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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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夾起一塊爆炒羊肚,放進錦繡的碗里:“jiejie,這羊肚是先以宮中秘方腌制過,再加豆油花椒爆炒而成,味道很好,你多吃幾塊?!?/br> 說完,初雪又夾起一塊熏鴨,放進自己碗里,這是她平日里最愛吃的菜,可是今日再聞見這鴨rou的香氣,卻突然覺得一陣惡心,急忙放下飯碗,捂住了嘴巴,極力忍住了嘔吐。 錦繡也是過來人了,一眼瞧見她的神態,立刻放下筷子:“娘娘,您是不是又有身子了?” 初雪有些茫然,她的經期一向都不準,根本不能依據葵水來推測,從這惡心的程度來看,好像是真的又有了。 可是,順姐還不滿一歲啊,會這么快就有第二胎了么? 小月見狀,也不等初雪吩咐,只說了句:“奴婢去請魯太醫?!比缓缶娃D身飛奔而去。 錦繡喜滋滋地道:“根本就不用太醫把脈,娘娘一定是有了,這一胎定然是個大胖小子啊?!?/br> ” 第98章 蛇蝎 初雪有孕的消息傳開以后,咬碎一口銀牙的,除了采蓮,當然還有高湘。 明月樓的院子里只種了些菊花,深秋時節,菊花開得正旺,若在往日,高湘定然要在陽光充沛的午后賞上個把時辰的花。 可今天,她卻連午飯都懶得動筷子,只是干坐在窗前生悶氣。 進王府已經快一年了,這一年里,她精心布置,想收服些下人為她所用,可是初雪表面上看起來毫無心機的樣子,實際上卻狡猾無比。 就說閑云閣里那個海棠吧,她費了許多心思,賞賜不少好東西,終于使得海棠對她俯首貼耳,一有消息,就跑到明月樓來報訊了。 誰知就在上個月,初雪卻突然悶聲不響的把海棠給嫁出去了。 海棠今年還不到十六,哪里就到了嫁人的年齡了呢,初雪顯然是故意的,沒辦法,那是她院子里的丫頭,自己不能插手過問。 再說王妃陳氏那個書呆子吧,本來,憑自己的交際手段,要想跟一個書呆子打好關系是易如反掌,甜言蜜語,投其所好,怎么也把她的心給捂熱了。 可陳若芙呢,甜言蜜語照單全收,主母的權力卻絲毫也不肯放,那張整日冷若冰霜的死人臉上硬是一點笑影子也沒有,對一眾小妾依舊是不偏不倚,一視同仁,除了對初雪。 也不知她高湘是不是和初雪前世有著殺父之仇,今生今世,這個賤人跟自己作對是做定了。 在閨中的時候,張居正愛的是她,出閣以后,王爺王妃全都偏著她,這越發的令高湘妒上加妒,每次在正院里看見初雪與王妃談笑風生的模樣,高湘就恨不得沖上去撕碎了她。 “小姐,天氣已經變涼了,窗前風大,您還是進臥房吧?!鼻嘣苿竦?。 高湘沒有動,只問了一句:“前兩天晚上,王爺都是在哪里歇的?” 青云小心翼翼地看了高湘一眼:“在閑云閣?!?/br> 高湘便再不出聲了。 青云深知自家小姐的心事,便勸道:“她那樣的出身,即便生下兒子,也不會掌什么權,再說了,王爺不是已經有了寶哥兒這個嫡長子了?!?/br> “寶哥兒雖是嫡長子,可卻是個沒娘的孩子,占了嫡長的名分又如何?古往今來,沒娘的嫡長子被奪取了家產名位的,難道還少了?”高湘苦笑道。 青云哼了一聲:“就算寶哥兒將來的名位被人奪取,也該是現在的王妃的兒子奪,哪里輪到她的兒子!再說,她肚子里是男是女,還都說不準呢!” 高湘深深吸了口氣,不錯,是男是女,還都說不準呢,以后的日子長得很,她有的是時間慢慢謀算,總之,她這一生已經是毀了,不拉上初雪的一生陪葬,怎么能甘心。 青云又道:“小姐,依奴婢看,咱們還是接著籠絡府中那些管事,把權力抓在手里才是真的,王妃雖然是主母,可是若管事們都不聽她的,她也就沒招了,憑著咱們家老爺對王爺的恩情,您在府里還不是想怎么樣,就怎么樣?!?/br> 高湘搖了搖頭:“王妃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主兒,可是她身邊的董嬤嬤那般精明厲害,怎么能讓咱們輕易架空王妃,上回趙管事的事情,不就是個例子嗎?” 