋪、糧鋪、南北貨雜貨鋪，雜七雜八的有七八個吧?！?/br>
    段弘璟一頓：“有糧鋪？”

    章朝旭點點頭：“當然啊，我娘的田莊都在偏南方一些，巴巴光運那點兒過來太浪費了，干脆就把那邊的糧都一塊兒收了，再運過來賣掉?！彼行┑靡?，“雖然花費頗大，但依然賺得挺多的?！?/br>
    “這不是懂得挺多嘛！”段弘璟翻了個白眼，沉思片刻，抬頭確認道，“你真打算跟著我學經商？不跟你的兄弟們爭了？”

    “不是你讓我別爭的嗎？”章朝旭眨眼，“再說，我原本也沒爭，就是……”他撓撓頭，“想到我娘，總是忍不住要懟一下而已?！?/br>
    想到他那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損的娘，段弘璟心底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別想太多，你過得好，你娘九泉之下才會開心?！?/br>
    章朝旭點頭：“嗯，所以我要努力賺錢了。爭取早日掙到大錢！”

    “那你聽我一回，你家糧鋪這兩個月收到的夏糧，都暫時壓著別賣出去?！?/br>
    章朝旭一驚，左右看看，除了兩人心腹，確實沒有他人。

    他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要搞什么價格戰？屯糧打壓其他鋪子，然后我一家獨大？”他有些激動，“然后賺大錢？”

    段弘璟扶額。

    他當年是怎么跟章朝旭混到一起的？看這幼稚的……

    “你想太多了。反正屯著就是了。我不會害你的?！?/br>
    “哦哦?！闭鲁顸c點頭，“那成，聽你的。反正糧食這些，放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br>
    正說著，小李掌柜領著人端菜上來了。

    倆人就暫停下話頭。

    小李掌柜行過禮后，開始給他們介紹：“主子，章少爺，咱珍饈樓日后會以湘菜為主、京菜為輔?！彼π?，已經不如剛見段弘璟時的緊張了，“京菜來來去去也就那個味兒。所以奴才今日斗膽，全給安排了湘菜，讓兩位爺嘗個新鮮?！?/br>
    段弘璟點點頭：“呈上來吧?！?/br>
    小李掌柜躬身領命，回身從小二手上盤子里逐一往桌上端菜。

    “這是秘制口味蛇?！痹谡鲁耋@悚的眼神中，他得意一笑，自信道，“我們酒樓，就要吃些旁人沒有的。別人聞蛇色變，我們偏就要吃蛇，還要吃得他們欲罷不能。除了這款招牌，還有青椒燜蛇、姜辣蛇、干鍋帶皮蛇等?！?/br>
    上輩子就吃過這道菜的段弘璟自然淡定自如，他想了想：“找個有名望的大夫，寫一寫蛇rou的補益之處，貼到一樓大堂上?！?/br>
    小李掌柜略有些驚喜，一臉欽佩地開口：“主子英明。奴才跟兩位廚子商量多日，才想到這法子，沒想到主子一聽就能想到?！?/br>
    段弘璟擺擺手，并不多言。

    上輩子他失去了……之后，滿心都是對自己的排斥厭惡，不肯聽御醫所言好好保養身子，后來身子總會有些不得勁，遇到風雨天更是整日酸疼。

    牛大山也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方子，經常弄蛇rou給他吃。那味道實在是難以下咽。

    為了讓他吃下去，他竟然還去找了個湘菜廚子，隔三岔五就給他做各種蛇。

    他就逐漸習慣吃蛇rou，也喜歡上了湘菜。

    嗯，或許更喜歡的是牛大山背后的心思。

    當時的滿腔憤懣苦澀，如今想來，竟滿滿的都是甜蜜。

    感謝上天，讓他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現下整改珍饈樓，他就立馬想到了湘菜。

    那廂，小李掌柜還在繼續介紹。

    “這是剁椒魚頭。這款菜色，打算做成每日限量出售。每日凌晨出發去津城那邊采購新鮮的魚材，回來當天做完。所以這款菜會比較貴，主要是推給貴人們的?！?/br>
    “竹筒粉蒸排骨，辣味合蒸。這兩款是做家常類葷菜?！?/br>
    他看看兩位打量菜色的主子，略微猶豫了下，才從小二托盤里端出兩盤菜，聲音有些緊張：“這是毛血旺，這是干鍋肥腸?！?/br>
    段弘璟見他這樣，不禁莞爾，瞬間明白他在緊張啥。

    倒是章朝旭有些奇怪：“毛血旺？這名字忒奇怪。這做的是啥？”頓了頓，反應過來，大驚，“肥、肥腸？不是我想的那個吧？”

    小李掌柜見他這般吃驚，陪笑道：“是的。干鍋肥腸，取得就是，咳，豬下水里的，那個大腸做的?！?/br>
    章朝旭怪叫：“那能吃嗎？那多臟??！你怎么給小爺上這些個菜？！”

    小李掌柜抹了把汗：“奴才、奴才這是打算將這個菜推給平民的，只是作為招牌，怎么也得呈給主子嘗嘗……”

    “沒事兒，這個我吃過?！倍魏氕Z打斷他，對著章朝旭壞笑，“放心，待會你吃了可就停不了口了?！?/br>
    “你、你真吃過了？”章朝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段弘璟沒管他，朝小李掌柜點頭：“你繼續。說說這毛血旺?！鄙陷呑铀蓻]吃過這個。

    至于豬大腸，咳咳，那是個意外。

    不小心又想到上輩子跟牛大山相處的細節，他心內嘆了口氣。

    大牛這才走了一天，他就開始想他了。

    “這毛血旺，是取生鴨血，加毛肚雜碎等輔料燉煮而成的，麻辣鮮香，味濃味厚，最重要的是分量十足還不貴，家底薄一些的，兩三個人點上一份，也盡夠了?！?/br>
    段弘瑾打量了眼那一大盆的毛血旺，確實如他所言分量十足滿滿當當。

    此外，小李掌柜還呈上幾份素菜，包括油辣冬筍，手撕包菜等。

    完了，小李掌柜欠身：“本還有一味紅煨魚翅想呈給主子嘗嘗的，因魚翅需要隔夜泡上，今兒就沒法做了。望主子見諒?！?/br>
    “無妨。本就是爺我突然到訪，日后再嘗也行?！?/br>
    “謝主子體恤?！毙±钫乒耦D了頓，吞吞吐吐地道，“還有一味紅燉甲魚，介個，因是大補之物，介個，不敢輕易給主子做?！彼椭^不敢看他們，想了想，急忙又補充道，“日后主子想吃了，提前吩咐一聲即可?！?/br>
    章朝旭愣了愣，頓時哈哈大笑：“不不不，你做錯了。你就應該做上的。你家主子坐擁多少美人啊，是該補補?！?/br>
    “……”段弘瑾懶得搭理他，轉對小李掌柜點點頭，“行了，我們先嘗嘗。有事兒再叫你?！?/br>
    小李掌柜忙哈腰，領著小二退了出去。

    段弘瑾朝邊上安靜站著的安管事示意：“安叔，坐下一塊兒嘗嘗，看看有什么需要改進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