說完,又沉吟了一會:“我看,還是從那些管事們在王府外的親友處下手,方能神不知鬼不覺?!?/br> 且不說高湘關起門來如何打她的如意算盤,再說初雪,自從知道她再度有孕以后,裕王就天天到她的房里歇息,連若芙都暫時拋在腦后了。 初雪道:“王爺,臣妾現在不能侍寢,您還是到別處去吧?!?/br> 裕王卻笑瞇瞇地道:“我都是三個孩子的爹了,哪能像毛頭小伙子一樣日日想著侍寢這回事呢,初雪,你可真是我的福星,那么多女人都沒有身孕,偏就是你,一胎接著一胎給我生孩子?!?/br> 說完,不等初雪說話,就抱著順姐到院子里玩耍去了。 初雪也只好由著他。 比起當日懷順姐來,這一胎的懷得還要順當,初雪只是在發現有孕的頭兩天吐過幾次,以后就再也沒什么不舒服的反應了。 不知不覺,冬天又來了,這年的冬天沒有雪花,干冷干冷的,整天刮著北風,連陽光都稀薄得要命。 初雪早就換上了厚厚的錦袍,整天守在火爐邊做針線,懷孕的婦人最怕的就是染上風寒,裕王和若芙早就派人囑咐過她,免去了她日日的請安,叫她等閑不要出門。 至于那條茶樹上的紅絲帶,初雪當然不會忘記,大部分時候,她會在陽光暖和的晌午借著去后園漫步的空當親自去系,天氣實在不好了,才會讓馮保代勞。 她知道張居正每隔十天就會去茶園一次,茶樹下的那些嶄新的腳印說明了他是風雨無阻的如期而至。 這是個溫暖的秘密,幸福的秘密,初雪從不擔心茶樹下會斷了那行腳印。 如今,他一定是知道了她再度有孕的消息,馮保會告訴他的,他會為她高興么?一定會的。 這日午后,初雪正圍爐讀書,小月突然進來道:“小姐,高側妃來探望您了?!?/br> 初雪的臉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她來做什么?跟她說我不舒服,在睡覺,請她改日再來?!?/br> “初雪meimei,我好心好意地來探望你,你怎能避而不見呢!” 門簾一晃,高湘就自己走了進來。 初雪沖小月道:“高側妃娘娘找我有事,你帶著她們幾個都下去吧?!?/br> 小月猶豫著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高湘和她之間,有著太多不能泄露的秘密,即便忠心如小月,也沒有必要讓她知道,于是初雪又沖小月使了個眼色,小月終于帶著荼蘼和杜鵑下去了。 “人都已經走光了,你若想擺臉色給我看,盡可以擺了!”高湘懶懶地坐在她對面的圈椅上,態度十分的悠閑。 初雪冷冷地道:“明知道我這里不歡迎你,干嘛還要來?” “我聽說你有身孕了,心里很是高興,特意來瞧瞧你?!?/br> “奇怪,我有身孕,干你什么事,要你來替我高興!”初雪呲之以鼻,在這個女人面前,她連起碼的客套和掩飾都不想做。 高湘柳眉一揚,略略提高了音調:“我當然高興!把你推到王爺懷里,是我一生最得意的杰作,你越是多子多福,兒孫滿堂,就越是不可能離開王爺,跟著那個誰遠走天涯,你說我高興不高興?” 看著她那一雙水汪汪的杏核眼里閃著得意而又促狹的光,初雪只覺得胸口一陣血氣翻涌,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狠毒的人!世上又怎么會有如此無恥的人!高拱不是當世的才子么?怎么會教出這樣一個道德淪喪的女兒來! 定了定神,初雪一字一頓地道:“我固然不可能再離開王府,可是,別忘了你也一樣,有種的話,你跟誰私奔試試?看那個誰肯不肯要你!” 高湘沒有看她,只是盯著爐子里熊熊燃燒的炭火怔怔地出神:“我小時候,江南的姑媽帶著表妹在我們家小住,我姑父是個大鹽商,非常有錢,表妹脖子上,就掛著一塊非常珍稀的田黃玉鎖,那鎖我一眼就愛上了,真是朝思暮想,可是表妹卻死活也不肯讓給我?!?/br> “原來你打小就喜歡覬覦別人的東西?!背跹┳I刺道。 高湘卻沒有反唇相譏,自顧自地道:“后來,我終于在表妹熟睡的時候,拿起那塊玉鎖來把玩,然后假裝不小心,把玉鎖給摔碎了,看著地上玉鎖的碎片,再看看表妹醒來后心疼得嚎啕大哭的模樣,我心里居然覺得暢快極了,比我得到了那塊玉鎖還要暢快!” 說完,高湘輕輕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美麗的貝齒。 初雪見了,雖然面對著溫暖的火爐,卻依舊覺得后脊梁有些發冷,眼前的女子,有著一顆瘋子般令人難以理解的心。 她實在難以抑制住自己的厭惡和憎恨,忍不住切齒道:“好了,現在我永遠也離不開王府了,你如愿以償了,可以回去慢慢體味這份暢快了!快點滾吧!” 高湘搖了搖頭,依舊溫柔地笑:“想到你,我當然是暢快的,可是,想到張居正,我還是不暢快?!?/br> 見初雪垂下眼簾,再不理她,高湘依舊好脾氣地微笑:“初雪,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么,你很快就要兒女雙全了,可是張居正呢?他快三十歲了吧?嘿,他今年三十,一個人過日子當然沒問題,可是三十年以后呢,等他老了走不動路的時候呢?你的孩子能給他養老送終么?” 初雪心頭猛地一跳,一顆心開始慢慢往下沉了下去。 張居正老了以后,會是怎樣一番模樣?那個時候,張夫人不在了,他的外公和舅舅肯定也不在了,那么他還能有誰?有誰會照顧他的晚年?就算張家富可敵國,可是主人一旦老邁昏聵,后果依舊是不堪設想??! 高湘站起身來,曼聲道:“你是個明白人,自己會想,瞧,你的愛把他害得有多慘!” 說完,她轉過身,邁著輕松的步子,走出了房間。 第99章 勸婚 高湘走后,初雪整個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男子三十而立,說的畢竟是少數家境貧寒娶不起親的先賢先圣們,家里稍微有口飯吃的話,誰會等到三十歲了才娶媳婦? 就算是三十而立,張居正的歲數也到了山梁上了,也該娶妻生子了。 他為什么到現在還不娶?張夫人一定日日催逼吧。 想到這里,初雪的胸口微微一酸,眼眶也溫熱了起來。 她想起了小時候,村里有個給村民們放牛的老馬,一個孤苦無依的老頭兒,在一個大冷天里,死在了自己的小屋中,尸體被人發現時,還保留著下床穿衣的姿勢,沒有人為他傷心難過,只有他平日里養的一只小花狗,不相信主人就此離開人世,咬著他的褲腳,嗚嗚咽咽地哀嚎著。 等到有一天,他老了,病了,下不了床的時候,會不會像老馬一樣的結局? 閑云閣里滿室的溫暖如春,初雪的一顆心卻越揪越緊,越揪越疼起來。 火爐里的火苗明明滅滅,一如初雪起伏不定的思緒。 這樣下去,是不成的。 明知道高湘來跟她說這些話,是不安好心,可是初雪只能乖乖中她的圈套,只因為她不想張居正孤獨終老。 乳娘抱著順姐來到房內,順姐伸開兩條胖胖的小胳膊沖她懷里撲,她不耐煩地道:“抱出去玩去!” 天黑了,小月來摧促她用晚膳,她也懶得吃,只悶悶地上床歇息了。 一夜的深思熟慮之后,初雪終于下定了決心。 吃完早點之后,她支開眾人,獨個把馮保留了下來。 馮保情知初雪必有話要說,也不詢問,只是低頭默默地拿熟銅火鉗撥爐子里的炭灰。 “馮保,你大概多久出府一次?” “回娘娘,有時一個月出去三次,有時候會更多些,奴才的姑母家住京城,奴才經常出府探望她?!?/br> 初雪低聲道:“我要是沒猜錯的話,張大人一定也經常去你姑母那里吧?!?/br> 馮保咧嘴一笑,不置可否:“張大人對娘娘的愛護,足以讓世上所有女人生羨?!?/br> “馮保,你跟他是怎么認識的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他對你有過恩惠?” 見初雪提到此事,馮保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此事,說來話長,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和我娘逃荒逃到了京郊,我娘病重,就剩下一口氣了,為了給她治病,我沿街乞討,受盡屈辱嘲笑,張大人遇見了我,給我銀子,叫我給娘治病——” “那后來呢?你娘的病治好了么?” 馮保搖了搖頭,凄然一笑“雖然我娘的病最后還是沒好,可是我卻用張大人給的銀子風風光光地安葬了她,后來我被宮里強征去做了太監,經常隨著公公們出去傳旨,這才又邂逅了他?!?/br> 初雪點了點頭:“看來,你很敬愛他?!?/br>